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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自認為安撫了一個, 轉頭小身子朝樂寧公主傾過去,雙手趴著她肩, 撅起小嘴就要去親第二個。


    樂寧公主眸光一亮,不自覺就腆起小臉, 好方便小姑娘親那麽一下。


    眼看粉嫩嬌花般的小嘴就要親上樂寧那張明妍的臉, 驀地一股大力往回拉拽, 將小姑娘按回了懷裏。


    “不準親!”少年麵黑如鍋底, 掐著小姑娘小臉, 飛快後退。


    眼看到嘴的便宜飛了,樂寧公主勃然大怒:“首陽、鳴蜩、南宮給本公主打死這個討人嫌的混蛋!”


    三名侍衛麵麵相覷,不甚有精神的提起大刀, 懶洋洋地朝息扶黎身上揮。


    息扶黎冷冷地看了樂寧一眼, 腳下幾個轉向,眨眼就消失在花牆之後,瞬間不見。


    樂寧氣炸了, 她跺腳厲聲吼道:“息扶黎,你有膽兒的給本公主站住!”


    回應樂寧公主的是一片安靜, 沒有任何動靜, 顯然息扶黎已經抱著酥酥跑遠了。


    樂寧麵色難看, 其他小貴女和小公主不敢上前,踟躕半晌,隨意找了借口, 三兩出宮。


    樂寧憋氣的慌, 到底是心緒難平, 她咬牙對三侍衛道:“走,找母妃!”


    她就不信,母妃開口,息扶黎那混蛋還敢跟她搶人!


    見樂寧公主帶著人怒然而去,早被眾人遺忘的秉筆太監蘇英蓮嘖嘖兩聲從角落裏摸出來。


    他彈了彈袖子,招來宮娥小太監收拾雨亭,末了摩挲著下頜沉思低語道:“薑家?薑阮?真是有意思。”


    別人覺得有意思,此時的息扶黎卻倍覺沒意思!


    他冷著張俊臉,渾身氣息陰鷙。


    上了翠蓋珠纓的華車,小姑娘並著小腳,規規矩矩地坐軟墊廂椅上,她逗著手指頭,覷著對麵的少年縮了縮小腦袋。


    “哼,”少年冷笑一聲,大馬金刀不怒而威,“說,知不知錯?”


    聽聞這話,小姑娘糾結地捏著自個手指頭,想了半天,呐呐的說:“酥酥一直都聽大黎黎的話,沒有不乖哦。”


    少年頓覺一腔感情喂了狗!


    他一拍膝蓋,指摘道:“我若不來,你是不是就點頭做樂寧的伴讀了,往後都留在宮裏頭,樂不思蜀!”


    小姑娘歪頭,又大又圓的眼瞳懵懵懂懂。


    她噘嘴說道:“是手帕交,薑爹爹說過的,酥酥可以有手帕交。”


    她說完這話,委委屈屈地瞅著少年:“大黎黎最討厭了,酥酥都親你了,你不可以再跟酥酥生氣了呀……”


    提起這個,息扶黎更是氣:“薑酥酥,誰教你動不動就親人?”


    酥酥如實回答:“奶娘話本故事裏有講哦,奶娘生氣不高興的時候,酥酥親親奶娘,奶娘就很開心啦。”


    息扶黎額頭青筋直迸,他揉著眉心,盡量口吻柔和的道:“以後不準親別人!”


    “哦。”酥酥悶悶應了聲,她左腳尖踩著右腳尖,好一會又問:“大黎黎不是別人,那酥酥可以親親大黎黎嗎?”


    小姑娘總是覺得,大黎黎好容易不開心生氣。


    少年抿著薄唇,琥珀眼瞳映著對麵小小的姑娘,波光灩瀲,冷冷清清。


    沒得到回應,酥酥抓起少年鋪陳在車裏的錦衣袍裾,嬌嬌的問:“酥酥以後可以親親大黎黎嗎?”


    小姑娘眼神幹淨無邪,帶著稚童獨有的天真,恍如最純粹的白紙,同少年蟄伏在心底最深處的黑暗相較,足以讓人自行慚愧。


    少年別開頭,虛虛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了幾聲,含糊應道:“嗯。”


    小姑娘最會察言觀色,她黑眸一亮,不顧搖晃的馬車,蹭蹭爬過去一把抱住少年腿,仰頭望著少年說:“大黎黎也可以親親酥酥的喲。”


    那歡快的尾音,好似波浪一般,還帶著跳躍的小雀躍。


    息扶黎垂眸睨著小姑娘,鳳眸深處漸次放柔,然後在小姑娘期待的目光中,低聲哼哼道:“想得美!”


    小姑娘不滿噘嘴,那小嘴翹的都快能掛油瓶了:“酥酥親了奶娘,奶娘就會回親酥酥的呀。”


    少年擱在膝蓋的修長指尖點了點,到底沒執拗過忽如其來的心軟,抬手將小姑娘抱大腿上坐好。


    “小孩子就是麻煩!”少年不耐煩的道了句 ,揉了把小姑娘毛茸茸的腦袋,然後低頭飛快在她發旋上輕啄了下。


    酥酥抓著他腰間白玉禁步,嘀咕了句:“酥酥才不是麻煩……”


    息扶黎心頭還記著息樂寧總想跟他搶人的事,他遂恐嚇道:“我告訴你,做了息樂寧的伴讀,就要跟她一塊住皇宮裏,你就再回不去薑家,見不到你的奶娘,見不到薑玉玨。”


    果然,小孩兒一下睜大了眸子。


    少年渾然不覺自己無恥,他揚起下頜繼續說:“你乖乖聽本世子的話,改明本世子就帶你回薑家。”


    這承諾瞬間就讓小孩兒忘了才剛結交的手帕交,她喜滋滋地扭了扭小屁股,甜膩膩地拍馬屁:“酥酥一直乖,大黎黎最好了。”


    一大一小算是暫時和解,宮裏頭發生的事就此翻篇過去。


    待回了端王府北苑,息扶黎在永元帝那邊過了明路,這頭他打著給薑阮報仇的名頭,竟是直接將那胡商和黑市掌櫃從京兆尹大獄中提了出來。


    對顧徊岸,他更是將胡商酒肆中得來的物證和人證砸他臉上,讓顧徊岸臉色青白交加,很是臭了幾日。


    息扶黎這動靜半點不掩蓋,在京城中傳的沸沸揚揚,硬是將勳貴紈絝子弟的跋扈恣意表現的淋漓盡致。


    他就是要給薑阮撐腰,就是小心眼的要找幕後黑手報仇!


