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木春回家時, 已經是晚上十點半,胡局坐在沙發上看手機, 開著電視, 聲音小的近乎靜音, 正在播放天氣預報。


    胡局:“回來了?”


    張木春:“嗯, 回來了。孩子們都睡了?”


    胡局:“都睡了。”


    張木春換了拖鞋,脫下的風衣和圍巾扔進陽台上的洗衣機裏, 倒上洗衣液,調到十分鍾速洗,洗衣機開始放水,她去洗手間卸妝。


    洗手間們關上了, 胡局快步走到陽台, 按了暫停鍵,拿出髒衣服聞了聞:一股酒味, 圍巾上還有幾點灰白泥狀物質, 腥臭, 像是鳥類的糞便。


    這是去了那裏?


    胡局摸了摸風衣的衣兜,沒有東西, 他把髒衣服塞進洗衣機,繼續洗滌,然後走到門口玄關的鞋櫃, 鞋櫃上麵放著張木春的包。


    他的手在墨綠色皮包上方停留五秒, 打開皮包, 先是拿出手機, 輸入六位數密碼——夫妻兩人的手機密碼都是一樣的,毛毛和豆豆的出生月份。


    通話記錄,微信等通訊軟件一一翻過了,沒有異常的信息。最後一次通話是下午六點四十七分,正是妻子和他的通話。


    他繼續翻,在皮包側兜裏找到揉成一團的麵巾紙,濕漉漉的,無色無味,春天的島城夜晚有些冷,不可能是汗水,攤開麵巾紙,皺皺巴巴的麵紙上印著一個淺灰色鍾表盤。


    胡局用自己的手機拍下麵紙圖案,將麵試揉成原裝,塞進側兜。


    胡局將照片輸入電腦,尋找類似圖案,發現淺灰鍾表盤是綠島棧橋旁邊的老時光酒吧的標誌。


    棧橋上有許多被遊客們慣壞的海鷗,妻子圍巾上的鳥糞應該就是海鷗的糞便,衣物上的酒氣,就是酒吧的味道。


    明明說是加班,怎麽去了酒吧?還有閑情逸致去棧橋喂海鷗?


    所有懷疑枕邊人出軌的夫妻都是天生的福爾摩斯。


    胡局體驗到了中年危機的來臨。


    他關上電視,回到臥室,洗手間傳來吹風機的嗡嗡聲,妻子已經洗完澡了,正在吹頭發。


    胡局關燈,在床頭櫃摸出一個馬克杯大小的杯蠟和一盒已經拆封的純白色性冷淡包裝的岡本003。


    點燃杯蠟,跳躍的淡黃色火苗照的臥室格外溫馨,胡局從白色盒子裏摸出一隻正方形塑料小包裝,放在蠟燭旁邊,想了想,又拿出了一隻。


    他看了看盒子裏剩餘的五隻,中年危機感更加強烈了:一盒岡本003有十隻,平時隻需一個月就用完。四十歲夫妻、還有兩個孩子,一個月用完一盒岡本003算是頻率很高了。


    畢竟,大部分夫妻一年都用不完一盒。


    而這個月,隻用了三隻。


    洗手間吹風機嗡嗡聲停了,胡局已經脫光躺在床上,將手捂在嘴巴上,嗬了口氣,皺了皺眉。


    妻子走出洗手間,他掀開被子,光溜溜的跑進去,從洗手台玻璃櫃裏拿出漱口水,咕嚕咕嚕漱了兩次才滿意。


    洗手間強烈的燈光和超大玻璃鏡殘酷的照出這個中年男人微微發福的體型,脂肪像遇到照妖鏡似的無處遁形,胡局深吸一口氣,努力收腹,最終放棄。


    或許該抽出時間去健身房了。


    體型暫時改變不了了,隻能在氣味上多下點功夫,胡局往咯吱窩裏噴了古龍水,深蹲五秒、抱膝壓腿、雙手交叉上舉,又換了個瑜伽動作向太陽致敬式。


    熱身完畢,胡局正要開門,“奔赴戰場”,贏回妻子的心。


    都到了門口,躊躇片刻,推回去,打開他的專屬玻璃櫃,裏麵放著須後水、刮胡刀、刮胡泡沫等物,玻璃櫃最裏麵是一個紙盒,紙盒裏隻有一片藍色的小藥丸。


    洗手間沒有飲用水,胡局艱難的幹吞小藥丸,唯恐嘴巴留下藥味,第三次用漱口水漱口。


    一切準備完畢,胡局回到臥室,微弱的燭光下,妻子已經睡著了,蠟燭旁邊兩隻塑料小方塊英雄無用武之地,隻得持手相看淚眼,無語淩噎。


    胡局光溜溜的躺回去,為了不互相影響睡眠,兩人一直各蓋一床被子,胡局鑽進妻子的被子裏,真絲睡裙細膩的手感下,是溫熱的軀體。


    聞著她的頭發,剛洗過的發絲柔軟清香,一根根碎發鑽進他的鼻子,撩撥到心裏。


    小胡局抬頭了。


    胡局吻向妻子深陷的頸窩,妻子卻把他推開,翻身背對著他,眼睛都沒睜開,喃喃道:“我累了,改天,睡吧。”


