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一片黑暗。


    藍月彷如置身在一片蒼茫的原野中,看不清方向,找不到出路。遼闊的世界,眼前除了黑暗,再沒有其他。


    “老公,老公,安軍,你在哪裏,安軍……”聲音裏已然帶上了哭腔,藍月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生怕下一刻,自己就會淹沒在這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了裏,“老公,你在哪裏,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在人前或許藍月還能保持冷靜,控製自己的情緒去處理突發事件,但獨自一個人的時候,孤身一個人的害怕,突然出現在陌生地方的惶惑,深深壓垮了藍月。她的心慌亂地跳著,所有理智冷靜,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再找不到一絲的銀子,此刻的藍月,直覺地念著她最信賴最依賴的人的名字。


    安軍……


    藍月和她老公安軍是一個村子的,青梅竹馬的感情。他們家離得也很近,就是前後的差距。男女小時候的差別不是很大,他們兩個人就一起玩。等到後來年紀大到開始劃分男女陣營了的時候,安軍的父母離婚了,安軍一下變得陰鬱起來,作為他最好的朋友,藍月一直和她在一起,最後變成了他唯一的好友,也就不存在什麽小孩子之間的矛盾分歧了。再後來,他們長大,戀愛,結婚,一切都那麽順理成章的完成了。安軍對於藍月,那就是所有的依靠,她全心全意愛著的人。隻要他在身邊,哪怕是天塌下來了,她也用不著害怕。


    藍月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失去安軍,有一天,他會再也見不到他……


    “安軍,你在哪裏……”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你就這麽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了嗎?


    藍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跑到紅樓的世界來,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來的,不知道是怎麽來的。可是她不想去追究,也不想去想。失去了自己原本的世界,原本的生活,還有、還有最心愛的人,不管是為了什麽,她都不想管了。


    沒有了家人,她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又有什麽意義?想到老狐狸的賈母,麵慈心狠的王夫人,藍月知道,如果她以邢夫人的身份活下去,將要麵臨什麽樣的麻煩。還有,她那名義上的丈夫、賈赦,紅樓裏有名的色鬼,老不羞,難道她真的要和這麽一個完全的陌生人同床共枕,然後過一輩子嗎?不,絕不!要真的這樣,那她還不如去死呢!


    死?是啊,她不就是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世界的嗎?那或許,她死了,就可以回去了?


    如在黑夜裏突然發現前麵出現了一道光明大道,藍月黯然的雙眼刷的亮了起來,頭也不回的就向著那唯一的希望衝去。她從昏睡中醒來,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片刻也不耽擱地滿房間找起來。直到她在果盤中看到那把銀色的精致小刀,嘴角才稍稍的綻開了一抹笑意。


    手起、刀落,沒有半點猶豫,遲疑。


    看著手腕上涓涓流出的鮮紅血液,藍月心中奇異地沒有半點害怕,仿佛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血一樣。她沒有感覺到疼,反而有種解脫的舒暢。她拿著刀,又在手腕上劃了一刀,讓鮮血留得更快,這才緩緩踱回床邊,躺了上去。


    哪怕是有潑天的富貴,高貴的身份,可沒有親人,沒有最心愛的人,那這些要來,又有什麽意義……


    “秀梅,我怎麽覺得這裏麵怪怪的啊?”綠菊皺眉看看安靜的過分的正房,不由有些擔心地和身邊的人說道。她和秀梅都是邢夫人的貼身侍女,對邢夫人還是有些了解的,今天賈母讓她在這麽沒臉,按邢夫人往日的脾氣,怕早是又打又摔的了,今天居然一個人呆在屋裏裏,半點動靜也沒有,這也、太反常了!


    秀梅赫然是早上伺候藍月的那個,聽的綠菊這麽說,也覺得不對,收起了幾分漫不經心,遲疑道:“怕是氣壞了吧。早上的情況你也是看見了的,老太太說的那些話,就是我聽了都要無地自容。咱們太太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這會兒肯定是憋氣得慌了。”


    綠菊聽罷,眉頭皺的越發緊了:“你說的我自然是清楚的,可就這樣才奇怪呢。往日太太心底有氣哪次不是發作我們這些做丫頭的,你什麽時候見她會把一切憋在心裏。正是氣壞了,才越發的作踐我們呢。現在這樣,實在是太奇怪了。”


    她這麽一說,秀梅也不禁地緊張起來:“那你說是怎麽回事啊?”


    “不好說。”綠菊也弄不明白邢夫人突然轉變的因由,隻能猜疑道,“不過這次老太太確實是發作地狠了,太太萬一要尋我們的不是……”她和秀梅對視一眼,齊齊打了個寒噤。


    “你們兩個在這裏嘀咕什麽呢?”王善保家的一進院子就看見秀梅和綠菊兩個交頭接耳,心裏本就為了邢夫人被賈母訓斥得事上火,見了這情景,更如火上澆油,一下就變了顏色,“怎麽著,打量著主子心情不好沒時間管你們,就無法無天了是不是?”