    誰能把他怎麽樣?


    帶著這樣的跋扈囂張,息扶黎自是將王府私牢裏的胡商和黑市掌櫃好生折騰了一番。


    這晚上,他邊漫不經心地擦手邊從私牢出來,眉目薄涼,一身煞氣,便是連伏虎都不敢直視。


    “明個帶人去平康曲,把一個叫王婆子的人伢子帶回來。”少年冷冷吩咐道。


    伏虎一愣:“喏。”


    應下後,他才又問:“世子,可是需要買侍婢?”


    息扶黎斜著他:“豬腦子啃多了?下回記得跟膳房的廚子要豬蹄補。”


    伏虎一臉茫然,世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息扶黎拂袖:“沒腦子,要再沒有強健的四肢,本世子要你何用?”


    伏虎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把自個給嗆著,他表情一言難盡,十分幽怨地瞥了息扶黎一眼。


    息扶黎道:“薑明非將酥酥丟在西市,她那小短腿自個能跑到黑市裏頭去?用腳趾頭想也該知道是有人帶她去的。”


    威儀堂堂的世子嫌棄的就差沒直接說,你連腳趾頭都不如。


    伏虎抽了抽嘴角,默默低頭,悶聲受了。


    息扶黎一邊往聽雨軒走,一邊想著有的沒的,他記得上輩子薑阮被拐黑市,除卻拐她去的平康曲王婆子,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人。


    這個人,在認出薑阮的情況下,還攛掇王婆子拐人,而後在胡商前腳將小姑娘買回去,後腳就去光顧胡商的酒肆。


    這個人……


    “大黎黎,酥酥等你好久了呀,酥酥困了要睡覺。”


    才踏進聽雨軒院門,息扶黎抬眼就見穿著雪白中衣的小姑娘蹲坐在門檻邊,前發齊眉,發髻散了,細發軟軟地披在肩上,懷裏還抱著櫻粉繡鵝黃小鴨子戲水圖的小軟枕。


    許是等了很久,小姑娘困乏的厲害,小腦袋在小軟枕上一點一點的,瞅著他回來了,才揉著眼睛努力睜開,還朝他伸手索抱抱。


    息扶黎站她麵前,從腳邊投射下的影子將小姑娘悉數籠罩其中。


    小姑娘秀氣地打著嗬欠,邀約道:“大黎黎,該和酥酥一起安置啦。”


    少年麵容嚴肅,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不,你尿床!”


    息扶黎眉頭皺得越發深,他目光審視地盯著哭得委屈的小姑娘,麵無表情。


    小姑娘哭了半晌得不到安撫,漸漸哭聲小了,她還偏頭隻睜開一隻眼睛去瞅少年,長長的眼睫毛上掛著晶瑩濕潤,黑白分明的眸子霧氣濛濛,小鼻尖也紅著,軟乎的像毛茸茸的小獸。


    還是隻要伸手給她點食兒,就會跟人走的那種。


    “大黎黎……”小姑娘拉長奶音,嬌嗲帶蜜,她抽了抽小鼻子,低著頭,看著自個腳尖,很小聲的說:“酥酥……酥酥說謊話了……”


    桃粉光緞的繡鞋麵,紋繡著漂亮的纏枝藤花,鞋尖鑲著拇指大小的東珠。


    小姑娘踢了踢腳尖,拿鞋尖去磨地上的泥屑。


    “哪句?”息扶黎眸光微動。


    小姑娘已經不怎麽哭了,她噘嘴朝少年挪動幾步,怯怯伸手拽住了他腰間白玉禁步:“酥酥那天看到奶娘了……就在五哥哥丟下酥酥的地方……”


    鳳眸驟然一眯,少年仍舊繃著臉:“你還看到了什麽?”


    小姑娘想了想,伸開藕節手臂比劃了一下:“奶娘戴著黑紗大帽帽,長長的,但是酥酥記得奶娘身上的味道。”


    紫葡萄一樣的眸子亮澄如繁星,小姑娘仰起頭望著少年,滿心信賴:“就那麽一小會,奶娘忽然就不見了。”


    眼見少年不說話,小姑娘有些急了,索性抱住他腿,皺著包子小臉說:“酥酥就剛才說了一句神仙姐姐教的謊話,其他得酥酥說的都是真的,酥酥不騙大黎黎……”


    少年蹲下身,將小姑娘從大腿上撕開,正視她問:“什麽神仙姐姐,叫她出來!”


    小姑娘為難地咬手指頭,可憐巴巴的道:“神仙姐姐出來不了,隻有酥酥能聽見她說話,酥酥也沒見過姐姐哦。”


    思及自個重生為人的離奇經曆,息扶黎遂耐著性子引導的問:“酥酥什麽時候能聽到神仙姐姐說話的?”


    小姑娘歪頭想了好一會才茫然的道:“酥酥不記得了。”


    息扶黎又問:“你問過神仙姐姐的名字沒有?”


    說到這個,小姑娘眸子瞬間就亮了,還小雞啄米地點頭:“有哦,酥酥有問過。”


    聞言,息扶黎心頭一動:“能不能告訴我?”


