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群山被一層層薄霧籠罩著,充滿了神秘迷幻的色彩。這是距離a城兩百裏外的一個設置成實戰背景的演習訓練場,荒無人煙的山穀間隱蔽著許多老百姓叫不出名字的重裝裝備,那是人類為戰爭發明出來的具有摧毀作用的武器。


    賀泓勳趕上了他十年軍旅生涯規模最為龐大的一次演習。以他為首的裝甲偵察營是此次全副武裝演習的先鋒部隊。身為王牌偵察營營長的他,是團長陸湛明向師部力薦的指揮官。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想通過此次演習讓這位能力卓越的軍官順利晉升為參謀長。


    偽裝良好的野戰營房,指揮官賀泓勳與團長陸湛明、政委寧安磊、炮營長安基以及兩名連長,分散地站在巨大的沙盤周圍,似是要將那套沙盤刻入腦裏。


    沉默由團長打破,陸湛明有些擔心地看向賀泓勳:“我們重裝部隊的火力優勢和數量優勢在這種條件下很難發揮,或許該改變計劃。”


    思索了小片刻,賀泓勳神色平靜地說:“略作調整。”冷峻的眼眸在沙盤上凝定了大概半分鍾,他抬手指向某處山穀:“原計劃在這裏打襲擊戰,實施突然打擊,現在看來行不通。改為封鎖戰,限製藍軍自由。”


    聞言,炮營長安基不解:“根本無法確定藍軍是否一定會出現在那,怎麽打封鎖戰?”


    原定打襲擊戰是猜測藍軍的指揮部在那,即便不在,撤回突擊小隊支援別處也極為方便,不會對整個戰局有太大影響。但如果改打封鎖戰,部隊就要潛伏在山穀四周,萬一判斷錯誤,藍軍的指揮部根本不在那,就要派人將藍軍引過去才能實施計劃,無形中難度上升了一個高度。


    賀泓勳自然不會忽略這一點,他解釋道:“明天信號彈升起,藍軍首先要做的就是搜尋我軍指揮部,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整體摧毀。同樣的,我軍的首要任務也是如此。”頓了頓,幽深的眼眸倏地眯起,賀泓勳再次斟酌了下,才說:“我們的對手是訓練有素的特種部隊,引他們進伏擊圈難度很大。不過,他們未必想到我們會這麽打,如果做得漂亮,他們不會察覺。”


    打仗也是要賭的。在不了解對手的情況下,一切的戰略戰術也都隻是猜側分析,誰都不敢篤定一定能克製裝敵人”。身為指揮官,必須敢冒險。


    當代軍人的悲哀莫過於趕不上一場真正的戰爭,還要天天紙上談兵。有著武夫般利落的安基明白過來,他的血液開始沸騰,很激動地說:“我帶人從外圍包抄過去,不信趕不動他們,踢我也要把他們踢進來。”


    幾名連長相視而笑。寧安磊的神色卻顯得有些凝重,他說:“不能硬來。直麵藍軍不理智。”


    將一麵代表指揮部的紅旗插在沙盤的山穀上,賀泓勳決定:“把擔克連和補給基地設在這兒!”


    幾道質疑的目光同時投射在賀泓勳臉上,不敢相信他居然要把承擔火力掩護的坦克連作為餌,而且補給基地一旦被摧毀,這仗還怎麽打下去?