    秀梅知道這個王善保家的最是個胡攪蠻纏不講理的,偏又極得邢夫人看重,她們兩個伺候邢夫人不過幾年,確實比不得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陪房,當即陪笑道:“這可是怎麽說的,我們這可不是玩呢,太太自從上房回來就不舒暢,一個人呆在屋裏也不讓人進去伺候,我這不和綠菊商量著,不是進去看看呢。嬤嬤你老可別誤會,我們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失了分寸啊。”


    這話說的妥帖,王善保家的聽著心頭也算舒坦,又聽說邢夫人一個人悶在屋子裏,心裏也泛起了嘀咕,哪還有心思管她們:“既這麽,我進去瞧瞧。太太要是心情不好,怎麽也得開解開結。”說著撩了簾子推門進去了。秀梅方舒口氣,對綠菊撇了撇嘴。惹得綠菊輕笑不已。這要說什麽呢,突然聽見裏麵一聲驚呼,細一聽,卻是王善保家的,兩人心頭一驚,對視一眼,衝了進去。


    “啊~~~”


    綠菊膽子一貫小,待看清房間裏的景狀後,登時驚叫起來。隻見炕上邢夫人衣衫整齊躺著,左手手腕凝著血塊,刺目的兩道紅痕裏還有鮮血慢慢地湧出來,大半身子都已經被鮮血染了個通紅,卻是進的氣少出的氣多,隻餘胸口幾不可查的起伏,表明人還活著。


    秀梅也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雖然沒有嚇得失聲驚叫,卻也是麵無人色,手足失措,隻呆呆的站在床邊,卻是動也不會動了。


    到底還是王善保家的年長,經曆的事也多些,很快就回過了神,喘著氣怒道:“你們幾個還傻站著幹什麽,還不去請太醫!”


    “太醫?”秀梅喃喃一聲,才似驚醒一般跳了起來,“對,太醫,我馬上去請太醫!”一邊說著一邊就往外麵衝。


    王善保家的也顧不上說她這動作多不粗俗不雅了,隻看著綠菊,急道:“你趕緊叫人去通知老太太去,另外你親自跑一趟,去告訴大老爺,大太太、大太太……”


    綠菊知道王善保家的意思,邢夫人想不開自盡,這可是大事,賈赦作為丈夫,是一定要來看看的。可她心底也有顧忌:“嬤嬤,大老爺這會兒怕是心情不好呢,聽說昨晚連原本最喜歡的方姨娘都被大老爺趕出了房間,我現在去……”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王善保家的啐了一臉:“呸你個死丫頭,現在還擔心吃掛落呢,我告訴你,今兒要是大太太有個什麽萬一的,別說你了,就是你老子娘,都得被發賣了去。你要有心思怕這怕那,還不如做好自己的本分,趕緊地去叫大老爺,指不定還有一條出路。”


    綠菊臉都白了,哪還敢分辯,呆愣了一會兒,踉踉蹌蹌的飛步出去了,少時,便聽見外麵綠菊叫人去通報賈母的聲音和一陣紛遝的腳步聲。王善保家的扯了自己的帕子按壓在邢夫人傷口上,冷汗流個不住:“太太,太太,你可要堅持住啊,你可不能有什麽啊……”想起自己一路陪著邢夫人,雖然她為人有些小氣刻薄,對她卻也不錯,王善保家的哭聲裏更添了幾抹悲痛和真心,“太太,你怎麽就這麽想不開啊……”這也不是第一次被賈母訓斥被王夫人擠兌了,怎麽好好地,就想不開了呢?!


    王善保家的一時恨賈母處處給邢夫人沒臉,不把她當正經媳婦,一時又恨王夫人一個二房太太卻把持家中大權沒把邢夫人放眼裏,隻恨得咬牙切齒,又擔心邢夫人這要真走了,自己這個下人怕也要擔上照顧不利的罪名,到時可能要被趕出去了……


    這麽驚駭交加地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邊才有了動靜,王善保家的抹抹眼淚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就有賈赦大步邁進門來,王善保家的一瞧見他,腿一彎便跪了下去:“老爺,太太,太太可是不好了……”


    賈赦兩眼一瞪,眉眼因為怒氣都已經扭曲了:“沒用的東西,好好地一個太太你們也看顧不好,竟然讓她做了傻事,現在倒還有臉哭。滾一邊去!”飛起一腳踹開了王善保家的,自己近了身去。邢夫人臉上因為失血過多早已是青白一片,蒙上了一層死氣。賈赦抓起她的左手腕,兩道傷口都在大動脈上,難怪流了那麽多的血。不過看衣服上沾的血的顏色還算紅豔,便知道邢夫人割腕的時間並不久。心裏有了大概,賈赦也就放開了她的手,正要直起身,卻聽見邢夫人喃喃一聲輕語,臉色刷的一變,回頭就是一聲大喝:“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太太都這樣了,為什麽還不見太醫?!”


    王善保家的被嚇懵了:“秀梅、秀梅已經趕去請了,想來很快就會回來了……”


    “多叫幾個人,趕緊把太醫請回來!”賈赦也不看王善保家的,冷著臉寒聲道,“要是太太有什麽事,看我饒不饒得了你們!”


    那輕微幾不可聞的一聲,卻是短短兩個字:“安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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