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境蒙山之上有座奇峰,此峰屹於雲霧之巔,八麵環崖,險峻非凡,站在峰頂,便如踏入雲端一般,隻覺天際之遙盡在腳下。峰頂之上有棵奇樹,名為‘赤炎’,此樹形同雪鬆,幹似鑄爐,枝如熔漿,葉片之上常年燃燒著赤色火焰,數千年來從未歇止,不分日夜,不論秋冬。相傳此樹乃是兩千餘年前,炎帝在此坐化而生根,吸天地之氣,染日月之輝,終長成樹。


    每至夏夜,赤炎樹上的火焰便會吸引無數的螢蛾到此,這種蛾子成雙成對,不遠千裏而來,竟是為了到此雙雙赴死,此峰因此而被稱為‘鬼蛾峰’,這螢蛾自然也就被稱之為‘鬼蛾’。每一年到鬼蛾峰上來赴死的蛾子似乎都會比往年多出那麽一兩對,這一年,當也不例外……


    初春時節,當是積雪融化,大地滋潤才是,可這鬼蛾峰上,卻如酷夏,炎熱異常。夕陽斜下,將西邊的行雲點著了一大片,燒了良久,才漸漸退了去,天色將沉,春風仍帶著絲屢寒意從赤炎樹中穿過,立時變得溫暖起來,一片炎葉被這微風不經意的摘了下來,如火焰翩舞,又似曇花一現,隻不過脫離樹枝片刻,便已成為灰燼,隨風消散的無影無蹤。此刻,赤炎樹下的懸崖邊上正坐著一位不速之客,雙目望著天邊,癡癡入定,手中捧著一盆含苞待放的蘭花……


    此人到此已有三個月時日,平日裏便在峰腳下餐風露宿,靠踩些野果,抓些野兔為生,但每隔三五日,此人便會帶著一盆蘭花,攀上峰頂,在赤炎樹下一呆便是好長時間。三個月前,此人第一次攀頂時,花了整日之久,險些跌落山崖,現如今,此人攀上峰頂已不需半日。每上山頂,便會捧著一盆蘭花坐在山崖邊上,靜靜的等待,此人自然便是秋勉。


    那日從鎬京城中出來,西門楚丞與仆道子二人便相繼告辭離去,魯孝公因怕壞了行跡,也悄悄率領部署先行返回魯國。秋勉、趙叔帶、翎兒和司馬譽四人帶著重傷的侗黎,回到莫家村,侗黎與司馬譽二人均有傷在身,眾人便在莫家村多住了兩日,這才返回魯國司馬譽府中。木厄的傷勢也無大礙,白祁與白翠兒早在秋勉等人離開的日子裏由木厄陪同,去了趟毒王穀,隻可惜穀中空無一人,二人當即便辭別了木厄,帶著重傷的紮拖,返回苗疆去了。


    眾人再次團聚皆是歡喜非常,當日便大醉了一場。次日,蓉兒就拜了木厄為師,行了拜師之禮,木厄也開始正式受她武藝。趙叔帶閑雲野鶴,早耐不住性子,便即想走,隻是翎兒舍不得他的紀大哥,拖著爹爹多留了幾日。司馬譽與李鳳鳴二人成了無話不說的良友,侗黎經過幾日的調養,傷勢也漸漸好轉起來。秋勉卻始終悶悶不樂,終日對著那盆蘭花呆呆入神。在司馬府中住了幾日,便即留書予眾人,獨自來到了這蒙山之中,一呆便是三個月過去了。


    這日,秋勉又帶著蘭花攀上峰頂,向往常一樣坐在赤炎樹的懸崖邊上,撫摸著懸邊的石壁,三個月前,自己第一次攀上峰時,曾用石仔在這塊石壁上刻下了‘婀蠶’兩個字,往後每次攀上峰來,秋勉都會坐在此處,摸一摸這塊石壁,摸一摸‘婀蠶’二字。今次,自然也不例外。秋勉剛將手放在石壁上,忽覺得石壁好似比往常有所不同,不像原先一般光滑,似乎有什麽細微的東西……隨即回頭望去,這一望之下,隻覺自己整顆心幾乎都要蹦出體外,秋勉不敢相信,用手指將那物拈起來仔細觀看,果真是一根發絲,秋勉肯定能辨別出這絕非自己的頭發,隨即閉目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強行按住自己的胸口。饒是如此,仍掩飾不住他內心的激動,他猛的站起身來,在峰頂上四下觀望,將每一個有可能錯過的地方都仔細的找了兩偏以後,這才急急忙忙的攀下峰去。


    就在他攀下峰底的同時,在他身後對麵的懸崖上,一個白影躍了上來,那白影站在崖邊,目光含淚,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直至消失,這才緩步走向那個刻有‘婀蠶’二字的石壁邊坐下,雙目呆滯,滿麵淒苦,伸手撫摸著石壁上的字,癡癡入神,不一會兒,隻聽‘嗒’的一聲,一滴淚水滴在石壁之上,接著又是‘嗒’……‘嗒’數聲,這原本白色的石壁盡被這一嘀嘀淚水浸成了黑色,不久,又被赤炎樹蒸發成了白色……


    秋勉下到峰底,繞著鬼蛾峰方圓數裏轉了一大圈,直至星夜,才失魂落魄的行了回來,剛下峰時,整顆心便如小鹿亂撞一般,此刻卻仿佛已然沒了心跳,如同行屍,隻是手中,仍握著那根牽動自己心境的發絲。他不禁暗想,這明明並非自己的頭發,難道是自己想錯了,若非蠶兒的頭發,難道是風將這根發絲帶到山崖之上?可是附近方圓數十裏內哪裏有人居住,若真是蠶兒到過峰頂,她當看到我刻在石壁上的字才是,又為何不肯現身相見呢?想至此,突然心中酸澀,於是放生大喊:“蠶兒,你在哪兒啊?”聲震山穀,隻聽得回音蕩蕩,群鳥驚鳴,哪裏有半點人跡,隻不過更添這靜夜的寂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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