    小姑娘黑瞳滴溜溜地轉,左右看了看,瞅著四下無人,才湊到少年耳邊,軟乎乎的道:“酥酥告訴大黎黎,大黎黎不可以跟別人說哦,這是秘密。”


    小姑娘表情有些緊張,伸出小舌頭舔了舔粉唇珠,格外認真:“神仙姐姐和酥酥同名呢,姐姐還說,以後酥酥長大了,會和她一樣是大美人呀。”


    聽聞這話,息扶黎放心了,約莫小姑娘和他經曆差不多,可又和他不太一樣。


    “你家神仙姐姐可有說奶娘藏著的是什麽秘密?”息扶黎起身,拍了拍小姑娘發頂。


    小姑娘蹭了蹭少年大掌,眯起大眼睛,覺得自己又喜歡大黎黎了。


    “沒有呢,姐姐說她不記得了。”許是和少年分享了秘密,小姑娘有些粘人。


    她瞄著少年垂在身側的修長五指,又看了看自個的帶肉窩窩的小短手,然後悄咪咪得將自個的手伸進少年掌心裏。


    息扶黎瞥了眼手心忽然多出來的爪子,小小的軟軟的,像沒有骨頭,他順勢牽住。


    “那你姐姐都知道一些什麽?”息扶黎問。


    小姑娘拉著少年的手,在他身邊蹦跳幾下,歡快的說:“可多了可多了,酥酥都記不住。”


    息扶黎思忖片刻,“那可知道關於我的事?”


    雖然已經揣測出是如何一回事,但出於謹慎,息扶黎還是習慣多印證一番。


    小姑娘眨了眨眼,似乎想笑,但自個又不會,隻得咧著小嘴,用手點著眼梢,朝少年嘿嘿兩聲。


    笑完了,小姑娘凝神似乎在聽誰說話。


    “薑酥酥?”息扶黎表情微凝。


    小姑娘雙手拽著他一隻手,軟糯糯的說:“姐姐說,大黎黎是倒黴鬼,姐姐還說要你對酥酥好一點。”


    少年的臉瞬間就黑了!


    他上輩子確實比常人都更倒黴一些,就是走大街上都能莫名其妙讓花缽砸腦袋上。


    不過,重來一回,他哪裏不明白,所謂的倒黴,不過是有心人上不得台麵的算計罷了。


    小姑娘晃了晃腦袋,有些暈乎乎的說:“姐姐還說,王府平夫人不是好人,大黎黎不要相信她。”


    這話一落,少年臉色當即一變。


    端王府的繼室平夫人,那在京城都有頂頂的好名聲,多少人為她不能扶正坐上王妃之位而惋惜。


    便是上輩子,很長一段時間,他不也和眼瞎的眾人一般,覺得那女人是個賢良淑德的。


    以至於,她要他挑選櫻嫵為通房,他一口就應下,雖說他那會其實對女色並無多大興趣,選了人也隻是養著。


    可最後,玩意兒到底也隻是個玩意兒,盡使些下作手段引誘他往歧途走。


    少年不自覺想起這些,臉上就帶出陰翳的深沉來,周遭氣息更是冷冽冰寒。


    小姑娘毫無所覺,隻拿小腦袋去頂少年大腿,嬌氣的嘟囔道:“大黎黎,酥酥頭暈想睡覺覺。”


    少年回神,連忙扶住小姑娘,見小姑娘小臉發白,額頭還有冷汗。


    “哪裏不爽利了?”息扶黎幹脆將人抱起來問。


    小姑娘抱著他脖子,將頭靠他脖子邊:“酥酥聽姐姐說了很多話就會頭暈暈的。”


    息扶黎單手拿錦帕給小姑娘擦了擦額頭:“那就靠著我小憩會,我抱你回王府,晚上讓膳房給你燉天麻乳鴿湯補補。”


    小姑娘哼哼唧唧拱了拱,撒嬌道:“酥酥要吃大蝦蝦鹵鴿蛋蛋……”


    少年鄙薄地瞥了她一眼:“薑酥酥,不準跟本世子得寸進尺,不聽話就叫你啃白飯!”


    小姑娘朝少年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神仙姐姐都說了,大黎黎你要對酥酥好一點,不然酥酥長成大美人後不理你哦……”


    息扶黎嗤笑一聲,他不要臉地腆起自個的臉:“能有本世子好看?”


    他這話確實不假,京城人都曉得端王府世子龍章鳳姿,芝蘭玉樹,那張臉最是長的好,約莫是集了皇家所有的優點。


    小姑娘小嘴噘的能掛油瓶,她哼了聲,扭著小身子,現在就不理他!


    少年摸了把小姑娘的奶狗頭,甚是拉仇恨的道:“放心,本世子不是那等看臉的膚淺之徒,便是你長得醜了,本世子也不在乎。”


    他說這話的時候,餘光瞥見不遠處一晃而過的蜜粉衣裙身影。


    少年往博雅堂正廳去的腳步駐足,薄唇輕勾,帶出淺薄譏誚來。


    他似乎漫不經心的問:“酥酥,你和你母親是怎麽回事?不喜歡她麽?”


    小姑娘正鬧著小別扭,聽了這話,整個人一僵,收緊了手臂,更為用力地靠少年身上。


    息扶黎還算了解小姑娘,曉得她對不想回答的問題,皆用沉默代替。


    息扶黎不再多問,仿佛守株待兔,等著那抹蜜粉衣裙的身影靠近。


    “酥酥沒有不喜歡母親。”隔了好一會,小姑娘忽然說。


    她頓了頓,細細的奶音裏帶著讓人心疼的不知所措:“是母親不喜歡酥酥……”


    少年皺眉,正想說什麽,那道蜜粉衣裙轉出青藤蔓牆體,由遠及近,露出真容來——


    年約十四的少女,娉婷玉立,窈窕嬌美,眉如遠山含黛,膚若三月粉桃,發如浮雲,眼若星辰。


    她麵頰微紅地站在兩丈遠的地方,朝雲近香髻上插白玉墜細銀流蘇的簪子,有風吹過,帶起細銀流蘇,環佩叮咚,份外優雅。


    乍見臉生的外男,少女驚呼一聲,後退小半步,以絲帕半掩麵。


    聽聞動靜,小姑娘扭過身來,待看清少女後,小姑娘抿了抿嘴,回頭默默逗起自個手指頭。


    然那少女杏眼一亮,提起蜜粉色蹙銀海棠花鸞尾長裙往前兩步,聲若鸝音的道:“五妹妹,你總算回來了,我正找你呢。”


    說完這話,少女的目光流轉到麵容俊美的少年身上,踟躕道:“五妹妹,這位是哪家的公子?”