    賀泓勳開始戰前布置:“藍軍發現補給基地必定要發起衝擊,坦克連集中火力抵擋住,讓他們以為036山穀是主戰場,指揮部在那裏。安基,你趁機以最快機動速度搶戰藍軍412高地,截斷他們的支援力量。”指著一處距離036山穀極近的空地,賀泓勳對易理明說:“開戰後老易向這兒推進,與安基碰頭後直導藍軍後方陣地消耗敵軍……”


    賀泓勳完成戰鬥布署,陸湛明與寧安磊對視一眼,相互點頭表示讚同。


    這時,一架直升機以極低的高度自山峰後轉出來,在一塊空地上降落。身穿迷彩服的赫義城以及兩名年輕的軍官跳下來,徑直走向偽裝成山丘的指揮部帳蓬。包括賀泓勳在內的五三二團的軍官們隨陸湛明迎上去,給師參謀長赫義城敬禮。


    眼眸深處浮動著與生俱來的冷傲,受師長委派全程參與此次演習的赫義城回以標準軍禮,目光越過賀泓勳,他嚴肅而鄭重地對陸湛明說:“陸團長,前天三六三重裝部隊已經折在藍軍手上了,師長對五三二寄予很大的期望,辛苦了!”


    三六三重裝部隊的戰鬥力在場的沒人不了解,那是一支有著“雄獅”之稱的威武之師,居然也敗在了藍軍手裏,可想而知他們這次的對手實力有多強勁。


    陸湛明的表情凝重了幾分,他說:“責無旁貸!”


    走到沙盤前凝神看了會兒,注意到沙盤中插好的旗,極快地參透了賀泓勳的戰術,赫義城神情略淡地問:“如果坦克連擋不住藍軍的襲擊怎麽辦?”


    賀泓勳的目光落點是沙盤中的036山穀,他說:“以坦克連的裝備預計至少可以抵擋三十分鍾的正麵衝擊。如果三十分鍾之內炮營長搶戰不下藍軍412高地,就由作為主力攻擊部隊的偵察營擔起衝擊任務消耗敵軍。”


    赫義城終於將目光投射到賀泓勳臉上,他以質問的口氣說:“火力全部集中到了036山穀,指揮部遇襲怎麽辦?”讓對手掀了老窩,絕對敗得徹底。


    “不止我軍的火力集中過去,藍軍的火力自然也會偏重到那邊。作為主戰場的指揮部有地麵火炮的掩護,”略頓,迎視赫義城挑釁又質疑的目光,賀泓勳異常堅定地說:“指揮部扛得住!”


    以火力先鋒及補予基地為餌引藍軍部隊進入伏擊圈,采取限製自由的封鎖戰策略絕對是冒臉的,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問題,哪怕一丁點的偏差,都會導致行動失敗。但對於五三二重裝部隊而言,在不了解特種部隊作戰方法的時候,其實沒有更好的辦法對抗。


    戰爭這玩意,本來就是人類最為殘酷的社會活動之一,不是毀滅對方,就是被對方摧毀。做不到知己知彼的時候,除了拚死一搏,他們別無選擇。所以說,軍人不是不怕死,而是,當戰爭來了,死是不可逃避的。那是他們身為軍人必須承擔的使命。


    赫義城與賀泓勳的對峙令指揮部陷入長時間的寂靜。五三二團的軍官們有些發愣,他們戒備地看著師部首長與“自家”指揮官,不知該如何緩解這一刻僵持的暗潮洶湧。


    最後,沉默由賀泓勳打破,他側身看著牆上懸掛的作戰決心圖,開口時聲音鏗鏘有力,赫義城聽到他說:“沒有摧毀不了的目標!如果我們的指揮部扛不住,他們也照樣頂不住我們的全力衝擊!”意思是說,五三二團的實力也是不容質疑的。


    赫義城眼底透出的鋒芒顯露出危險的訊息,他淡漠地掃了賀泓勳的背影一眼,沒再發問。


    陸湛明斂下眼,忽然有些後悔力薦賀泓勳為指揮官。之前他隻想到勝利後的結果,卻忘了一旦輸了,他賞識器重的部下將承擔什麽。


    演習前一晚,指揮部帳蓬外,賀泓勳坐在草地上,以手臂掌住地麵令身體呈後仰姿勢,望著黑幕般的天空沉默。這是他的習慣,每次對抗之前,他都會一個人靜靜。


    許久,陸湛明的聲音自身後響起:“臨時作個調整,演習的指揮官由我擔任,你帶領先鋒部隊負責推進,與易理明和安基接應。”


    賀泓勳沒有起身,他保持原姿勢不動,自嘲般笑了笑:“我又沒犯錯誤,團長您怎麽隨便撤我的職?”


