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薄霧彌漫中,三艘小船悄無聲息地停靠在了港灣角落的一處平緩坡道盡頭。


    鄧肯第一個踏上了這座被湮滅教徒們稱作“聖地”的詭異小島。


    四周寂靜無聲,漂浮流動的霧氣中帶著絲絲寒涼,港口內部高低錯落的人造建築因迷霧而顯得朦朧,建築物的邊界與遠處的地勢仿佛融合在了一起,輪廓模模糊糊,而少許昏黃的燈光則透過遠方的迷霧,看上去卻絲毫無法給人帶來安心的感覺。


    “一點動靜都沒有……”雪莉感覺到霧氣中彌漫的寒意,下意識地抱著胳膊搓了搓,一邊嘀咕一邊打量四周,“阿狗你有嗅到‘人味兒’嗎?”


    “沒有活人的氣味,隻有一點點死人的味道,混雜在濃鬱的幽邃氣息裏,”,阿狗咕噥著,仔細感知著周圍的環境,血色微光在它那空洞的眼眶中忽明忽暗,“……‘老家’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了,不光是氣息上,甚至就連‘氣氛’上……也有點像。”


    它抬起頭,用空洞的眼眶望著籠罩在迷霧中的島嶼內陸,語氣中又有點困惑:“這裏有許多東西都跟我‘老家’的感覺相仿,但又……不那麽像,我說不上來這種感覺。”


    “阿狗你老家就這環境啊?”雪莉的關注點卻顯然在另一個方向,“那你們這居住環境可夠次的,怪不得伱說你老家的幽邃惡魔平常除了互相啃之外就隻能啃石頭……”


    “我不喜歡這地方的氣氛,”凡娜則緊緊皺起眉頭,一邊警戒四周環境一邊小聲說道,“這裏總讓我聯想起那時候的寒霜城邦……”


    雪莉擺擺手:“迷霧,寂靜的街道,蠕動的泥漿,還有突然冒出來的原素複製人對吧,我們都懂……”


    鄧肯沒有在意身邊的交談,在確認這周圍連一個活人都沒有之後,他便對正在從兩位兩艘小船上下來的陸戰隊員們揮了下手,示意所有人跟上,同時邁步向著那些在迷霧中朦朧發光的昏黃燈火走去。


    周圍的氣氛詭異而令人不安,這讓每個人都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此前大家也想象過這座被湮滅教徒稱作“聖地”的巢穴中會有怎樣的危險,他們想象過這裏可能會有成千上萬凶殘的武裝異教徒,想象過這裏可能有無數的陷阱和惡魔崇拜者們製造出的血肉怪物,甚至想象過湮滅教團隱秘打造了一支強大的艦隊,會在這片迷霧中給探索隊伍一次迎頭痛擊……


    然而一座沒有任何活人氣息的“鬼島”卻不在任何一種設想中。


    凡娜伸手從背後取下了自己那柄合金巨劍,緊緊握在手中——這次探索行動的準備時間充足,她也不用再像之前那些倉促的情況一樣隻能臨時用寒冰凝結的巨劍來應急了。


    熟悉的“戰鬥夥伴”握在手中,讓她心中更加踏實了一點。


    腳步聲靠近,一位穿著與凡娜身上的輕甲款式相仿的貼身甲胄、背後背著一把大劍的年輕女士走了過來。


    凡娜還記得,對方是從“潮汐號”上派下來的帶隊神官,是那十一名陸戰隊員的領隊。


    在她好奇而有些疑惑的注視中,背著大劍的年輕女神官來到她身旁,一邊走著一邊用有些興奮的語氣小聲說道:“您就是凡娜·韋恩閣下,對吧?來自普蘭德的傳奇審判官,有史以來最強大的……”


    “……傳奇審判官?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還有了這麽個名號,”凡娜皺皺眉,似乎有點尷尬,“但我確實是凡娜·韋恩。找我有什麽事?”


    “我……我叫安珀,”女神官趕忙說道,“我聽說過您的許多事跡……比如您從懸崖上一躍而下,斬殺了入侵城邦的邪神子嗣,比如您從大教堂的屋頂上一躍而下,斬殺了意圖破壞教堂的邪教徒,還有您從海崖燈塔上一躍而下……”


    凡娜不等對方說完就感覺有點繃不住,趕忙擺著手:“停,我並沒有那麽多一躍而下的斬殺記錄——傳說多有誇大的成分。”


    “您……您很謙遜,”安珀笑了起來,緊接著又指了指自己身後背著的大劍——那柄劍已經比大部分深海神官使用的製式鋼劍要大了不止一號,但和凡娜手中的合金巨劍比起來仍然相差甚遠,“我也在嚐試學習您的戰鬥風格,我的導師說那是風暴劍術中最古老卻也最實用的斬殺技巧……當然,現在肯定與您有很大差距……”


    凡娜張了張嘴,勉強憋出一句:“啊,嗯……加油。”


    “我還在努力,”安珀使勁點點頭,接著猶豫了一下,又問道,“不過……到底應該怎樣才能擁有像您那樣的力量?我聽說了您的許多戰鬥事跡……您是有什麽獨特的訓練技巧嗎?”