    小姑娘愛憎分明的很,又年紀尚小,在不喜歡的人麵前半點做不到虛以委蛇。


    不見小姑娘又重新摟著息扶黎脖子不放,聲如蚊呐地喊了聲:“大姐姐。”


    對息扶黎的身份,她是半點都不說。


    少女也不惱,鮮嫩明妍的臉上帶起如沐春風的淺笑,她甚至朝息扶黎伸手道:“勞累這位公子了,還請公子將家妹給我來抱,不然總是會對家妹名聲有礙。”


    息扶黎感受到脖子上收緊的力道,他半點鬆手的打算都沒有。


    他上下打量少女,目光放肆不收斂:“薑窈窕?”


    少女一愣:“正是小女子。”


    息扶黎嘴角譏誚加深一分,他怎麽可能會忘記,薑家二房嫡長女薑窈窕那可真是手段了得的人物。


    上輩子癩蟲合蟲莫想吃他這天鵝肉,某次宮宴上勾引他不成,轉頭就找了位皇子當靠山,最後竟還真讓她成事,做到了一宮寵妃的位置。


    息扶黎漫不經心地摸了摸懷裏小姑娘腦勺軟發,上輩子薑窈窕成了寵妃,他懷裏這個小團子成了啥?


    貌似臉毀了便一直不曾相看姻緣,且薑家二房的崛起,大房勢必有衰落。


    薑家大房除卻薑明非在軍營裏頭蹦躂,其他人深居簡出,竟是慢慢淡出了京城世家勳貴圈。


    少年倏地就有些心疼了,小團子分明又乖又軟,五官也長的好,怎的還沒麵前這隻癩蟲合蟲莫過得好?


    薑窈窕清晰地感受到落在身上的那道視線,她心如鹿撞,耳根發蕩。


    她抿笑著翹起小指斂了下耳鬢細發,低垂睫毛,輕聲道:“窈窕還不知公子是哪家的?”


    息扶黎哂笑出聲,裝模作樣,不知道他是誰,能故意走這邊來堵人?


    “搔首弄姿,你這是在勾引本世子麽?”嘴毒的少年半點都不憐香惜玉,極盡所能的嘲諷過去。


    薑窈窕粉臉一白,震驚地看著少年,心頭那點綺念瞬間消散。


    息扶黎冷哼:“單看本世子的臉,你就能生傾慕,薑窈窕你的心悅可真是廉價,也讓本世子覺得膈應。”


    那感覺,竟仿佛是被一頭母豬給惦記上了般。


    從來不曾受過這樣羞辱的薑窈窕表情難看,她扭著帕子不忿的道:“世子慎言!好歹世子也是皇族宗親,連基本勳貴禮儀也不講究了麽?”


    息扶黎揚起下頜,矜貴又尊榮,還一身高高在上的疏離和壓迫。


    “禮儀?”他不屑地睥睨過去,“對你這隻癩蟲合蟲莫?”


    他是有風度禮儀來著,不過那也得分人,比如小團子,他就願意抱著寵著,誰敢把他怎麽樣?


    薑窈窕羞憤欲死,少女也是被嬌養大的,何曾吃過這樣的委屈。


    她心頭有怒,不敢對息扶黎發作,視線落到懵懂的小姑娘身上,當即口吻不好的道:“五妹妹也是這樣覺得麽?合著外人奚落自家姊妹!”


    小姑娘茫茫然,什麽都不懂,隻得看看薑窈窕又看看息扶黎,最後眨眨眼,發出個毫無意義的單音節:“呀?”


    那小模樣,呆萌呆萌的,像是一道暖流,直讓人心軟的一塌糊塗。


    息扶黎長眉一挑,將小姑娘腦袋按肩膀上擱好,轉頭凶惡的道:“你要找死,本世子就成全你!”


    在他麵前就敢欺負小團子,當他死人不成?


    薑窈窕接連後退,心慌的轉身就想跑,息扶黎身上的氣勢太盛,哪裏是深宅姑娘能承受的。


    然,還不等她動作,身形的高大的青年鬼魅般的出現在她身後,斷了她的後路。


    花兒一樣的少女麵容失色,嬌軀搖搖欲墜,顯然怕的厲害。


    伏虎瞥了她一眼,徑直到息扶黎麵前,低頭耳語幾句。


    少年薄唇邊的譏誚幾乎一霎那就化為昳麗淺笑,恍如繁花綻放,盛大而炫目。


    薑窈窕就聽他說:“薑窈窕,後日天氣晴朗,本世子邀約你一並往法華寺上香。”


    薑窈窕擰起蛾眉,覺得微微頭暈,一應都很不真切。


    息扶黎將懷裏的小團子交給伏虎抱好,他理了理寬袖,大步到少女麵前,上下打量她。


    “這看久了,你也不是那麽醜,”身份尊貴的少年低笑了聲,屈指挑起她麵頰邊一撮細發,稍稍低頭,在她耳邊近乎呢喃的道,“不能拒絕本世子的邀約,聽到沒有?”


