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雲趕往東天門時,李長壽心境略微有些複雜。


    說起龜靈聖母這位截教內門大弟子,李長壽前前後後也接觸過幾次。


    用個『超前』的話來評價,龜靈聖母是個很『佛係』的女大能,做事不緊不慢、性情不溫不淡,一愣神能轉眼數百年,有時候說著說著話,她都會發一會兒呆。


    關於龜靈,之前給李長壽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她悲慘的下場。


    化出龜母原形,被蚊子吸幹了血肉。


    李長壽仔細推算過此事,這裏有幾個必須注意的細節,而通過這幾個細節可以得出一個很簡單的結論。


    原本的封神大劫中,吸幹龜靈聖母的,並非是文淨道人。


    不提文淨道人骨子裏,在大法師之外的事上都有些貪生怕死,她就算奉西方教聖人之命殺龜靈,也不太可能用這般殘忍的方式。


    無他,怕被通天教主抹殺。


    莫看蚊子平時都是一副恨不得把大法師吞掉的花癡相,她心底精明得很。


    能從上古血海混到現如今的西方教高層,足以證明她的手段和手腕。


    很可能,其實是一群血翅黑蚊襲擊了龜靈;


    恰好,西方教聖人上古曾親自出手,鎮壓了文淨道人的一部分族人,以此為要挾,讓文淨不敢遁入混沌海中;


    再加上,血翅黑蚊專克龜靈,龜靈聖母當時被聖人所製沒有反手之力……


    一場由聖人親手操刀的『不小心』滅殺,就這般完成了。


    李長壽之前就在考慮:


    【西方教二聖之所以選擇直接滅殺,且不惜放下身段,如此對付一名已被他們擒拿的截教大弟子,而不是度化為門人、化作坐騎……


    會不會,此事跟即將發生的截教圍殺靈山,存在某種因果關係?】


    這其實也是此前,李長壽在雲霄那猶豫了幾日,依舊覺得心底不安的主要原因。


    隻不過有些話他無法說出來,涉及到後事也無法詳細解釋。


    這也是天道的收束之力?


    跟天道博弈,當真是費心費力又總感覺自己被天道當猴耍了。


    就很氣。


    穩一手,現在跟天道扯皮勝算不足三成,還是要借封神大劫,將自己所有布置落穩八成以上,那才有一搏的資格。


    當然,隻是擁有資格,搏不搏的主要還是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大穩學家的事,那怎麽能叫從心呢?


    李長壽心底微微嘆了口氣。


    對付西方這般大教,一個全方位、多角度且保留足夠彈性空間的詳細計劃,相當重要。


    可越看,越覺得多寶師兄是突然一拍大腿,就有了此時的局麵。


    【西方跟闡教已經擺明聯手了,咱們此時再不動,後續必然處處被動!】


    【哪怕咱們放過西方教,西方教在大劫中,又豈會放過咱們?】


    【咱們盡管往前莽,自有聰明人幫咱們解釋!】


    等等。


    大教爭鋒,這般確實有點草率。


    駕雲穿梭赴天門,心神思凝截教運。


    迎來送往皆笑臉,各行禮節呼星君。


    待他抵達東天門時,遙見那身著淡青色的倩影,額頭禁不住掛了幾個問號。


    她到底為何來尋自己?


    但不管如何,李長壽也不能對龜靈聖母避而不見,駕雲向前出了東天門,遠遠地就是一聲:


    「師姐這是怎了?可是有急事來尋?」


    龜靈聖母此前似是在出神,此刻連忙轉過身來,對李長壽露出少許溫婉笑意,剛想開口,又禁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李長壽到得近前,對龜靈聖母做了個道揖;


    龜靈聖母欠身行禮,那雙妙目頗為清澈,宛若會說話一般。


    她道:「長庚師弟,可否找一無人之地?我有些話,想單獨對你言說。」


    天門附近,一雙雙耳朵頓時豎了起來!


