夏目坐在客廳的矮幾後, 對麵是盤膝而坐,閉目修禪的中年僧人。


    恰值黃昏, 天際蕩漾著輝煌的暖光,照得滿院蔥蘢也泛起憂傷的昏黃。粼粼水色從那潭隻有夏目看得見的水池裏瀉出, 攀上木製門窗,一陣陣輝映著炫目的光亮,與傍晚的餘暉對比鮮明,一冷一暖, 交織成恬靜優美的畫卷。


    從夏目所坐之地, 稍微轉頭便能看到院子裏波光熠熠的池水。在一片片連綿不絕的漣漪中, 幾尾紅鯉歡欣暢遊, 不時躍出水麵,濺開清瀾萬重。


    他凝神注視片刻,忽而憶起從前跟田沼相對而坐,閑談諸事時的場景。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田沼指著周遭迎麵籠下的清輝, 笑顏淺淺地向他分享自己喜愛的風景, 如今想來,仍曆曆在目,清晰如昨,卻也同黃粱一夢相差不離。


    夏目並非有心回想這些前塵舊事,他本是打算留待自己曆盡千帆, 身心滄桑得足以放下一切悲傷時再細細琢磨, 興許還能挖掘出當時自己沒有注意到的趣味。然而觸景生情, 情思中又自有愁緒,不是他能夠輕易控製的。


    靜坐的僧人睜開了眼,一襲古舊的衣衫正好合襯他素樸的氣質,唯一雙漆黑的眸子澄淨淡然,洗盡鉛華,一眼望穿夏目佯裝的鎮定。


    他一顆顆撥動念珠,不誦佛號,卻不斷向外發散著深沉靜謐之氣,夏目不過叫他看上片刻,起伏的心緒自然而然便平靜下來。


    “抱歉,今日冒昧打擾了。”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夏目鄭重地鞠躬道了個歉。


    田沼的死,難過的不止他一人,還有麵前這位超脫的僧人,因為他是田沼的父親。不管怎麽說,在這種時候前來叨擾,總是不合適。


    僧人聞言搖了搖頭,牽著念珠雙掌合十,輕聲道:“小要若是見了你,想必會十分高興,你是他最好的友人,有何打擾一說?不過……小施主不必執著於既定的生死,小要不肯明言害死他的凶手,當是不願你我受此牽連,你又何苦辜負他的一片苦心?”


    夏目波瀾不驚的眼瞳疏忽掠起驚濤千層,冷冷的俱是子夜深淵般的冷寂肅殺。他並不是喜歡糾結是是非非的人,他也並非放不下生死離別,他想牢牢抓住的,是那一抹執著背後隱藏的,屬於田沼要的痕跡。


    人生就像一條山路,總是充滿了荒蕪、雜草、荊棘和坎坷。如果不經曆這些,不麵對這些,就談不上千帆過盡之後俯瞰山下雲升霧湧,遠方疊嶂層巒之景。


    但明白又有什麽用?


    這世間值得一說的道理千千萬萬,誰敢說他全部做到了?誰不知道放過自己才能獲得輕鬆?可是很多時候,人們不願放下的,也許並不是那份執念本身,而是依托執念存在的東西。


    夏目磕磕絆絆,艱難險阻地走了十幾年,終於得了溫暖的家,得了可交心的朋友,得了人生中第一場圓滿的相聚。他怎麽舍得,一切剛剛開始,就再次結束呢?


    田沼要於他而言,不僅僅是朋友、同類那麽簡單,更是一段他人不可替代的歲月。那歲月短暫,卻如同流水,輕緩溫柔地流過他苦澀記憶的尾聲,似乎毫不起眼,失去時才知痛徹心扉。


    年少的朦朧綺思,林蔭下踏碎時光的腳步,滂沱大雨中並肩奔跑的背影,還有傍晚時倒映在彼此臉上的水色波影……


    都是他不能失去的曾經。


    可他還是將那個初見時瘦削孤單的背影遺落在光陰一角。


    “說句自私點的話,我不希望他心無掛礙的離開,我更想他像……像前幾天一樣,因為不放心而陪在我身邊。”夏目吸了吸鼻子,他以為自己會落淚,眼裏卻幹幹淨淨,“但我知道那不可能,人死了總要去輪回,開始新的路途。所以,我想抓住他在這世上最後一點鮮明的痕跡,我要找出那個害了他的人,縱然不能血債血償,也好讓我看個清楚明了,我才能甘心。”


    站起身,夏目又向僧人鞠了一躬,語氣堅定:“多謝您的款待,我該走了。以後……大約也不會再來。請您保重。”


    說完,他沒等僧人回答,便匆匆步出院落,翻飛的衣角轉瞬消失在暮色霞光與蔥蘢蒼翠之間,再無蹤跡。


    僧人麵色憫然,指腹摩挲念珠,而目光輕悄落在廊外的水池裏。其間紅鯉遊弋,活潑歡欣,魚尾拍打時揚起池麵漣漪重重,格外喜人。


    他是修行有成的僧人,雖無除妖師的天生靈眼,但心眼已開,多少可以看到一些不存於人世的生靈。


    譬如他知道,那池子中的紅鯉,比從前多了一條。


    屋頂上,一隻肥貓團起身子,安靜與對麵的英武男人對峙。


    “真不說?”貓咪老師舔舔爪子問道。


    茨木枕著手臂仰頭望天:“我答應過那小子,不能說。”