    薑酥酥小姑娘的眼睛都在發亮,她艱難地揚著頭,小腦袋跟著上菜的婢女來回晃動,和個饞嘴的奶貓一樣。


    不過她還知道規矩,息扶黎沒動手執筷之前,她也守著禮,還坐的端正,小手放膝蓋裙裾上,真真有那麽點世家貴女的影子。


    一桌十八道菜肴上齊,少年狀若不經意的念道:“今天晚上有燕窩溜鴨條、攢絲鴿蛋、雞絲翅子、溜鮮蝦、金線魚肚,還有白糖油糕、杏仁佛手和龍心水晶葡萄點心。”


    他說著,斜眼去看幾乎低到桌子底下的小姑娘,信手拈銀勺舀了顆龍心水晶葡萄。


    那龍心水晶葡萄,順滑的被剝了皮,再裹上一層麵屑,下滾燙的油鍋一撈,表麵炸的燦燦金黃,裏頭卻還是冷涼的,跟著又澆上一層甜滋滋的蜂蜜。


    咬上一口,冷熱夾裹,外脆內軟,先是極甜,咬破皮後,裏頭的葡萄果肉又帶點微酸,當真是酸酸甜甜很是爽口開胃。


    小姑娘目光黏少年指間銀勺裏的葡萄就挪不開了,她吸溜了幾下口水,趴著過高的桌沿,眼巴巴地望著少年問:“大黎黎,酥酥能吃一顆麽?就一顆,酥酥吃最小的一顆就夠了。”


    她饞的不得了,卻還記得姑娘家要有禮貌,管人要東西的時候先問問。


    息扶黎撩眼瞼,單手撐下頜,他有注意到,小姑娘的又黑又大的眼珠都是隨著他銀勺在動,活脫脫就是嗅著肉味的幼獸崽子,誰給吃的就跟誰走。


    少年心起惡劣,他問:“想吃?”


    小姑娘忙不迭地點頭,額頭都快磕碰到桌上了:“酥酥想吃。”


    她邊說,嘴裏邊生津,不斷的吸溜口水,免得失態。


    少年伸手一遞,在小姑娘夠手要來接的時候,倏地將銀勺飛快收回塞自個嘴裏,舌尖一卷,那龍心水晶葡萄吧唧一口就被他吞了。


    小姑娘張大了眸子,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息扶黎咂嘴品了下,甜膩膩的味道齁人,實在喜歡不起來,但他挑眉說:“味道不錯,酸甜可口,外脆內滑,本世子的廚子手藝不錯,當賞!”


    小姑娘委屈汪汪,扁著小嘴巴,控訴地望著少年。


    怎麽會有這麽壞的人哪?分明是要給她吃的,結果反悔自個吃了。


    她的點心,她的葡萄……


    息扶黎毫無罪惡感,他轉著銀勺,偏頭複又問:“想吃?”


    小姑娘這回不上當了,小腦袋擱桌沿,就差沒啃上去了。


    毒舌世子毫不留情丟過去鄙薄的眼神:“人還沒桌子高,想吃吃不到怪誰?”


    “酥酥以後還會長大的!”小姑娘鼓著腮幫子,怒氣衝衝地踩著雕花背椅站起來大聲道。


    這一站起來,高度倒是正正合適。


    小姑娘黑眸一亮,她手擱頭頂比劃了一下:“酥酥可以站著用膳。”


    息扶黎嗤笑,也不捉弄她了,一點下頜施舍的開恩道:“用吧。”


    小饞貓歡呼一聲,捉起銀勺就要去舀那龍心水晶葡萄,但那道點心放的有些遠,侯在一邊的婢女正欲上前幫忙布菜。


    小姑娘嚴肅地擺手:“婢女姐姐不用幫酥酥布菜哦,姐姐隻用把盤子挪過來一點點,酥酥可以自己來。”


    婢女看向息扶黎,見他點頭,才將小姑娘喜歡的菜式悉數擺近一些,方便她取用。


    就見小姑娘像模像樣地捉著又長又粗的象牙箸,甚是艱難地取菜,動作雖笨拙,但不慌不忙,舉手投足之間,已帶著京城貴女的風範。


    小姑娘確實好吃,捧著小銀勺,小口小口咬著葡萄,肉嘟嘟的小臉上盡是滿足。


    她用完一顆龍心水晶葡萄,伸舌舔了舔嘴巴,又眼巴巴地問少年:“大黎黎,酥酥還能再吃一顆麽?就一顆,最後一顆啦。”


    小姑娘一臉的渴望,又軟軟糯糯,嬌態十足,逗人喜歡的不得了。


    息扶黎將盤子推她麵前:“都是你的。”


    小姑娘眨了眨眼,高興壞了,隻覺得這會的大黎黎真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她繃著小臉,換了另外一把幹淨的銀勺,小心翼翼的從整盤葡萄裏選了最大的兩顆放白玉荷葉小盞中,然後抱起小盞,蹬蹬滑下椅子。


    “大黎黎,給你吃最大的。”小姑娘跑到少年前麵,舉起小盞,黑亮如寶石的眸子瞅著少年,真誠又純粹。


    息扶黎微愣,他看了眼小盞並不接:“你不是喜歡麽?為何要分給我?”


    小姑娘歪頭,不假思索的道:“酥酥吃點心的時候會變的很開心,酥酥把最喜歡的分給大黎黎,這樣大黎黎就會和酥酥一樣開心了呀。”


    童言無心,童語無忌,往往才最能打動人心。


    息扶黎低笑了聲,收了小姑娘的借花獻佛的禮物,彎腰將人抱腿上坐著。


    小姑娘抓著他鬢邊垂落的鴉發,微微涼涼的發絲順滑如絲綢,很是好摸。


    小姑娘仰頭不解:“大黎黎為什麽突然抱酥酥?”


    息扶黎順手舀了顆葡萄喂她嘴邊,半真半假的道:“因為抱了你,我也會開心。”


    聽聞這話,酥酥煞有介事地點頭,她像啃鬆果的萌萌小鬆鼠一樣,努力咽下葡萄後才說:“那酥酥就讓大黎黎多抱一會。”


    息扶黎不動聲色的又喂了小姑娘一顆葡萄,這種甜齁了的東西,他一向不怎麽喜歡。


    小孩兒嘴巴小,整個吞不下,隻得連忙又吐出點點,雙手捧著埋頭啃。


    她邊啃邊含糊不清的說:“可是晚上安置前,大黎黎還是要給酥酥講故事呢,不然酥酥會睡不著的。”


    一聽這話,息扶黎就想將人給扔下去。


    然,小姑娘還有更驚人的話:“酥酥都是和奶娘一起睡的,所以酥酥不僅要聽故事,還要和大黎黎一起睡。”


    少年斜睨她,上下打量,一個胖乎乎的矮冬瓜還妄圖跟他同榻而眠,誰給她的膽子?