    李長壽笑道:「師姐具體所為何事?我這隻是一具紙道人,若是有需要,我可讓本體外出一趟。」


    言下之意,卻是在說,他在此的不過紙人。


    龜靈聖母卻似乎沒聽懂話中深意,忙道:「隻是說幾句話兒,不會耽誤你太多精力,紙人就好。」


    李長壽:……


    一瞬間,天門附近多了一雙雙閃亮的大眼。


    好奇,單純的好奇,他們這些心思單純的天庭仙神,完全沒有從龜靈聖母那委屈卑微的口吻中,聽出半點哀怨憂愁!


    李長壽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龜靈聖母隨他而來,駕雲朝東側飛去。


    龜靈聖母在後跟上,目中流露出猶豫的神色,又禁不住低頭一嘆。


    雖然她什麽也沒多說,什麽也沒多做,但總給人一種『有事』的既視感。


    離了天門約有數百裏,龜靈聖母取出一把玉笛,撐開了層層結界,隔絕外人查看。


    李長壽在袖中開啟了一隻留影球。


    沒辦法,社會太複雜,洪荒路也滑,穩一點總歸沒錯。


    「唉。」


    龜靈聖母輕嘆了聲,縴手握著那杆玉笛,目中流露著幾分無奈。


    她道:「長庚師弟,此次大師兄突然召集師兄弟們……論道,可是師弟對大師兄的勸誡?」


    李長壽目光挪向側旁,淡然道:「此事多寶師兄倒是沒提前與我商量,不然我也能多給他些意見,做好準備再開戰。」


    「不是長庚師弟給的建議嗎?」


    龜靈聖母喃喃一聲,又問:「長庚師弟如何看此事?」


    「這,」李長壽笑道,「對於道門而言,這是好事,對於截教而言,是好事也是壞事。」


    「是好事,也是壞事?」


    龜靈聖母改做傳聲:「大師兄說,西方教已與闡教聯手,我們不早動他們,他們總歸是會動我們。」


    「多寶師兄此話不錯,」李長壽背負雙手,略微笑了笑,「隻是西方教的核心,咱們動不得;這般行事固能打擊對方,但卻給了對方今後名正言順報復的由頭。


    有時候,名正言順四個字頗為重要。


    洪荒雖然是個不講理的地方,但這個理字能在關鍵時刻發揮奇效。」


    龜靈聖母靜靜思索了一陣,腳步一頓,反問:「長庚師弟,你不想看兩家開戰嗎?若如此,為何不去與大師兄勸說……」


    「師姐可是不願見截教起兵戈?」


    李長壽扭頭注視著龜靈。


    「我……」


    龜靈輕抿嘴唇,略有些欲言又止,但隨之也隻是輕嘆了聲,低頭道:


    「我從未見過大師兄和幾位師兄師姐這般模樣,殺氣騰騰、目光頗為嚇人。


    我們與西方教並沒有直接的仇怨,也沒有要將彼此互相覆滅的恨意,此次突然就要對他們出手,為的卻是他們今後會對付我們這般理由。


    可是,他們不還沒對付我們嗎?


    如果隻是他們威脅到了我們,我們就去覆滅他們;


    這還是我們截教嗎?


    師尊教我們的,是為生靈截取一線生機,不是讓我們仗著人多勢眾,就去這般滅殺其他勢力,哪怕那個勢力沒做什麽好事……」


    龜靈話語雖然溫軟,卻也有些激動。


    等她意識到自己突然說的太多了些,恐被李長壽誤會,又有些手足無措。


    李長壽輕笑了聲,示意龜靈聖母繼續同走。


    若非知曉在原本封神劫難中龜靈聖母的悽慘收場,李長壽還真要考慮清楚,龜靈聖母是否立場有問題。


    兩人在雲端又散步一陣,李長壽整理好了思路,龜靈聖母也收拾好了情緒。


    李長壽道:「師姐,截教與西方教之間並非沒有仇怨,而正如多寶師兄所說那般,既已不可避免一戰,又何必在乎彼此感受如何?


