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鄧肯這時候那是真的誠心實意——他很欣賞這位意誌堅韌、性格直率的審判官,欣賞她在那場災難中的表現,而即便拋開這份欣賞,他也十分珍視凡娜這個特殊的「節點」。


    如果不是足夠的巧合,要想在教會頂層人員中安置這麽一個「節點」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要與其建立起最基礎的「交情」那更是難上加難。


    凡哪很耿直,這份耿直反而決定了她不會否認鄧肯在庇護普蘭德這件事上的功績,決定了哪怕她個人再別扭,也會在這份「大人情」上公允對待。


    隻不過鄧肯這邊的誠心實意在旁人聽來多多少少就有點嚇人了。


    一個如詛咒般無法斬斷的聯係,一個能隨時入侵自己思維的亞空間陰影,一個強大到可以扭轉曆史汙染卻目的不明的上位存在——也就是凡娜意誌堅定,這要換個人怕是sahk都已經過好幾輪了。


    凡娜定了定心神,她毫不回避地迎著鄧肯的視線,心中仍舊充滿警惕,從理性上,她仍不敢相信這個「幽靈船長」跟自己說的每一句話,哪怕對方確確實實庇護了普蘭德,這庇護行為背後也說不定有什麽更可怕


    的陰謀——因為類似的陰謀在曆史上比比皆是,但從感情上……


    她的感情在勸自己不要太相信理性。


    「.……您究竟想要什麽,」凡哪輕輕吸了口氣,她再一次表現出了質疑,但這次,她的質疑中卻不隻有純粹的抵觸和警惕,而是多了一些認真——她想認真和這位傳奇船長談談,認真聽聽對方想說什麽,哪怕不是


    作為朋友,也可以暫時不當敵人。


    而說完這句話之後她頓了頓,又緊跟著補充了一句:「不要再說什麽「整點薯條,了……我想聽些認真的東西。」


    「……其實‘整點裝條,就是認真的,」鄧肯一臉無奈,「如果可以的話,還有大量的番茄醬。」


    凡娜:………?」


    「我在改善自己船上的夥食,這不明顯嗎?」鄧肯突然笑了起來,凡娜的所有反應都沒有超出他的意料,接著他在鏡中走動了一下,仿佛是坐在了什麽東西上麵,以一種十分放鬆的姿態繼續說道,「凡娜,你認為一個像我這樣的船長,平時都在做什麽呢?」


    「平時都在做什麽?」凡娜一愣,她沒有注意到這場交談已經從劍拔弩張的氣氛變得……平和下來,在鏡中那身影坐下之後,後續的話題便仿佛是兩個朋友在閑談一般,「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是啊,你沒想過,所有的人都不會想這些問題,因為一個可怕的幽靈船長隻要負責「可怕」就行了,我最好是二十四小時都在不斷地構思一些顛覆世界的陰謀,這樣才比較符合人設——但實際上呢?」


    鄧肯說著,攤了攤手。


    「我有一艘非常非常大的船要打理,而那艘船上還有不少讓人頭疼的家夥,我的‘船員,經常會搞出亂子,每次都讓甲板上雞飛狗跳半天,失鄉號上的夥食是另一個讓人頭疼的問題,但更大的問題是供應熱水,我最近在考慮往船上安裝一套鍋爐,不知你有什麽推薦?」


    「我不太了解鍋爐的事……等等,不對,不是這個,」凡娜下意識地開口,剛說到一半就覺得有哪不對,她瞪大了眼睛,看著鏡子中似笑非笑的幽靈船長,總覺得對方的笑容中帶著對自己的即搖和……道件,為什麽突然跟我說這些?而且……額……您是認真的?」


    鄧肯調整了一下姿勢,他看著凡娜的眼睛,表情漸漸認真起來:「凡娜,注意到了嗎——我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可怕,未知是恐懼之源,現在,你對我有一定了解了,」


    凡娜一時間沒就聲,因為她已經完全跟不上這位船長的節奏,此刻根本不知該作何回


    答。


    但在沉默了片刻之後,她還是輕輕呼了口氣,嚐試著轉移話題:「……您帶走了太陽碎片,也算清除了普蘭德城邦內的另一大隱患,這件事我也該表達感謝。」


    鄧肯嘴角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舉手之勞,我有收藏的愛好。」


    但實際上他想說的是自己剛才已經把太陽碎片送回普蘭德了——雖然妮用一開始還興衝衝地想要在船上過夜,但後來她發現自己認床,不回家睡不安穩……


    鄧肯怕自己這句話說出來瞬間對麵就是一個跳騎……


    凡娜卻沒有注意到對方表情的瞬間變化,她隻是輕輕點了點頭,接著說道:「現在城邦中的秩序已經漸漸恢複,終焉傳道士造成的汙染餘波已經完全消退,而那些召喚黑太陽的邪教徒……已經如他們所願,成為燒盡的柴薪,希望您對這個結果感到滿意。」