    “兩個倔強的臭小子。”貓咪老師鼻子裏噴出一口不悅的白氣,繼而跳下屋簷,朝著夏目離開的方向追去。


    正如茨木答應了田沼要幫他保守秘密,貓咪老師與夏目也有約定,他們算是同病相憐。既然同病相憐,就沒必要為難彼此了,說不定過不了多久,他們還得並肩作戰呢。


    隻希望這場無妄之災可以早點順利過去吧。


    ……


    白馬探拿出的資料,份量超乎琴酒想象。


    裏麵不僅詳細記載了目前日本官方接觸到的所有外星人的資料,以及要塞的部分地形、武器配備等,還有許多在東京灣附近檢測到的疑似妖怪的蹤跡和妖力波動。


    綜合這部分資料,加上赤井秀一和安室透給他的那部分內容,琴酒對自己接下來的行動已經算是心裏有底。隻要等梨子那二貨兌現承諾,將他掌握的相關情報送來,琴酒差不多就能定下行動策劃了。


    合上文件夾,琴酒正襟危坐,看著白馬探嚴肅地問:“下一次出麵與外星人會麵的人選決定是你了嗎?是你單獨過去,還是可以多帶幾個人?”


    “雖然未發公文,不過上頭確實定下是我,不出意外,應該不會再更改人選。”白馬探心念一動,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微動,“一般來說,我作為半個外交人員,又是跟不熟悉甚至危險程度非常之高的對象見麵,我身邊會配備兩三個保鏢。但麵對科技水平遠超我們的外星人,保鏢其實可有可無,我隻能盡量爭取。”


    琴酒點點頭:“如果爭取得到,務必給我留個名額。”


    “我會的。”白馬探一口答應。


    他早已或親眼見識,或從柯南等人口中得知琴酒的能耐,知道他身上有許多威力不下於外星人高科技武器的裝備。如果此次會麵能帶上琴酒,自己的安全更能得到保證,相信父親不會不同意的。


    “那就說定了。我先回去一趟,準備點東西,你有消息立刻聯係我。”


    琴酒沒有久留,他原本是打算找個地方冷靜冷靜的,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意外之喜,當然片刻都不想耽擱,要立即回去找梨子討他承諾的那份資料。


    雖然此時的工藤宅估計已經變成修羅場,但是為了任務,刀山火海他都得闖一闖,區區修羅場又算什麽?


    卻不曾想,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回到工藤宅,看見捂著後腰半死不活趴在沙發上宛如鹹魚的赤井秀一,再看看其他人一副磨刀霍霍仿佛下一秒就要用菜刀把他的腎起出來的凶殘模樣,琴酒默然退出門外看了下門牌。


    他進的是工藤宅,不是屠宰場啊,這畫風怎麽那麽不對勁呢?


    “你們幹什麽呢?”重新走進屋裏,琴酒大馬金刀往旁邊的單人沙發上一坐,抬手喚出驚鴻劍拿劍刃挑開梨子的菜刀,冷聲問道。


    “他們要挖我的腎……”被問的沒說話,趴沙發上的受害者先開口了,一臉淡定地裝可憐,“那隻狐狸說要讓我以後再沒快活的能力,你說他們是不是特別凶殘不值得結交?”


    玉藻前氣笑了,手背一托下巴:“你倒是告狀告得得心應手,怎麽不說剛才你差點用你那把古怪的武器殺了我們?”


    大天狗適時揪起焦黑的半邊袖子遞到琴酒眼前。


    沒有參與瞎胡鬧的安室透圍觀了全程,此刻正悠哉遊哉地品著剛煮好的咖啡,笑吟吟看著琴酒翻白眼——這幾天他已經不僅一次做出這個不太雅觀的舉動,被氣的。


    “行了,別鬧了。”琴酒冷漠歸冷漠,到底不算真的拔x無情,不可能真看著自己的臨時床伴被殘忍地挖腎,當即轉移話題,“都過來,我有事跟你們說。”


    幾人麵麵相覷,又斜眼剜了赤井秀一幾下,不情不願地聚到琴酒身邊,並一致對外擠開某個心裏得瑟得不行的家夥。


    赤井秀一也不在意,反正他領先那麽多步,讓他們得意一回又能如何?大基已定,穩妥得很。


    琴酒若是知道他的想法,估計能捶爆他的腎。


    “大天狗,玉藻前,我跟茨木約好了今晚到東京灣探路,找酒吞,你們跟我一起去。書翁你就不用下海了,留在上麵策應。梨子,你的情報明天給我,我有大用。”先是把從白馬探那裏得來的情報告訴他們,琴酒轉而安排起任務來,“安室,你晚上有安排嗎?”


    安室透坐在與琴酒並排的單人沙發上,想了想搖搖頭:“沒有安排,需要我接應你嗎?”


    琴酒頷首:“嗯。我們下海找人,可能會鬧出不小的動靜,如果有必要,你負責拖住前來查看情況的.警.察,實在不行就實話實說,今天晚上盡量別讓太多人接近東京灣。”


    “會很危險?”安室透心裏一緊,追問道。


    “危不危險我現在還不知道,不過茨木找不到酒吞勢必會大發雷霆,到時就東京灣會引發什麽動靜,我就不清楚了。”琴酒眸光沉沉,黑夜一般覆蓋著他本就深邃的眼瞳,叫人看不清其中蘊含的情緒,“有備無患。”


    安室透猶豫了一下,應了下來。


    “等等,那我呢?”支棱耳朵聽了半晌愣是沒聽到自己名字,赤井秀一連忙問道。


    “你?”琴酒一記眼刀掃得渾身汗毛直豎,“你就在家護好你的腎吧。”


    旁邊幾人“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琴酒今天又在做慈善[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繇可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繇可醫並收藏琴酒今天又在做慈善[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