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凡娜覺得莫裏斯老爺子說得對。


    火焰,聖油與香料,執行神聖儀式的三大要素,雖然在情況特殊的時候這些東西也可以想辦法來“權宜之計”一番,可全部用廚房裏找到的東西來代替多少是有點說不過去的。


    但她還是決定試試。


    畢竟第一,她之前在失鄉號上的時候就試過不止一次了,第二,她在這“女巫宅邸”裏也實在找不到更合適的材料。


    “我不該期待一位‘女巫’的家裏會有聖油之類的東西,”凡娜歎了口氣,無奈地對莫裏斯說道,“還是日常疏於準備了。”


    莫裏斯下意識念叨了一句:“我總覺得你自從上次在船上用劣質材料成功舉行過儀式之後就壓根沒再想過認真準備儀式材料的事情……”


    凡娜聳聳肩,抬手指向窗外:“那要不您想辦法幫我從街上買點?”


    莫裏斯抬頭看了一眼窗外樹影婆娑的街道,想到目前輕風港裏的混亂局麵,覺得還是不說話比較好。


    一旁聞訊趕來看熱鬧的雪莉則拽著阿狗好奇地看著凡娜的舉動,突然冒出一句:“你要不再往裏加點薑蒜?”


    凡娜一聽,感覺莫名其妙:“為什麽?”


    雪莉:“等你儀式結束了順便讓露妮炒兩個菜——我餓了。”


    “……不要隨意取笑!”凡娜臉上表情終於有點掛不住,她瞪了雪莉一眼,努力想讓自己的模樣看起來威嚴認真一點,“這是嚴肅的儀式,我隻是迫於條件所限不得不權宜行事……”


    雪莉聽著也沒說什麽,隻是拉著阿狗默默往門口方向躲遠了一點。


    凡娜看得莫名其妙:“……伱躲那麽遠幹什麽?”


    “我對你們‘聖職者’的這套花哨玩意兒不懂,但理智告訴我現在最好站遠一點,”雪莉擺了擺手,“等會有雷劈你的時候血別濺我身上。”


    凡娜:“……”


    審判官小姐努力平複了一下心情,決定不再理會門口看熱鬧的身影,她輕輕吸了口氣,將注意力放在構築靈能通道的儀式中。


    火焰燃起,油脂沸騰。


    不管怎樣,火就是火——在任何時候,火的燃起都象征著文明的舉步,它是一個符號,由凡人展示給神祇的符號,這個符號的含義隻有一個——“我在這裏”。


    從很久以前,從自己剛剛畢業離開神學院的時候,凡娜就一直是這麽認為的——火的形式並不重要,火的點燃本身就是意義。


    作為深海教會年輕一代中最傑出的聖職者之一,這是凡娜在過去的許多年裏唯一稱得上“不太符合教義”的想法——當然,也僅限於過去的那些年。


    現在她離經叛道的想法和言行那可太多了。


    輕柔的海浪聲在這位已經越來越“離經叛道”的審判官耳邊響起。


    她感知到了目光,一道溫柔的注視落在自己身上,隨後這道目光便轉向了別處,“通道”則在她眼前開啟——在“通道”盡頭,傳來了瓦倫丁主教的聲音。


    “凡娜?”老主教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意外,“沒想到會突然收到你的呼喚……等等,什麽味兒?”


    “這不重要,大主教,”凡娜定了定神,語氣嚴肅地說道,“我要跟你說件事,你千萬別緊張……”


    “什麽事?”


    “船長一會去大教堂找你,他要失鄉號的建造資料——所有資料。”


    ……


    鄧肯微微皺著眉頭,與海蒂一同站在病房中,看著正躺在病床上的年輕精靈。


    “這是今天早上才收治進來的病患,像這樣的患者還有幾十人——幾個精靈社區已經開始出現恐慌,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個倒下去或消失的會不會是自己,”海蒂低聲說道,“事件已經上升到超凡汙染級別,教堂方麵已經派出了守衛者部隊接管那些社區,但除了不斷將出現異狀的精靈送到這裏之外,他們也沒什麽好辦法。”


    鄧肯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隨後上前一步,彎下腰觀察著病床上那位年輕精靈的狀態。


    後者的整個身體都呈現出一種朦朧虛幻的質感,就仿佛一個隨時會消散的幻影,勉強以人形輪廓“滯留”在這張病床上。


    這顯然已經超出了之前那些“昏睡病”的範疇,也不再是傳統的“醫療手段”能對付的“症狀”。


    “他正在消失,以一種難以理解的方式離開我們的現實維度——這已經不是‘精神醫師’能處理的情況,我使用了一些超凡領域的手段,但也隻能勉強把他們的心智留在‘這邊’,以延緩這種‘消失’的進程,”海蒂在鄧肯身後繼續說道,“在一個‘症狀’較輕的患者身上,我嚐試了思維讀取,卻發現他們的思維正在被一種……更加龐大的東西逐漸‘吸走’,就好像有一個漩渦,在把這些精靈從精神到肉體‘拖離’現實世界。”


    鄧肯緊緊皺眉聽著海蒂的描述,過了許久,他才自言自語般開口:“席蘭蒂斯正在帶走他們。”


    海蒂怔了一下:“席蘭蒂斯?”