    胡局愣住了,這不是第一次被妻子拒絕,但丈夫的直覺,他覺得這一次是不一樣的。


    胡局鑽回自己的被子裏,靜靜的看著妻子的背脊,過了一會,吹熄杯蠟,臥室一片漆黑。


    次日,胡局像往常一樣比妻子早半個小時出門——他要送兒子毛毛上學。夫妻兩人的車並排停在一起。


    夫妻兩人都有對方車的備用鑰匙,胡局打開妻子的車門,打開車上的導航係統和行車記錄儀。


    導航係統一個月的行車路線已經刪除,行車記錄儀裏昨天的記錄被刪除。


    胡局心裏咯噔一下,咬緊嘴唇。


    回到自己車上,坐在後排兒童安全座椅的兒子毛毛問他:“爸爸,你去媽媽車裏做什麽呀?”


    胡局忍住內心的失落,強顏歡笑,回頭對兒子說道:“哦,爸爸車裏沒有瓶裝水了,去媽媽車裏拿一瓶。”


    兒子已經七歲了,沒有那麽好糊弄,他看著前排座椅空空如也的杯架,“可是爸爸沒有拿到水。”


    胡局胡亂編理由:“媽媽車上也沒有。”


    兒子從小書包裏拿出自己的水壺,“媽媽要是渴了怎麽辦?把我的水壺給她吧。”


    看著懂事的兒子,胡局愈發心痛,“你在學校也要多喝水,我發個信息要媽媽下樓的時候記得自己帶水杯。”


    兒子把水壺放在駕駛座杯架裏麵,“給爸爸喝。”


    胡局揉了揉兒子的頭頂,“乖,你自己喝,爸爸去小區門口超市買一箱水。”


    胡局送兒子上學,親眼看著他背著書包走進校門,才開車去文化局上班。


    助理已經把今天要待簽的文件擺在辦公桌右邊,胡局利索的簽了文件,將《國光博物館閉館整改通知》抽出來,放在最上麵,對助理說道:“這個整改通知送到國光博物館,立刻執行。”


    助理:“胡局,如果有媒體來問文化局為什麽還要關閉國光博物館,我們要對媒體解釋嗎?”


    胡局冷冷道:“當然,國光博物館爆出的種種問題都是事實,閉館整改,是為了更好的為人民服務。博物館的意義在於對大眾提供科普和藝術的傳播,不應該高高在上,藐視民眾的需求。”


    助理:“是,我要辦公室那邊出相應的新聞稿。”


    胡局寫了個紙條,遞給助理,“你親自去下閉館整改通知,另外,把這家店昨晚六點到十點的監控拷一份給我。”


    助理應下。


    國光博物館九點半開館接客,預約參觀的人已經排著長隊等候安檢。門口保安的對講機響了,聽到指令,趕緊將已經走進博物館的十來個參觀者驅到門口,“對不起,今天博物館安保係統出現故障,要閉館檢修,請各位立刻離場。”


    參觀者不願意了,“我們是外地來的,提前三個月在網上預約,坐著最早的航班來綠島,就是為了親眼看見莫奈的《睡蓮》,你們不能說閉館就閉館!”


    保安在門口設起了圍欄,“各位,我必須執行上頭的命令,安保係統出問題,我們也沒有辦法,涉及到這麽多藏品的安全,我們不敢馬虎,你們也不希望藏品有危險,對吧?希望大家配合。”


    參觀者們對這個解釋都不滿意,“你們什麽修好安保係統?給個具體的時間,我們大老遠來到這裏,機票錢,住宿費,不能白來一趟啊!”


    保安不耐煩了,“你們自己要來的,又不是我們博物館邀請你來的。看你們都是讀過書的人,怎麽像小市民那樣耍無賴?搞得像我們博物館欠你們一百萬似的。”


    文化人脆弱的麵子被擊碎了,“誰說要你們賠錢了?我們隻想要個說法,我們都通過安檢了,隻想看一眼《睡蓮》,看完就走,絕對不會影響你們檢修。”


    “對,我們就看看,最多十五分鍾。”


    “各位保安通融一下,給上頭打個電話,我們不能白跑一趟。”


    “來都來了,就讓我們看看又怎麽了。”


    參觀者一波波往門口護欄湧動,所謂的護欄隻是兩個不鏽鋼立柱牽著一根寬繩而已,根本攔不住,也不知有誰往前推了一下,立柱倒地,參觀者起哄,蜂擁而入。


    什麽情況?保安們傻眼了,這裏頭的東西個個價值連城,安保係統又出了故障,一旦出了問題,他們傾家蕩產也賠不起啊!


    保安們是經過保安公司訓練過的,大部分都是退伍軍人,立刻做起應對措施,兵分兩路,一隊保安手拉手,在門口設置人工路障,阻止後麵的參觀者衝擊博物館,另一隊關閉博物館大門,報警,同時一個個揮著電棍挨個“捉拿”已經衝進博物館的參觀者。


    關閉大門,形同甕中捉鱉,參觀者那裏是這群退伍軍人的對手?一個個被電的癱在地上,還有幾個人躲在展台後麵,拿著手機錄像,發到社交媒體上,標題是“國光博物館店大欺客,保安毆打參觀者!”


    半個小時,國光博物館騷亂事件上了熱搜,成為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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