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回軍營後不久,黛玉就完全病愈了,和迎春越發親近起來,常常聚在一起說笑,連帶的還有惜春也老往碧紗櫥裏跑。寶玉也常來,在黛玉麵前伏低做小的,陪姐妹說話。不過他一來,不久後寶釵也會出現,跟隨的自然還有探春,倒是白白破壞了前麵的氣氛。次數一多,黛玉免不得的連寶玉也看不順眼了,隻不讓他往這裏跑,引得寶玉一陣委屈,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姿態擺得更低……


    鬧了幾次,被瞞住了根本不知道幾個姐妹鬧了矛盾的賈母也奇怪了,“玉兒這丫頭最近怎麽了,是寶玉哪兒又開罪了她了?”


    鳳姐哪敢把真相告訴她啊,這一說,賈母肯定有場氣好生,到時候她還不得被人埋怨,當即隻陪笑說可能是小兒女哪裏又生了氣,不礙的。賈母將信將疑,看那邊黛玉自知遷怒了寶玉,等他過來賠罪時忍不住就放軟了姿態,這才信了,笑罵了兩句“小孩子脾氣”,也就把這事撂開了。總算是讓鳳姐鬆了口氣。


    其實這段時間,鳳姐的日子也不好過。黛玉迎春和探春之間鬧得那麽僵,前因後果自然是瞞不過鳳姐這個當家女眷的。本來這事一開始,她就該去調停一番,指不定也不會有後麵黛玉氣悶出病來的事。可架不住中間還有個王夫人在啊。


    不說王夫人一貫對黛玉的不滿,單說迎春。自賈赦原配死了,邢夫人進門,二房就死死壓住了大房一頭。滿榮國府裏,二房的威勢可比大房強多了,連賈母都是偏著賈政寶玉的,就是鳳姐,名義上是大房的媳婦,可暗地裏,卻是她的左膀右臂,因此王夫人慣來是瞧不起大房的,對迎春,也是無所謂地態度。


    可後來賈赦得勢了以後,這府裏的風向就變了!王夫人沒想到此就是一陣麵容扭曲,打賈赦進了禁衛軍,就是賈母,也對這個以往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大兒子和顏悅色起來,連帶的邢夫人也風光無限,竟是隱隱有跟二房並駕齊驅的態勢。王夫人光這就氣得半死了,沒成想到外麵赴宴聚會,也是一個個的巴著邢夫人把她扔到了一邊,這讓一向沒把邢夫人放在眼裏的她怎麽受的了。偏兄嫂弟媳的名分在那兒,邢夫人做事又謹慎,根本抓不到把柄,王夫人就是想出氣也沒地方出去,心裏可是狠狠憋了一團火。


    所以,聽到說探春把迎春氣得躲在屋裏抹眼淚,把黛玉說得病了一場,王夫人心頭,那可真比三伏天喝了冰水還來得暢快,連帶著看探春都順眼不少,隻不好光明正大讚許她,可暗地裏,卻是跟鳳姐誇了又誇,直說她從小就有眼見,懂人心思,不枉她疼了那麽多年。後麵探春疏遠了迎春黛玉,跟寶釵交好,更是深得王夫人心意,隻有誇得,斷沒有說她半句不好。


    這一來,鳳姐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麽了。


    其實鳳姐也知道,這次的事,還是探春不對。說穿了,不過嫉妒二字罷了,嫉妒黛玉一出生就是天之驕女,正房太太肚子裏出來的。嫉妒迎春跟她一樣是個庶女,卻得賈赦邢夫人真心護著。可就為了這個,弄得姐妹失和,到底是錯了。倫理,合該她去給黛玉迎春賠罪的。隻是……鳳姐搖搖頭,罷了罷了,反正現在賈母還不知道,邢夫人也沒多說話,她還是少去插手這事了。到底,她現在還有不少地方,都得靠著王夫人呢。尤其邢夫人現在還懷著孩子,要真生了個兒子,以後就更得要王夫人幫忙了。鳳姐想到這裏,也就把對迎春黛玉的那一點憐惜給收了起來。


    回到自己的院子,才跨進門呢,鳳姐就看見賈璉匆匆忙忙要往外走,行色匆匆的,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卻是半點都沒察覺她回來了。鳳姐當即就把剛才看到他竟然這麽早回家的驚訝和高興收了起來,皺起了一雙好看的眉毛,嘲諷道:“我說這大忙人今天怎麽這麽奇怪回來得這麽早,原來不過是路過啊~”


    賈璉開始想著自己的事,還真沒注意到鳳姐回來了,聽到聲音,嚇了一跳,回過神,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剛才沒注意,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鳳姐冷笑一聲:“剛才,就在你低著頭往前走的時候。”


    賈璉抱歉的笑笑:“生氣了?這不想著事兒嗎,你這一路走過來又沒什麽動靜,我一時就沒發現……不是成心的。”


    他的姿態擺的很低,鳳姐也不想真的跟他吵架,現在賈璉既然給了梯子,她也就順勢下了。軟和了態度,鳳姐想到他剛才說的話,奇怪道,“什麽事讓你走路的時候都記著啊?還有,你這麽匆匆忙忙回來又要走,這是做什麽呢?”