    他這一輩子,都隻跟自個的世子妃睡!


    鴨蛋青織染淺淡祥雲紋海的床褥單上,一大片的濕潤痕跡,形狀千秋,冰冰涼涼。


    嬌嬌的小姑娘低頭瞧了瞧,又撩起中衣擺看了看自個的小裏褲,雪白的裏褲上,從襠下到半隻褲管,悉數同樣是濕冷的。


    幾乎是刹那間,小姑娘還帶嬰兒肥的小臉猛地暴紅。


    息扶黎氣炸了,他麵色鐵青,滿是嫌棄。


    小姑娘呐呐地逗著小手指頭,心虛不已的時不時覷少年一眼。


    少年開始脫裏衣,鴉發從肩背垂落到月匈前,映襯著鬆垮的衣衫,越發顯得膚白如瓷。


    他揚起下頜,怒意汩汩的警告小姑娘:“薑酥酥,本世子再和你同榻,本世子就跟你姓!”


    小姑娘人雖小,但已經有了羞恥心,被這話激得爬起來,在紫檀木雕螭虎靈芝紋三屏風攢邊羅漢床上跳了幾跳。


    小團子紅著臉也生氣了,奶聲奶氣地吼回去:“酥酥沒有尿床!酥酥從不尿床,這是酥酥流的汗!”


    少年叉腰冷笑。


    小團子白嫩嫩的小臉越發紅了,不過她還是撣著脖子色厲內荏的繼續吼:“汗!是酥酥的汗!”


    狹長的琥珀鳳眸冷然無機質,隻淡淡地瞥過去,就莫名有一種無法逼視的威儀。


    “哼,薑酥酥這才五月裏,還沒到盛夏!”少年毫不留情麵地拆穿她。


    五月裏晚上就能流那麽多的汗?騙鬼呢!


    小姑娘噘嘴,又大又圓的黑瞳孔靜默濃黑的眼巴巴瞅著少年,細軟的發絲蓬蓬鬆鬆,毛茸茸的跟衝人撒嬌的幼獸崽子一樣。


    “那就是酥酥的汗哪……”小姑娘聲音弱了很多。


    息扶黎懶得再跟她鬼扯,他轉過屏風去,邊換衣裳邊讓人進來處理床褥。


    伏虎同雀鳥一並進來,雀鳥瞧著床褥的濕潤表情一愣。


    小姑娘扯了扯她的袖子,紅著臉,很小聲的噘嘴說:“酥酥沒有尿床,那是酥酥流的汗……”


    聞言,雀鳥微微一笑,順著她的話點頭道:“嗯,昨個晚上是太熱了。”


    小姑娘黑眸一亮,滑下床沿,對雀鳥好感唰唰就漲了幾分:“雀鳥姐姐今天真好看。”


    她還知道投桃報李的道理。


    正換好衣裳邁出屏風的少年世子冷嗤一聲,毫不留情麵地戳穿小姑娘:“尿床就是尿床,薑酥酥你人不大,還會自欺欺人了。”


    小姑娘不服氣的對他做了個鬼臉,細細的哼了哼,別過身子,決定不要理大黎黎這個大壞蛋!


    這一不理,竟然是連早膳都各用各的。


    息扶黎樂的清淨,他用完早膳,見小姑娘還捧著小盞拿著銀勺,在舀糖酪澆櫻桃啃,小嘴叭叭,舔著甜絲絲的蜜糖,眯起眸子,吃的一臉滿足。


    他看了伏虎和雀鳥一眼,直接起身去了北苑瀾滄閣那邊準備開始著手處理庶務。


    畢竟平白知曉未來十多年的事,目下諸多考量自然便不一樣了。


    且,雖說未來福瑞已經在他身邊,但他並不會將所有的期望都壓在薑阮一個人的身邊,計劃麽,自然是要多準備幾份的。


    哪知,小姑娘一見少年要走,抱起小盞跟屁蟲一樣追了上去,她還軟軟的問:“大黎黎,你要去哪裏啊?”


    息扶黎駐足:“去書房,自己玩去,莫來擾我。”


    小姑娘猶豫了會,輕輕拽住他衣角,揚起小腦袋,渴望的問:“酥酥能一起麽?酥酥保證會很安靜的呀,不會打擾到大黎黎。”


    端王府與她而言,一應都是陌生的,唯一熟悉一些的,也隻有麵前這個昳麗的少年而已。


    稚童都是那般,仿佛天生就會趨吉避凶的本能,在陌生的環境裏,也隻會緊緊黏著熟悉的人,汲取安全感。


    少年回頭看著她,琥珀鳳眸倒映出小小的姑娘,看不出任何情緒。


    小姑娘櫻桃也不用了,她拽著少年袖角不鬆手,肉呼呼的小手緊緊的,生怕被丟下一般。


    “大黎黎,酥酥不想一個人……”小姑娘說著,眼圈就有點紅,委屈巴巴的,像隻害怕被丟棄的可憐奶貓。


    息扶黎瞧著瞧著心頭倏的一軟,到底還隻是個五歲稚童,想他兩輩子三十多歲的人了,同個稚童計較,也恁的沒意思。


    他遂板著臉,點了點頭,不過嘴上還是道:“哼,粘人精,你若吵到我,我就丟你出去。”