    「還行,反正他們遲早還會冒出來,」鄧肯隨口說著,「異端崇拜者是邪神的呼吸,而隻要那些‘根源沒有被消滅,邪教徒是消滅不幹淨的——下次見著了繼續清理就是。」


    凡娜若有所思地聽著鄧肯說的每一句話,臉上的表情則隻是略帶好奇:「聽上去……您和那些異端崇拜者關係很差。」


    「你想打探一些情報,」鄧肯微笑起來,「因為這是近百年來罕有的,能夠直接了解‘鄧肯船長」以及失鄉號的機會——但你可以直接問的,」


    凡娜一時有些語塞,臉上表情也尷尬起來,不過很快,她便聽到了鏡中傳來那位幽靈船長坦然的答複:「我不喜歡那些邪教徒,太陽教徒和終焉傳道士都不喜歡,至於崇拜幽逢聖主的涯滅教徒……不太了解,但其中大部分應該也都是令我厭煩的瘋子。


    ,「所以你可以直接把這件事報告上去,就說失鄉號與三大邪教都是敵人,而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鄧肯船長會樂意消滅任何一個出現在他麵前的邪教徒——這個情報應該是有用的。」


    「……感謝您的回答。」凡娜遲疑了一下,還是很認真地點頭說道。


    「還有什麽想知道的嗎?」鄧肯又問道。


    凡娜抿了抿嘴唇。


    當然有,但她不知道在涉及到自身信仰動搖,涉及到亞空間的問題上,向對麵這個幽靈長詢問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最後,她還是沒有談起自己此刻的困惑與動搖,而是旁敲想擊地問了個與自己有關的問題;……我想知道,亞空間是否會回應凡人的願望——以及,這個問題的答案需要怎樣的代價。」


    凡娜在最後特意提到了「代價」,因為她很潔楚,這個問題和自己剛才跟對方的交談完全不同。


    剛才的交談並不涉及超凡領域的知識,而現在這個問題……是在向一位亞空間歸來的陰影尋求禁忌知識,這已經是危險舉動了。


    她並不懼怕支付代價,但她希望知道這代價是什麽。


    「不用這麽緊張,沒什麽代價,」鏡中的鄧肯卻笑了起來,「因為我跟ta們真的不熟。」


    凡娜:「……啊?」


    「為什麽每個人都覺得我會了解很多有關亞空間的秘密,」鄧肯有點無奈地揉了揉顏頭,「我是去過那地方不假,但我又不是在亞空間裏搞人口調查——你住在街區,你就認識街區上的每一個人嗎?」


    凡那點點頭:「認識啊。」


    鄧肯:「……」


    凡娜一下子反應過來,有點尷尬又有點後知後覺地補充:「當然,也可能有不那麽熟悉……好吧,我明


    白您的意思了。」


    「雖然沒辦法回答你的問題,但我能看出來,這個問題就與你剛才糟糕的狀態有關,」鄧肯恢複了那副嚴肅認真的模樣,「你被亞空間裏的


    什麽東西纏上了?」


    凡娜表情古怪地看著鏡子裏的鄧肯,


    鄧肯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除我之外……」


    「我不知道,」凡娜搖了搖頭,隨後她又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最後一刻還是沒有說出來。


    「好吧,看來你仍有些顧慮,我能理解,」鄧肯倒是毫不在意,「不過如果真的是亞空間的什麽東西在找你麻煩,可以向我求助——至少在這個領域,我能幫上你的忙。」


    凡娜沉默下來,過了將近十幾秒鍾,她才突然打破沉默:「為什麽?」


    「你是問我為什麽願意幫你?」鄧肯的聲音從鏡中響起,在凡娜聽來那仍然是威嚴甚至有些陰鬱的聲音,但此刻似乎又多了一些溫和誠懇,「或許是因為曾在普蘭德並肩作戰吧——凡娜,我很欣賞你的堅毅和勇敢。」


    鏡中的身影站了起來。


    那位幽靈船長似乎準備離開了。


    凡娜頓時稍微鬆了口氣,她其實也說不明白自己此刻到底是警惕謹慎還是單純的緊張感在作祟,但對方離去的意園確實讓她陡然放鬆了一點。


    不過就在鄧肯的身影即將從鏡中徹底消散的時候,她又好像想起了什麽,突然開口:「等等,還有一件事。」


    鄧肯微微側過臉:「嗯?」


    「之後·……」凡娜有些卡殼,又組織了一下語言才略帶遲疑地開口,「我是說,如果您還打算‘出現,的話,能不能別總是這麽突然……」


    鄧肯沒有回應,他的麵容籠罩在鏡子深處的陰影中,看不出是個什麽表情。


    過了幾秒鍾,凡娜才聽到對方的聲音傳入耳中;「下次我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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