    “就是你感覺到的那個‘漩渦’,我建議你不要繼續做這方麵的嚐試了,”鄧肯一臉嚴肅地說道,“因為很有可能,這個漩渦會把你也當成‘精靈’。”


    海蒂的臉色瞬間微微變化。


    鄧肯則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去關注了一下遠方的情況——


    失鄉號已經逐漸靠近輕風港所處的海域,此刻正準備從靈界上浮。


    凡娜剛剛發來消息,她已經成功聯絡上普蘭德的風暴大教堂,瓦倫丁主教會在最短時間裏準備好所有東西,並等候“船長”拜訪。


    輕風港內的情況仍然是一片混亂,繁茂的森林對於城邦中的居民而言如同一片無邊的綠色地獄,哪怕是訓練有素的城邦衛隊和守衛者部隊也難以應付這遠超想象的情況——露克蕾西婭正在城邦內采取行動,盡可能提供一些幫助。


    而在遙遠的北方城邦寒霜,“昏睡病”也如普蘭德這邊一樣蔓延著。


    可以想象的是,“昏睡病”蔓延的情況絕不局限於普蘭德與寒霜,隨著輕風港的情況惡化,恐怕整個世界的精靈都正在麵對著同樣的可怕局麵——席蘭蒂斯在吞噬他們。


    但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紮根於精靈種族記憶中的世界之樹會突然發生這些極端變化?


    就在這時,一陣突然從病床上傳來的輕微聲響打斷了鄧肯的思考。


    那個躺在病床上的,處於深度昏睡狀態,身體正在逐漸透明消散的精靈突然有了動靜——他的身體在微微抽搐,喉嚨裏也傳來一種低沉含糊的咕噥聲。


    他就好像突然要醒來一樣。


    海蒂瞬間注意到了這一幕,她飛快地跑到病床前,似乎是想要確認一下這位精靈是否真的在恢複意識,但就在這時,病房裏的其他幾張病床上也突然出現了同樣的情況。


    那些在深度沉睡中的精靈一個接一個地抽搐起來,喉嚨裏發出了同樣的含混咕噥!


    這詭異的狀況讓海蒂刹那間頭皮發麻,她猛然起身,下意識地看向鄧肯,而就在這時,那些精靈喉嚨裏的含混咕噥聲卻又都在同一個瞬間戛然而止。


    下一秒,這些沉睡的精靈同時張開了嘴巴,就好像一個意識終於在同一時間和這些位於現實世界的“軀體”建立了連接,他們發出了清晰的聲音——


    “我是泰德·裏爾,我現在位於無名者之夢最深處。


    “我通過每一個我能找到的途徑向現實世界發出此消息,不管是誰,請在收到這個消息之後盡可能把它擴散給每一個人——


    “席蘭蒂斯瘋了。


    “她在嚐試吞噬所有精靈,並以此進入現實世界,重新紮根生長。


    “她不是我們的保護者,她保護的不是我們。


    “我們正在與席蘭蒂斯的主意識對抗,並盡可能減緩她向現實世界蔓延的速度——但我們落於下風。


    “我們需要幫助——盡一切可能避免現實世界中的精靈被席蘭蒂斯吞噬,避免他們在沉睡中消失或死亡,這可以延緩席蘭蒂斯的蘇醒,重複,我們需要幫助……”


    病房中的聲音戛然而止。


    所有精靈病患再次回到了“沉睡”中,就好像剛才發生的事情隻是一幕幻覺——泰德·裏爾與現實世界之間的聯係被切斷了。


    “泰德·裏爾……”海蒂怔了幾秒鍾,終於反應過來,“是輕風港的那位真理守秘人?!”


    她眼神中多出了幾分慌張與驚悚,剛才短短十幾秒鍾裏發生的事情讓她意識到了事態的糟糕與嚴重。


    她看向鄧肯,想要向這位“船長”尋求幫助。


    鄧肯眉頭緊鎖,事情的突然變化以及泰德·裏爾傳來的消息超出了他的預料,但在迅速的思考之後,他從這些“消息”中模模糊糊地把握到了一些……思路。


    “看來我得走了,”他轉過頭,表情嚴肅地對精神醫師小姐說道,“得有人從根源上解決這件事情。”


    海蒂下意識開口:“那我這邊……”


    “繼續做你正在做的事,延緩這些精靈被‘吞噬’的進度,”鄧肯飛快說道,“把他們的精神留在現實世界,能留多久留多久——剩下的,交給我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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