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在開拍前,導演換掉了原定的屬於葉梓菲的女配角色,讓另一個在圈內不怎麽有名氣的演員接任。


    這件事本來也沒什麽,但是在虞晚出事的這個當口臨時換角,卻無異於承認了葉梓菲之前刻意陷害的事情。


    《名伶》劇組第二天在官博上發了開拍儀式上進香的劇照,媒體也都知趣的將鏡頭對準了正在拍攝的電影。可即使這樣眾人卻也都知道,除非後台強硬,否則葉梓菲至少得消沉一段時間了。


    因為之前媒體報道的事情,大家看虞晚的目光都比較小心。如果說之前她在別人眼裏還隻是一個長的很漂亮的花瓶,那麽現在就是一個很不好惹的女人。無論是背後的金主在運作還是自己的手腕,至少在片場這些人看來,虞晚都是需要交好的對象。


    第一個鏡頭拍完就到中午了,工作人員從車上取下餐盒一一派發。這時候已經入秋天氣轉冷。那些拿到飯的演員扒拉著盒飯都進了後台棚子裏吃。


    虞晚從女助理手中接過餐盒卻並沒有進去。


    季秋站在一旁微微有些猶豫:“虞小姐不去避避風?”


    她眼神在那接過飯盒的雪白指尖上停留了一瞬,忽然覺得她可能是覺得裏麵魚龍混雜,不太幹淨,於是連忙補充道:“您放心,裏麵通風很好不會有氣味的。”


    她太美了,美到讓人覺得她就應該無禮又傲慢才對。


    季秋做在劇組幹了很多年,往年隻要有人耍大牌誰不是在背後被罵的狗血淋頭,可隻有虞晚,讓人覺得再多的要求都理所當然。


    她等了很久,才聽那個安靜坐在椅子上打開盒飯的女人淡淡道:“不用了,我剛吸過煙。”


    她聲線懶散,像是沙啞的霧氣。季秋臉紅了紅,卻突然覺得這個看起來很不好相處的女生實在有風度。


    幕後剪輯師懷孕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可那些男演員卻毫不顧忌,依舊滿身煙味進了後台。反倒是虞晚,意外的溫柔。


    見人還不走,穿著暗錦香雲紗旗袍的女人輕輕挑了挑眉:“你要在這兒看我吃飯?”她語氣不客氣,季秋輕咳了聲,將水瓶放在桌上慢慢離開了。


    虞晚身材纖瘦,飯量也並不大,吃了幾口就將筷子放在了一旁。


    “喝冷水不好。”


    在那根蒼白纖細的手指握上水瓶的時候卻被一雙手按住了。池嶸冷的像是沒有溫度一樣,微微彎曲的指節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力度。


    虞晚靜靜地看著聲音冷淡的男人將水瓶遞給助理。


    “我喝什麽?”她忽然問。


    女人輕輕抬眼的樣子頹靡又放縱,池嶸卻像是沒看見一樣,從身後接過熱咖啡遞給她。


    他身上有種很直接的漠然,可卻比那些皮囊溫柔的人可愛的多,至少對於虞晚來說確實是這樣。


    “謝謝池導。”


    她拿起咖啡輕抿了口,感受著胃裏暖暖的溫度,眉眼微微放鬆了下來。


    池嶸也不廢話:“還有半個小時,準備一下呆會別耽誤時間。”這話倒說的像是害怕虞晚生病耽誤了拍攝進程。


    頭發微散的女人不置可否。


    這時候大家都已經吃完了,片場裏有的在默戲,有的兩兩聚成一堆不知道在說什麽。虞晚翻著劇本的手頓了頓,聽見轟隆的雷聲時慢慢勾起了唇角。


    這是開篇的第一場戲,池嶸為求真實準備了很久,終於等到了這場秋雨。


    幾聲幹雷震耳後,淅淅瀝瀝的雨珠就落了下來。


    “大家都歸位,趁著雨趕快拍。”副導拿著大喇叭吼了聲,演員們這才陸陸續續從棚子裏出來。


    《名伶》的故事並不複雜,女主朝雲在十三歲時背井離鄉來到京城拜師學藝,意外邂逅戲園的老板的兒子,一個孤僻沉默的少年――顧白舟。


    顧白舟生來有疾,一輩子沒出過梨園半步,朝雲由一開始的害怕和好奇,慢慢愛上了這個少年。


    但顧白舟病情卻越來越嚴重,在朝雲二十三歲那年第一次登台的時候終於舊疾複發。


    為了去條件更好的地方治病,朝雲親自送他到船上,遠渡美國。


    自此再無相見。


    朝雲在梨園苦等了十年,可卻不知道坐上船的顧白舟早就已經離開了人世,他知道自己的病治不好了,所以才騙朝雲是去美國。之後,為了粉飾太平,顧白舟的侄子顧采每年都會替朝雲照張相,說是寄到美國去給叔叔看。


