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那團曾經活著的「物質」已經徹底變成一團凝固的金屬。


    要將已經進行過收容登記的「異常物」進行無害處理需要走一套很複雜的流程,但這對於身為真理守秘人的泰德·裏爾而言也隻是尋常的工作,他很快就將地下檔案館中的負責人找來,做了妥善的安排。


    盡管心有感慨,盡管對那團「活金屬」的過去產生了深刻的觸動,但作為城邦的保護者,他必須嚴格按照安全規則來處理這件事——哪怕那真的是一位曾經嚐試去拯救世界的勇者,在如今這個深海時代,ta也已經變成了極有可能會擴散出腐化和汙染的「超凡入侵物」,迎接這團物質的,將是蒸汽核心反應釜的高溫以及一套嚴格的淨化、分割、粉碎、封存程序。


    不過換個角度想想,其實這未嚐不是一種安葬,畢竟這個世界的普通人也都是這麽過來的,「屍體」總是應該妥善「處理」,死人總是要給活人讓路的。


    至於那把長劍,作為到最後「那個世界」唯一遺留下來的物質,它不可思議地恢複了其最初誕生時的狀態,顯然是價值極高的研究樣本。


    通過它,學者們可以對那個世界建立起更多的了解——雖然一切已經逝去,但這種了解與記憶終究是有意義的。


    「我留著它沒什麽用,」麵對泰德·裏爾的請求,鄧肯欣然應允,他將長劍遞給對方,語氣中帶著感慨,「讓聰明人去揭開它背後更多的秘密吧,如果有了什麽發現,希望你們能跟我分享。」


    「當然,」泰德·裏爾極為鄭重地接過了鄧肯手中的劍,隨後他猶豫了一下,又繼續開口,「關於今天發生的事情,以及掌握到的情報,我會召集真理學院的學者們進行討論,如果我們遇上新的問題,可能仍然需要您的......幫助。」


    「沒問題,」鄧肯自然是沒什麽意見,他點了點頭,抬手指指身旁的露克蕾西婭,「你們可以通過露西聯係到我——如果我想到什麽或發現了什麽新東西,也會由她轉告的。」


    還有很多東西需要解釋和交流,當大湮滅這道「視界極限」突然在凡人麵前顯露出一道裂隙之後,隨之而來的勢必會是一場對學術界的巨大衝擊,四神教會也會隨之關注並討論這件事情,而無論他們是否願意接受,失鄉號以及失鄉號的主人都已經是這件事上繞不開的一環。


    至於鄧肯,他對此並不在意,而且在他的視角中,其實剛才得到的諸多情報中還有一些很關鍵很特殊的問題是露克蕾西婭和泰德·裏爾都沒注意到,甚至暫時無法理解的。


    比如那道「深紅」的位置和它違背常識的表現。


    如果自己在記憶碎片中看到的情報都是真的,如果那位「聖殿騎士」對「戰士」的解釋沒出問題,那麽那道導致世界毀滅的「紅色光輝」其位置應該是在宇宙空間裏——它可能是一道橫跨銀河的巨大天文現象,是出現在星空背景中的一條光帶。


    而這就有了一個問題:星球是會自轉的,至少從記憶碎片中所看到的景象判斷,「戰士」的故鄉也有著正常的日出日落,星辰旋轉。


    所以,位於宇宙空間裏的「紅色光帶」理論上也應該隨著其他星辰一起在天空中運行、升降才對。


    可為什麽那道「深紅」會始終位於天空中的特定位置?


    「戰士」和他的旅伴們一直在尋找深紅落下的地方,因為在他們眼中,那道紅光始終固定在天空中的特定位置,這也導致了他們根本沒有發現那道光芒其實並未落在地上,而是位於星空的背景中。


    那位「聖殿騎士」在最後也提到了這點疑問——從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他們那個文明在存續期間最後,也是最大的一個「天文發現」。


    鄧肯對此的猜測,是那道「光芒」已經不隻是某


    種肉眼可見的實體,「深紅」隻是它表現出來的模樣,而它的本質....可能已經涉及到宇宙基礎秩序,甚至「規則」層麵的「破壞」和「歪曲」。


    那可能是維度層麵的撕裂,或更加艱深、更加複雜的現象。


    然而泰德·裏爾和露克蕾西婭現在還無法意識到這個問題,短時間大概也難以理解這個問題——他們甚至不理解星球的概念。


    這隻能慢慢來,哪怕鄧肯現在願意解釋了,這也需要解釋很長很長時間。


    第二個問題,則是「世界聚合理論」中的「世界」到底應該是什麽概念?


    每一個「世界」到底是位於同一個宇宙中的各個星球,還是更廣視角下的......各不相同的「宇宙」?


    鄧肯抬起頭,看了一眼仍在思索的泰德·裏爾,以及對方手裏的那把長劍。.