    他漫不經心的態度令陸湛明有點火,他霸道地說:“撤你職怎麽了?我是團長,說了就算!”


    賀泓勳耙了耙頭發站起來,很認真地提醒團長:“可我這個指揮官是師部任命的,您要撤的話得有命令。”見陸湛明還要說什麽,他搶白道:“知道您為我好!不過,總有人要承擔的。況且,誰說我們會輸?!”


    之前五三二團的人都不知道是與哪支部隊對抗,直到集訓結束,也就是昨天,接到師部任命的賀泓勳才知道對手居然是特種部隊。說實話,他很興奮。即便是輸了,能與這樣的對手過一次招,無論是他,還是戰士們,絕對獲益非淺。


    戰爭麵前,個人榮辱都是小事。


    斂去臉上玩世不恭的神情,賀泓勳承諾:“您放心,我能找準自己的位置!”


    陸湛明知道賀泓勳是指知道如何處理與“空降”指揮官赫義城的關係,他莫名地歎了口氣,拍了拍眼前這位不馴的部下的肩膀,咽下了原本打算勸說的話。


    牧可知道明天就是演習的日子,所以這晚她沒有等賀泓勳的電話,而是去赴一場對她而言有著特殊意義的約會。


    賀雅言穿著一身輕鬆的休閑穿,在火鍋店熱氣騰騰的空氣裏笑盈盈地給牧可夾菜:“我媽都打電話來了,問我哥什麽時候帶你回家。你去過他部隊了吧,我發現他這人一點情調沒有,就不能請個假陪你到外麵逛逛啊,那破地方有什麽玩的啊。算了算了,我不能多說他壞話,被他知道肯定挨訓,還有我媽,又要罵我沒大沒小了,你不知道,我哥在家老有地位了……”


    本來以兩個女孩現在的關係第一次正式的見麵該賀泓勳在場。不過,誰讓中校同誌未經小首長批準就把戀愛的近況向老媽匯報了呢。結果老人家高興得嘴都合不上,立馬給女兒打了電話詢問,還吩咐賀雅言說:“你哥工作忙,你要多替他照顧下牧可,聽說那孩子挺小的。”惹得賀雅言抱怨老媽這麽快就偏心“嫂子”。


    畢竟是見賀泓勳的家人,盡管在接到賀雅言電話後“征求”了賀首長的意見才來的,牧可依然免不了有些緊張。不過,賀雅言的自來熟和熱情令兩人很快熟絡起來。牧可吃著爽口的辣鍋,聽著她對賀泓勳抱怨中的誇獎,眼睛彎成了月牙形。調皮地說:“不要緊,你隨口說我隨耳聽,保證不告訴他。”


    “那你千萬別說是我告訴你的,要不失言而肥啊。他這個人……”於是可想而知,賀雅言把老哥的窘事一一交代了,連他高中時期拒絕隔壁班女生追求都沒落下。


    想像著賀泓勳擰著眉對人家說:“對不起,同學,我不認識你。所以,你問我喜不喜歡你太深入了。再見。”走出兩步又停下來很嚴肅地糾正:“還是別見了。”牧可笑得不行。


    一頓飯下來,聊得熱火朝天的兩個女孩情緒高漲地喝了點小酒。搶著付完帳,被辣得鼻涕眼淚橫流的走在街上還大呼過癮。可惜沒等攔到出租車,牧可的胃就抽搐著疼起來,臉霎時白得像張紙,額頭上全是汗。


    完全沒料到未來嫂子既不能喝酒更不能沾辣,判斷出牧可可能是急性胃穿孔的賀雅言急了。在好半天打不到車的情況下,她選擇拔通了同事左銘煌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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