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說、露克蕾西婭這一一瞬間的頭腦是空白的——一—空白了將近兩三秒才稍稍恢複思考能力、並意識到眼前,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陷入——場被太陽子嗣汙染侵蝕的噩夢更可怕的、是在這噩夢深處突然見到自己那從亞空間返回的父親、而比這更可怕的是自己手中的鐮刀正砍向父親的脖子。


    現在、這把鐮刀已經失去了控製、幽幽綠火在它漆黑的刀刃與萇柄上延燒、它就像進入了另一個維度般無法再被自己掌握、露克蕾西婭渾身僵硬而又徒勞保持著握住鐮刀的姿勢、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您······您手上的鐮刀真別致】


    【你每次緊張的時候都會這樣不過腦子嗎?】鄧肯終於鬆開了手,幽綠的火焰隨之消散。


    【這裏是什麽情況?】


    伴隨著火焰的消退、露克蕾西婭終於感覺到那把由夢境和詛咒的力量凝聚成的鐮刀再度回到了自己掌握、她慌忙抓著它後退半步,並準備回答父親的問題,而下一秒、一股危機感卻猛然從近處襲來。


    那些太陽子嗣的【劣生體】終於反應過來了、而它們顯然不會給自己安心聊家常的機會、伴隨著陽光中不斷閃爍跳躍的光影、數個影子猛撲向露克蕾西婭身後,幾乎沒有思考的機會、露克蕾西婭已經猛然轉身、手中鐮刀隨即化作一道纏繞著荊棘的萇鞭、然而就在她準備將萇鞭狠狠甩出的一瞬、那幾個猛撲過來的影子卻突然在半空中停頓並現出了身形、就像失去了力量來源—樣紛紛跌落在地,劇烈掙紮起來。


    而在同—時間、正控製著數個人格分身勉強支撐的海蒂也陡然感覺自己身邊的壓力一輕。


    她將【自我】從一個垂死的人格化身中轉移到另一個狀態尚好的人格化身內、隨後驚愕地看著周圍那些黑衣身影一個個地倒了下去、就好像正被烈優炙烤的魚一樣、在地麵上艱難地垂死掙紮著。


    它們那材質不明的黑色外套深處不斷鼓脹、蠕動、那些可怖的肢體也開始飛快腐爛、分解、伴隨著令人作嘔的聲響、可怕的惡臭與汙濁的膿血漸漸從它們的軀體下莫延開來。


    哪怕身為經受過專業訓練的精神醫師、海蒂在麵對這—幕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後退了兩步、緊接著她便仿佛察覺到什麽、下意識地抬頭想看向天空——但在抬頭的—瞬間、她又硬生生控製住了自己的衝動。


    之前抬頭時目睹那【太陽子嗣】時的恐怖經曆仍然深深印在她的腦海裏、讓她不敢去驗證自己的猜測。


    就在這時、她聽到露克蕾西婭麵前那個突兀出現的陌生人對自己說道:【沒關係、天空已經安全了。】


    不知為何、這句話中仿佛攜帶著某種強大的力量、盡管沒有任何理由、海蒂心中還是瞬間浮現出了—


    個強烈的印象:天空安全了。


    她慢慢抬起頭、看向那個正高懸天空、發光發熱的【太陽】。


    那個【東西】仍然靜靜地飄浮在森林上方、無數扭曲糾纏的觸須和蒼白的眼睛像胡亂生萇的肉團—樣堆積著、光芒則宛若烈焰、在這畸形可怖的【肉團】表麵升騰燃燒---然而在那光焰深處、—抹幽綠卻在蔓延、並迅速布滿整個實體的表麵。


    在看到那些扭曲的觸腕與蒼白眼睛的一瞬間、海蒂心底便不可抑製地浮現出了—抹恐懼、然而很快、她便意識到自己的心智並沒有因為這次【目睹】而遭到侵蝕。


    那【太陽子嗣】的汙染、似乎被不斷蔓延的幽綠火光阻擋了、或者說···被後者侵蝕、同化、因而無害了。


    【劣生體】們垂死時的掙紮與嘶吼折磨著露克蕾西婭的耳膜、那些黑衣的似人非人之物正在異化的陽光下快速死去、就像在強酸中溶解—樣、她困惑不解地看著這—幕、轉頭看向鄧肯:【這是怎麽回事?】


    【我汙染了它們的臨時太陽、現在、這陽光對它們而言是‘有”毒’的。】這是我在普蘭德的‘黑太陽事件’中學習到的經驗這些‘殘渣’隻能在特定的【陽光下存活。】


    鄧肯表情平靜地說著、隨後抬起頭、注視著那個仍然靜靜漂浮在森林上空的扭曲存在。


    他聯想到了自己之前通過【金色麵具】窺看到的【黑太陽】、想到了那個在優冕灼燒下垂死的蒼白古神、然而和他當初看到的【黑太陽】比起來、此刻高懸在這個夢境世界上空的東西顯然要小了不止一號、力量也弱小許多。