    粘人精小孩兒歡呼一聲,三兩下將小盞裏剩下的三四顆櫻桃一起舀嘴裏,小嘴太小,兩頰鼓鼓,跟塞滿了幹糧的毛茸茸小鬆鼠一樣可愛。


    她直接將小盞遞給雀鳥,抓著少年袖子的手從頭至尾都沒鬆過。


    少年半隱在袖中的指尖搓了搓,忍住想捏她小臉一把的衝動,領著人晃去了瀾滄閣。


    事實證明,小孩兒確實安安靜靜的,半點都不吵人。


    蓋因小孩兒還沒啟蒙,並不識字,息扶黎讓伏虎搬了小案幾放一邊,又丟了紙筆給小孩兒,便任她自個玩耍。


    一上午時間過去,整間書房,除卻息扶黎刷刷下筆的聲音,便再無旁的任何動靜。


    小姑娘腦袋擱案幾上晃著,雙手趴著邊沿,瞅著麵容昳麗的少年半晌,隨後肉肉的小指頭蘸了點殷紅朱砂,試探的在白紙上印了幾下。


    當即雪白的紙上印出幾點朱紅色,像大雪天裏,淘氣的貓兒踩出的梅花腳印,歪歪扭扭,不甚成形,但勝在童趣。


    小姑娘眸子一亮,似乎找到了好玩的,學著少年的模樣,端正背脊,拿小手染墨在紙上印畫著玩。


    臨近晌午時分,伏虎進來看了玩的不亦樂乎的小姑娘一眼,隨後在息扶黎麵前耳語幾句。


    息扶黎頓筆,瞥了瞥小姑娘,揮袖悄然出了書房。


    “酥酥的奶娘?”息扶黎踏出書房,低聲問。


    伏虎點頭:“帶著幾大箱子物什,還有幾個婢女,說是薑小姑娘的東西和用慣了的婢女。”


    息扶黎冷笑:“薑玉玨這是不死心,想往本世子這邊塞人哪。”


    伏虎踟躕道:“世子,這世家貴女的規矩頗多,小的以為就一奶娘和婢女,讓他們進府照顧薑小姑娘也更為細心周到一些。”


    息扶黎看著他,目色幽深,麵無表情。


    伏虎心頭一凜,連忙低頭。


    “伏虎,你記住了,”少年幽幽開口,聲音明朗疏亮,自有一種冰泉擊石的少年清越之感,但其中夾雜的深沉卻讓人心驚,“在薑酥酥沒對本世子生出依戀之前,薑家的任何人都不能出現在她麵前。”


    少年太知道,唯有在安危和陌生環境裏生出的依戀,才最是深厚。


    伏虎背脊滲出冷汗,雖不知少年到底想幹什麽,但他卻不能有半點好奇:“喏,屬下這就去將人趕走。”


    少年點頭:“酥酥的物什可以留下,讓那奶娘寫下酥酥的習慣和喜好,以後就撥雀鳥過去伺候。”


    伏虎應聲,低著頭倉皇退下。


    息扶黎又在阼階上站了會,清風拂麵,鴉發飄忽,讓他那張臉上帶出些詭異莫測的深邃暗影來。


    他回身進書房,甫一踏進門,就見自個的書案邊,正站著個墊著腳尖去夠他毫筆的矮小姑娘。


    那書案有些高,小姑娘撅著小屁股好不容易爬上羅圈椅,可仍是夠不著,她遂站椅子上,爬到書案,夠著手去拿息扶黎剛才用過的朱砂毫筆。


    稚童天生就好奇心重,特別是對身邊大人用過的物什更是好奇,偷摸穿大人的鞋,偷摸用母親的脂粉,偷摸喝父親的酒之類的。


    薑酥酥小姑娘起先就對息扶黎手裏的毫筆起了心思,這會趁人不在,她就摸上來了。


    息扶黎鳳眸微眯,惡劣的故意輕咳一聲走進來。


    小姑娘才剛剛抓住毫筆,心頭一慌,一手按在硯台裏,沾了一手一袖子的黑墨水。


    她還將手裏的毫筆背在身後,遮遮掩掩,渾然不知筆尖上的朱砂已經將她小裙子給染上色了。


    “大黎黎……”小姑娘心虛至極,小小的,細細的,甜膩膩的喊了一聲。


    息扶黎揚眉,念起心頭那不可告人的目的,遂柔和下目光問:“想學握筆寫字?”


    小姑娘黑眸晶亮,雖然那張肉嘟嘟的臉上還是沒有笑意,但能讓人感覺到她的開心,“酥酥可以嗎?”


    息扶黎點頭,他坐回圈椅裏,先是把小姑娘手裏的朱砂筆扔一邊,又是摸帕子給她擦小手。


    “我不是說過麽,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答應你。”少年如此道。


    殊不知,這句無心之言擱小姑娘心裏,一擱就是很多年。


    小姑娘見少年並不生氣,便大聲道:“酥酥想學畫畫,酥酥要畫大黎黎。”


    她說著,借著少年的手滑下書案,蹬蹬跑到自個那張小案幾麵前,扯了一張紙就又跑回來。


    小姑娘仰起頭,麵容期待的將手裏的白紙遞給少年:“看,這是剛才酥酥畫的。”


    息扶黎接過一看,隻見雪白的紙張上,或黑或紅一團團的墨跡糅雜在一塊,將整張紙染的來髒兮兮的。


    小姑娘渾然不覺,她擠進少年懷裏,哼哧哼哧爬上他大腿上坐好,還黑乎乎的小手指頭指著其中一塊大墨跡說:“這是大黎黎。”


    跟著,她又指著另一塊小些的墨跡道:“這是酥酥。”


    少年嘴角抽了抽,這叫畫?


    他哂笑一聲,不屑的道:“別把你畫的狗屎當成本世子。”


    宛如晴天霹靂,小姑娘辛苦半天,好不容易畫了最好的一副畫,沒得到讚揚鼓勵不說,竟得了個這樣的評價。


    小姑娘氣鼓著小臉,紅著眼圈,一把搶回自個的畫,奶音倔強的道:“大黎黎就是狗狗臭屎屎!”


    白晴雪小臉緊張,雙目期翼地看著她。


    小姑娘忽然恍然:“你是想和酥酥做手帕交嗎?所以才請酥酥玩耍?”