    可是劇本的最後,那些照片最終被埋在了與梨園相距不遠的公墓裏,一個沒有名字的,荒蕪的墓。


    ‘朝雲是知道顧白舟已經死了的。’


    這是虞晚當時看完劇本後得出的結論,所以在演繹十年後的朝雲時,虞晚得眼神也壓抑了下來。


    故事的第一幕鏡頭是以局外人顧白舟的侄子顧采的角度來看的,已經成為梨園班主的朝雲坐在樓上看新人登台。


    那個眉目清淡,喜怒不形於色的女人穿著香雲紗旗袍坐在樓上吸著鼻煙,煙霧繚繞的麵容沉默壓抑的像把刀子。


    底下人聲鼎沸,年輕青衣水袖高揚間一曲霸王別姬搏了眾人喝彩。


    朝雲微微吐了口氣,眼神落寞的看著大雨傾盆的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哢嚓”一聲,照相機的聲音將女人思緒拉了回來。她慢慢回過頭去,就看見一個穿著西式新裝的少年舉著照相機靜靜看著她。


    朝雲看著和顧白舟眉目相似的少年微微有些恍然,眼神也由一開始的沉默慢慢變得欣喜,那是一種很微小的情緒轉變。


    虞晚唇角慢慢勾起,卻在想笑的時候被鼻煙嗆到了喉,怔怔地看著鏡頭,在快門閃過後,那種壓抑的欣喜越沉越深,最終淹沒在深不見底的落寞裏。


    “ok,保持住。”


    池嶸盯著攝影機屏幕,緊皺的眉頭慢慢鬆開。


    外麵雨越下越大,虞晚在副導喊了“過”之後,緩緩收斂了情緒,從女助理手中接過披肩。


    今天的戲份隻有一場,群演們也都陸陸續續的散了。穿著旗袍的女人腳步頓了頓,卻並沒有離開。


    “虞小姐?”季秋有些疑惑。


    虞晚微微搖了搖頭:“池導什麽時候離開?”她看了攝影機前的男人一眼,聲音淡淡。


    季秋雖然不知道她問這個幹什麽,但還是老實說了:“池導一般要等到剛才錄製的影像後期處理好後才走。”


    池嶸是一個嚴苛自律到極致的男人,虞晚抱臂靠在搭建的柱子上看著眉目冷硬的男人低頭處理事物,過了會兒才道:“你先走吧,我等雨停了再走。”


    季秋看了眼棚外大雨濺起,微微點頭。在她們眼裏像虞晚那樣漂亮的女人不可能沒人接,所以也隻是客氣了一下就離開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片場剩下的人也不多。


    虞晚隨意翻著明天的台本,抬頭卻看見池嶸正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你在等我?”


    他忽然問。


    男人聲音冷硬,眼神也深邃的看不出情緒。


    虞晚指尖頓了頓:“我在等車。”她隻說了一句又低頭看起了劇本,池嶸微微眯了眯眼,也不再說話。


    外麵雨還是在下著,這是a市少有的大雨天氣,分明是下午,映照著天看起來卻像是晚上。


    在晚上六點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跑車停在了片場外。


    池嶸處理完影像,眉頭微微舒了開,就看見旁邊桌子上放了杯熱咖啡。咖啡是剛買的,還冒著熱氣。


    池嶸目光頓了頓:“誰買的?”


    一旁助理眼神還盯著屏幕,隨口道:“虞小姐剛才放過來的。”池導工作時經常忘我,這些工作人員也都已經習慣了。


    池嶸看了眼門邊柱子,原本靠在上麵的女人早已經不見了。


    虞晚穿的單薄,在片場呆了一天後頭也有些暈暈沉沉,因此一上車就睡了。頭發微散的女人神色疲憊,連眼眶下也有些淡淡的青色。


    可她依舊很美,像是熄了火卻滾燙的槍/口,讓人心上躁動。


    衛覓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終於在路口拐角處停了下來。


    少年看著熟睡的女人眼中閃過種種情緒,最終卻隻是伸手拿出毯子替她輕輕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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