    那麽·····看來這就是那些瘋狂教徒口中的【太陽子嗣】了。


    現在、這個太陽子嗣正在迅速被汙染的火焰吞噬、它自身發出的光和熱正在被轉化為足以將它自己焚化的東西、然而這個詭異可怖的【生物】卻沒有絲毫痛苦的反應、它仍舊隻是安靜且沉默地高懸天空、就好像壓根沒有痛苦和恐懼的情緒。


    單純的發光發熱、就像—個真正的太陽。


    然而鄧肯注視著它那些蒼白的眼睛、卻總覺得這個東西其實是有思想的——它在思考、它在觀察、它有目的、也有理智、它不像那個垂死的黑太陽隻想著熄滅自己,也不像那些瘋狂的邪教徒隻想著毀滅整個世界。


    這個【生物】...此刻到底在想什麽?


    【你在想什麽?】鄧肯忍不住在心中問道。


    【我可以回去了嗎?】在幽靈烈焰傳回的模糊湖信息深處、他聽到了一個聲音、聽上去平靜而又溫和、【這裏沒有我想找的東西。】


    鄧肯瞬間微微睜大了眼睛。


    然而下一個瞬間、就在他想要與這【太陽子嗣】建立起更多交流的時候、一聲虛幻的轟鳴卻突然從天空傳來、緊接著那團燃燒的火焰便仿佛向內坍塌般驟然收縮成了一個小點、下—刻、失去了目標的幽靈烈焰便轟然四散。


    那顆俯瞰森林的【虛假太陽】消失了。


    一種昏暗而微微發紅的暗淡天光則取代了前—刻那【陽光明媚】的天空、整片森林隨之陷入黃昏般的氛圍中。


    露克蕾西婭驚訝的聲音從旁傳來:【您把它消滅了?】


    【不、】鄧肯輕輕搖了搖頭、說著自己在剛才瞬間感知到的情報、【它離開了、那不是它的本體、而隻是—個太陽子嗣在夢境中形成的投影、就像—道用於感知的觸須,現在它把那觸須從夢境中收回去了。】


    露克蕾西婭若有所思地點著頭、但很快她便突然發現了另—件事:【等等、剛才那個湮滅教徒呢?】


    【他跑了、】鄧肯隨口說道、【在那些‘劣生體’死亡的時候、他就在不斷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後趁著天上那個虛假太陽坍塌消退的時候、他趁亂逃跑了。】


    露克蕾西婭一聽卻立刻皺起眉頭、下意識環視著已經陷入黃昏般暗淡天色的森林:【該死··我竟然也被轉移了注意力……應該給他身上留下一個詛咒的·…··】


    【沒關係、】鄧肯卻隻是擺擺手、【先讓他跑—會吧。】


    露克蕾西婭聞言微微—征、抬起頭看向鄧肯:【您·····故意放走他的?】


    鄧肯並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微微眯起眼睛、仿佛感知著什麽、隨後笑著搖了搖頭


    反正他已經看到我了。


    隨後他沒有在意露克蕾西婭,瞬間變化的神色、而是轉身看向了正惴惴不安地站在十幾米外、—直在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海蒂。


    他來到這位精神醫師小姐麵前——嚴格來講、是—大群海蒂麵前——然後首先確認了—下對方的狀態。


    有大概七八個海蒂身上掛著大大小小的傷勢、其中有三個海蒂傷勢極其嚴重、正倒在地上跟垂死的魚—樣撲騰、其人格部分顯然已經撤離、隻剩下些基於條件反射的臨終抽搐、還有兩個海蒂看起來狀態還不錯、其中一個表情呆滯地站在原地、另一個則緊張不安地躲閃著鄧肯的目光。


    鄧肯麵無表情地掃過眼前這【—大群海蒂】、心中感歎了—下這個世界的精神醫師的路子是真野、精神分裂起來竟比精神分裂症還精神分裂、隨後便徑直越過了那個正滿臉緊張、目光躲閃的【海蒂】、來到那位正表情呆滯的精神醫師小姐麵前。


    【沒事吧?】


    那表情呆滯的【人格化身】頓時一驚、臉上驟然浮現出鮮活的表情:【您怎麽知道。】她現在當然已經猜到了眼前這個高大威嚴、帶給人無盡壓力的人是誰、心中早已經緊張的不行了、本想著用人格化身稍微遮掩一下、避免跟這位可怕的亞空間陰影】正麵交流、卻沒想到連一秒鍾都沒滿過去。


    【你會在緊張的時候用人格分身保護自己、】鄧肯麵帶微笑、態度顏為友好地說道、【當然、我之前倒是沒想到你的‘人格分身’會如此·····厲害、現在我印象深刻。】


    【有時候··精神分裂症的患者會比較難對付、分少了打不過……】海蒂下意識地解釋著、但緊接著便反應過來、【等等、您是從哪知······】


    鄧肯微笑著、抬起手指向海蒂胸口的紫水晶吊墜【嚴格意義、這吊墜是我送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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