    「月球」以及「長劍」這兩件證物或許能夠支撐世界聚合理論中的大部分描述,但它們不足以確定那些構成「無垠海」的一個個「世界碎片」到底是什麽「層級」,廣義上,每一顆星球可以被稱作一個世界,每一個宇宙......也可以被稱作一個世界。


    對鄧肯而言,這中間的區別很重要。


    但這也是「真理守秘人」和「海中女巫」目前無法理解和察覺的問題——鄧肯更想不到該怎麽在短時間內跟他們解釋這些概念。


    除此之外,那「深紅的光芒」本身的秘密當然更值得關注——鄧肯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那不詳的光輝了。


    在新希望號墜毀的幻象中,在愛麗絲公館內的油畫上,都出現過那道紅光。


    那東西到底是什麽?


    露克蕾西婭注意到了鄧肯長時間的沉默,以及對方在思索中神色的不斷變化。


    她有些擔心:「父親,還有什麽不對的嗎?」


    「......我有許多問題,需要回去整理一下,「鄧肯暫時從沉思中醒來,他輕輕搖了搖頭,「先回去吧,等我思考出個頭緒了,會找你商議的。」


    露克蕾西婭看起來仍有些擔心,但她從鄧肯的態度中意識到,這恐怕又是一些「難以向人解釋」的問題。


    這是在這短暫的幾天相處中,她與父親重新建立起來的第一個默契。


    所以她隻是點了點頭,沒有再追問什麽。


    「我們該走了,」鄧肯則輕輕舒了口氣,他看了一眼神色中仍然有些不安的妮娜和雪莉,目光又落在泰德·裏爾身上,「送我們離開。」


    守秘人點點頭,再次從書中召喚出那道「大門」,隨後與鄧肯等人一同穿過大門,返回了位於皇冠街區附近的學院內。


    「回去之後我會做些安排,「在道別之前,泰德·裏爾看了一眼站在鄧肯身旁的妮娜和雪莉,「您和您的追隨者在城中活動不會有人打擾了,但相對應的......」


    「放心,不會有什麽亂子的,」鄧肯不等對方說完便主動開口道,臉上還帶著友好的笑容,「我們都是些遵紀守法,重視城邦治安的人。」


    眼前的「真理守秘人」明顯愣了一下子。連旁邊的露克蕾西婭都愣了一下子。顯然倆人都不信。


    不過很快,泰德·裏爾便控製好了臉上表情的變化,他僵硬而不失禮貌地笑了笑:「那樣.....最好。」


    接著他頓了頓,又十分誠懇地補充道:「有時間再聚一聚吧,雖然您可能不記得我了,但我仍然期待能和您聊聊,關於那些.....不可思議的「知識'。」


    鄧肯笑了起來:「很多人不敢跟我聊'知識',像你這麽勇敢的並不多見,好吧,那我就期待著。」


    露克蕾西婭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又看了看對麵的「真


    理守秘人」。


    女巫小姐心中突然有些感慨。


    看來教書育人確實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這位守秘人竟然寧肯跟父親聊亞空間,都不願意去麵對畢業班的學生....


    簡單道別之後,鄧肯帶著妮娜和雪莉,與露克蕾西婭一同離開了這處學院設施。


    他們返回了位於皇冠街99號的「女巫府邸」。


    「你們自行安排吧,我先上樓休息——沒有特殊事情,不要來打擾。」


    鄧肯這麽簡單吩咐了一句,隨後揉了揉妮娜和雪莉的頭發,便邁步上了通往二樓的樓梯。


    過了一會,有些發呆的雪莉才轉過頭,小聲跟妮娜嘀咕著:「船長的心情不太好啊....」


    「我覺得不能用心情好不好來形容.....」妮娜猶豫了一下,同樣小聲嘀咕著自己的看法,「鄧肯叔叔是有很多心事—一但其實他今天的狀態已經比前幾天好多了,沒那麽陰沉,隻是好像要考慮很多東西。」


    雪莉努力尋思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看旁邊不知在想些什麽的露克蕾西婭,湊到妮娜旁邊小聲說道:「船長說的那些東西,我好像沒聽懂。」


    「其實我也沒聽太懂,」妮娜語氣中有點尷尬,「那可能是隻有大學者級別的人才能搞明白的東西.....」


    她話音剛落,一旁的露克蕾西婭便突然打破了沉默:「不必介意,大學者也無法完全理解它們。」


    妮娜與雪莉同時嚇了一跳,倆人有點發愣地看著這位女巫小姐。


    露克蕾西婭對她們搖了搖頭,表情很認真,很嚴肅。


    「它們都是來自亞空間的'知識',隻不過經過了我父親的處理',不那麽有害了而已——但那仍然不是普通人可以輕易理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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