    說起這個,賈璉臉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看看四周,可能是覺得這院子並不是說話的好地方,拉著鳳姐就回屋子裏了,一坐下,就忍不住激動道:“知道我一會兒要去哪兒嗎?知道我一會兒要跟誰一起吃酒嗎?”


    鳳姐還真沒見過賈璉這麽激動的樣子,不由也是好奇心大起,難道是什麽大人物不成?“快別賣關子了,到底是誰?”


    “哈哈~~”賈璉忍不住輕笑起來,“東安郡王世子!”


    “嘶~~”鳳姐倒抽口涼氣,震驚之後,就是難掩的驚喜,“你說真的?那可不是一般人,是世子啊,你要跟他一起去吃酒?”


    賈璉得意地點點頭:“不止,這次宴請,還是世子主動提出來的!”


    這下,鳳姐連抽涼氣都省了。這也不怪鳳姐驚訝,雖然榮國府麵上跟東安郡王府是世交,賈母大壽,東安郡王府也會讓人來送禮,可那是看在賈母的麵子上,那是內院的。東安郡王世子?那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啊,實權人物,將來的東安郡王!而且,是賈璉去跟他一起喝酒,賈璉啊,以前撐死了也就是和些大家族的次子紈絝子弟一起玩耍的賈璉,現在,要跟實權人物一起吃酒說笑?這說明什麽?這說明,賈璉已經有資格和那些實權人物搭上話了。也就是、他們要翻身了?!


    不過,“世子怎麽會邀請你的?”貌似以前他們好像沒什麽聯係吧?


    賈璉就猜到她會奇怪,就等著她問呢:“其實也沒什麽,老爺上次不是讓我注意維持和馮將軍家的關係嗎?上午我和馮將軍家的大少爺在東升酒樓吃酒,正巧就遇到世子,他認識馮大少爺,然後就問我是誰,我說了,然後,他就很主動地邀請我去吃酒了!這不,我回來就是想換件好點的衣服的。”


    相比賈璉的激動興奮,鳳姐激動的情緒卻刷的降了下來:“這,世子這是……呃,先邀請的馮大少爺,然後再……”


    她的話有些含糊不清,但裏麵的意思卻很清楚了,鳳姐這是擔心東安郡王世子這是順便的邀請他,根本沒什麽別的意思。


    賈璉雖然覺得她潑了冷水有點不高興,但還是回答了:“不是,世子雖然對馮大少很客氣,但對我也不錯。這我還是感覺得出來的,世子是真心地邀請我的,可不是可有可無的。”說到最後,難免就帶了些不悅來。任是那個男人,被妻子這麽懷疑自己的本事,都不會開心的。


    鳳姐看出了這點,雖然覺得自己是關心他並沒有做錯什麽,不過既然他不高興了,她少不得還得描補描補:“我也就是覺得這喜事來的太突然了,沒別的意思。”


    不過賈璉看起來並沒有高興多少,“你當我還是以前那個沒依仗的璉二爺啊?不說別的,現在咱們老爺可是禁衛軍的人,三品官呢!可不是以前那隻有空頭爵位的人了。我是老爺如今唯一的兒子,以我現在的身份,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更別說,以後老爺身上的爵位還是會落在我身上的。跟些實權人物聚會吃酒的,不奇怪吧?”


    鳳姐也是心高氣傲的,本來就不覺得自己有錯,被賈璉這麽一頂,當即嘀咕道:“現在太太有了身子,爵位這事,還不定老爺會怎麽想呢~”


    賈璉耳朵也尖,一字不落地全聽了進去,眉一挑,怒道:“到底要我說多少次,老爺不是那種人,難道這些日子老爺一直再幫我鋪路子你就一點都沒看到嗎?!”怒氣勃發地站起身,甩了袖子就走。這個王熙鳳,太過分了,不跟他一條心,一個女人壓到了他頭上不說,現在竟然還懷疑爵位的事了。也不想想,他多大邢夫人肚子裏的孩子才多大,等那孩子長大到繼承爵位,那還得等多久,還是說她就一心認為他還都不過一個孩子?賈璉以前雖然也擔心邢夫人使壞,可如今賈赦卻處處幫他鋪路,這態度,不就說明了一切了?!疑心病這麽重,也不知是跟誰學的!白白壞了他的好心情。


    鳳姐看著賈璉離開的背影,氣得身子都抖了,什麽叫好心沒好報,這就是。她要不是關心賈璉,至於這麽枉做小人嗎?一點也不懂她的心事!


    平兒走進來,有些擔心道:“二爺剛才生氣地出去了,這是怎麽了?”


    “沒事!”鳳姐賭氣地吐出兩個字,“我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哪知道他肚子裏都想得什麽!”


    平兒再傻也知道自己是觸到她黴頭了,識趣地趕緊轉移了話題:“東府敬老爺的壽辰快到了,奶奶可得早作準備才好。”


    鳳姐還真忘記這件事了,哀叫一聲,隻覺得頭都大了,更覺得賈璉可惡,就知道說她,怎麽就看不到她的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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