    白晴雪忙不迭地點頭,這半年的折磨,莫說是小孩兒,就是大人也會留下不好的影響。


    故而白晴雪暫時很可能對旁人多有排斥,唯有酥酥,她是自發願意親近的。


    薑酥酥黑眸晶亮,語氣歡快的道:“好的呀,你也做酥酥的手帕交。”


    說完這話,小姑娘掰著手指頭開始嘀咕道:“樂寧小姐姐是第一個手帕交,你是第二個。”


    她比著兩根肉呼呼的小指頭,轉身朝上位的少年揮了揮:“大黎黎,酥酥有兩個手帕交了哦。”


    息扶黎撩起眼皮看了白晴雪一眼,淡淡地應了聲。


    雖然他和息樂寧不是很對付,但樂寧和白晴雪的身份地位都還不錯,所以對這兩人,他其實半點都不會阻攔小姑娘和她們交往。


    這話間,伏虎進來回稟道:“世子,白家的人到了。”


    息扶黎起身,他理了理寬袖,漫不經心的跟小姑娘說:“白家人來接她了,你可要一並去看看?”


    小姑娘搖頭,她才不要見那個壞壞的白言之。


    息扶黎不勉強,背著手率先出了議事廳。


    白晴雪有些不舍:“酥酥,我回去得空就給你下帖子,你可一定要應我。”


    小姑娘擺擺手,軟軟的道:“一定的,你給酥酥下帖子,酥酥就來找你,不過……”


    小姑娘皺起眉頭:“不過酥酥不喜歡你二哥白言之,萬一他又說酥酥的壞話怎麽辦?”


    白晴雪握拳,大義滅親道:“酥酥放心,我一定讓大哥好生教訓他,保管叫他往後見你就害怕。”


    聽聞這話,小姑娘拍手稱讚:“這樣好,這樣好。”


    兩個小姑娘遂惜別一番,伏虎適才領著白晴雪去往息扶黎的書房見白家人。


    議事廳裏頭,就還隻剩四名小姑娘,有雀鳥在一邊看著,倒也不會出問題。


    薑酥酥一一看過四名姑娘,在看到最後那名格外瘦小的姑娘時,她愣了下。


    那姑娘手腕子竟是比酥酥的還細,微微彎著腰,時不時就想趴到地上去。


    她一見酥酥,眸子一亮,跟著就想上前來拉她。


    酥酥往後退兩步,她仔細打量過去,隻見那姑娘眼窩輪廓較深,迎著光亮,能依稀辨認出一雙瞳孔居然隱隱呈碧色,她的鼻梁也很高挺,唇形明顯。


    她朝酥酥咧嘴笑,鼻子嗅了兩下,跟著往前一撲,要去抱酥酥。


    酥酥被嚇到了,她轉身蹬蹬跑到雀鳥身邊,緊緊拽著她裙子。


    雀鳥失笑,蹲身說道:“薑小姑娘莫怕,婢子聽伏虎說,這位姑娘應當是有波斯血統,她常年被布繩栓著四肢,隻能爬行,很是可憐。”


    薑酥酥想起來了,在那暗室裏頭,當時有東西拽她腳踝,她害怕極了,隻當是要吃人的怪物。


    雀鳥又說:“她這是想和姑娘親近呢,很喜歡姑娘。”


    薑酥酥抿了抿小嘴巴,她鼓起勇氣,怯怯的說:“你……你不要再抓酥酥腳踝了好不好?”


    那姑娘笑的眉眼彎彎,她哼哧了兩聲,忽然口齒不甚清楚地吐出兩個字音:“速……酥……酥酥……”


    薑酥酥睜大了黑眸,臉上有好奇。


    姑娘直立站著覺得不舒服,索性直接坐地上,拿手指了指自己說:“桑……阿桑……”


    怕薑酥酥聽不明白,雀鳥低聲道:“應該是她的名字,阿桑。”


    “阿桑?”小姑娘呢喃了聲。


    阿桑猛地一下跳起來衝到薑酥酥麵前,興奮地手舞足蹈:“阿桑,阿桑……”


    薑酥酥被嚇了一大跳,她抱住雀鳥手,努力往她身後藏。


    雀鳥哭笑不得,這小姑娘人長的像兔子不說,這膽子也和兔子差不多。


    “酥酥不用擔心,阿桑人很好,不會傷害你的。”此時,另外一麵容清秀的姑娘站出來解釋說。


    “對啊,我們被關在鐵籠子裏的時候,都是阿桑給我們送吃的喝的。”旁的小姑娘附和。


    “阿桑說話不太清楚,但是她很聰明,很多東西一學就會的。”


    三名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語,都為阿桑努力刷薑酥酥的好感。


    薑酥酥探出腦袋來,她看了看圍著她轉悠的阿桑,又看了看其他三個人。


    最後小聲地挪出來道:“酥酥知道了,酥酥不害怕的。”


    那三名小姑娘相視一笑,挨個向薑酥酥自我介紹了一遍,末了旁的也並未多說。


    本身她們就隻是出身普通百姓之家,比不上白晴雪,但對薑酥酥心懷感激,這會人見到了,小姑娘生活的很好,約莫往後她們就是想回報也回報不上的。


    三人隻將這份恩情默默藏心裏頭,大恩不言謝,說完感謝的話,自是離去。


    唯獨隻有阿桑沒有家人來接,也不知其雙親,就像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一般。


    雀鳥去端了點心過來,讓兩小孩兒用。


    到底是稚童,心思無邪純然,不過片刻,兩人就熱絡起來。


    薑酥酥捏著塊玫瑰酥卷,大聲的說:“阿桑,這是玫瑰酥卷,酥酥脆脆的,可好吃了。”


    阿桑也學著她的動作拿起一塊,跟著說:“玫……玫瑰酥卷,酥酥……脆脆……酥酥!”


    薑酥酥眸子晶亮亮的,平素眉目間的木楞退了,浮現出少有的靈動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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