    凡娜表情愈發尷尬,她下意識地看了鄧肯的方向一眼,卻發現船長壓根沒有搭理這邊的意思,隻能憋了幾秒鍾後冒出一句:“多吃肉。”


    安珀:“……啊?”


    “還有多喝熱水,早睡早起,規律作息。”凡娜似乎也覺得自己這個答案不太有說服力,想了想又補充道。


    安珀的表情逐漸變得用一個“啊?”已經很難形容——那更近似於呆滯了:“就……這樣就可以了嗎?”


    “嗯,然後記得每天祈禱,將心中的困惑與迷茫傾述給女神,不要把這方麵的壓力和動搖留到第二天,”凡娜點了點頭,“以及,最後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安珀終於表情一變,瞬間十分認真:“最重要的一點?”


    凡娜想了想,臉色格外認真地看著眼前這位後輩,語重心長:“閑著沒事別瞎立誓——如果你已經立過誓了,別因為熱血上頭就增加誓言的內容,會把自己卡住。”


    安珀的表情再次變得呆滯:“……啊?”


    但凡娜已經快步走開了——將某個令自己頗感尷尬的“後輩”拋在一旁之後,她三兩步走到了鄧肯身旁,低著腦袋趕路。


    鄧肯卻其實一直在聽著身後傳來的動靜,看到凡娜走過來,他才終於笑著開口:“聽上去你在自己的同胞中廣受歡迎——哪怕你現在已經從明麵上解除了審判官的職務,又離開了公眾的視線。”


    “……偶爾會遇上這樣的情況,在城邦裏的時候更頻繁,”凡娜垂著腦袋,在船長麵前的時候,她總算能稍微抱怨一些這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小困擾”,“而且不管遇上多少次,總也習慣不了。”


    莫裏斯從懷裏摸出煙鬥,叼在嘴上卻沒有點燃,隻是聞言隨口念叨了一句:“而且也不知道為什麽,追著她的總是姑娘……”


    鄧肯頓時就用微妙的眼神看向身旁的審判官小姐,卻看到後者朝自己露出了生無可戀的表情:“……您別看了……我不知道為什麽……”


    鄧肯還能說什麽呢?他現在隻覺得這位美少女壯士竟然還能有海蒂那麽個正常朋友挺不可思議……這大概跟海蒂是個理科生有關?


    反正這跟他又沒多大關係——隻是看著平優裏冷靜又可靠的凡娜竟然也有如此無措尷尬的一麵倒是挺有趣的。


    而就在這時,走在隊伍另一邊的雪莉卻好像突然腳下被絆了一下,頓時一個趔趄:“哎臥槽!”


    阿狗瞬間反應過來,脖子往後一仰用鏈子拽住了差點栽出去的雪莉:“咋回事?!”


    雪莉一邊站穩身體一邊罵罵咧咧地轉過頭:“這tm什麽破路,剛才有東西把我絆了一……”


    她說到一半,聲音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剛才差點絆倒的地方,後麵沒說完的話便化作一聲短促的驚呼:“草!?”


    幾道視線瞬間便集中到了她目光所看的方向。


    鄧肯也看到了剛才差點絆倒雪莉的是什麽東西——那是一條手臂。


    嚴格來講,是一條“鑲嵌”在路上,和周圍路麵仿佛融合在一起的、質感仿佛淤泥凝固而成的漆黑“手臂”!


    鄧肯瞬間眼神微凝,快步來到了那條“手臂”附近。


    那是一段彎曲的上臂、手肘和小臂,其黑泥般的質感和周圍的路麵完全融合在一起,甚至就像是從路麵上直接“生長”起來的一塊物質。


    這讓人不禁聯想到,在這路麵下方或許就掩埋著與這條手臂相連的、一具更加完整的軀體!


    而幾乎同一時間,走在不遠處的深海女神官安珀也在霧中發現了什麽東西:“這邊也有!”


    安珀發現的是一段突出路麵的軀幹,連著殘缺的頭顱以及一條似乎正掙紮著探向前方的胳膊——那胳膊與頭顱的模樣卻像是聯合艦隊在聖地島附近海域見到的那些漂浮在海麵上的“人形粗坯”,漆黑如淤泥,又缺乏肢體與五官上的細節結構。


    但其姿態卻足以讓人能想象到這具“人形粗坯”掙紮著要從某種吞噬自身的物質中爬出去時的絕望驚悚場景。


    鄧肯神色凝重地看著那“鑲嵌”在路麵中的軀體,腦海中已然浮現出了畫麵——大地如淤泥般軟化,這具軀體的主人被腳下的道路吞噬,身體如泥漿般融化在另一團泥漿裏,奮力的掙紮稍稍延緩了死亡的降臨,但在短暫而無用的堅持之後,他還是被永久地留在了這裏……


    而雪莉與安珀的發現卻隻是一個開始。


    僅僅半分鍾後,擴大搜索範圍的陸戰隊員們便發現了更多與周圍環境“融合”在一起的……人體。


    密密麻麻,在霧中到處都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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