    大教之爭,封神殺劫,這些已是壓在西方教、闡教與截教身上的大山。


    師姐平日裏,不會去參與截教教務吧。」


    「嗯,」龜靈聖母道,「我平日隻是修行……」


    「那就更不能在這時說這般話了。」


    李長壽傳聲道:「不在多寶師兄的位置,感受不到多寶師兄的壓力,此時截教之中,最著急的應該就是這位師兄。


    通天師叔行事光明磊落,但你們麵對的對手卻不是。


    多寶師兄思慮的深遠一些,便會看到闡教與西方教聯手後,三位聖人、兩教聖人弟子打壓截教的情形。


    他能不急嗎?他若不急,這才有問題。


    截教與闡教之間,必然不能直接對立、開戰,除非大劫引動,不然誰先動手,誰就是道門之敵,我人教就會偏向另一家。


    在大劫尚未完全爆發時,直接對西方教下狠手,已經是截教唯一的選擇。


    打個比方。」


    「嗯?」


    「此時截教是否對西方教出手,決定的隻是未來西方教聖人對截教出手時的心態。


    截教此時打掉了西方教的勢力,西方教聖人咬牙切齒,下手時理直氣壯。


    截教此時因為一時猶豫不動手,西方教聖人先是鬆一口氣,在後續對付截教時,多一點笑臉,下手的力道也不會縮減。


    興許還會笑嗬嗬地問師姐你一句:要不要來我靈山修行呀?


    什麽?不來?


    那就可惜了爾等性命。」


    李長壽老氣橫秋地道一句,龜靈聖母禁不住掩口輕笑,目中已是沒了多少猶豫。


    李長壽緩聲道:「龜靈師姐,我曾在天庭的典籍中看到一些事。


    當年西方聖人為了增靈山勢力,謀劃西方大興,曾在中神洲大肆度人,有仙不從,覆滅其宗門,困縛其元神,更有甚者,洗其記憶、鎖其心神。


    此為度化之意。


    上古時,靈山大肆收納上古妖族,巫妖大戰、人族崛起的那段歲月中,靈山暗中做了不少勾當,大多不為人知。


    我所能知,且有充足的證據的,是靈山與鯤鵬暗中合作,在妖族大廈將傾時,將眾妖族高手當做貨物一般,被靈山度走。


    這些妖物為靈山立下了赫赫戰功,掠奪了無數資源,香火神國能在萬年內迅猛發展,與他們的貢獻密切相關。


    但在前段時日,為了給十二品金蓮減負,靈山命眾鴻蒙凶獸葬下了這些老功臣。


    這般事數不勝數。」


    李長壽話語一頓,看向龜靈,正色道:


    「假定截教隻是比闡教強了三分,而不是如今壓倒性的優勢,西方教從中作梗。


    闡教本著自身損耗最小的原則,答應與西方教聯手,那擺在截教仙麵前的是哪般路徑?


    被度化,被蠶食,隻需二師叔壓住三師叔,截教連反手的可能都沒有。」


    龜靈聖母嘆道:「是我有些太過心軟,總覺得這般做虧了心。」


    「師姐能有這般想法,其實是不錯的。」


    李長壽緩聲道:「這代表,截教和西方教始終是有所不同的,不是為了自身,就可直接不顧旁人死活。」


    「這個……也並非……」


    龜靈聖母歪了下頭,略有些不好意思。


    「師姐,我有一問。」


    「長庚師弟問就是。」


    「師姐可願幫截教、幫道門做些事?」


    李長壽暗中關了留影球。


    龜靈聖母忙道:「自是願的,長庚師弟神機妙算,若是能幫我們出些主意,自是再好不過。」


    李長壽凝視著龜靈聖母的雙眸,龜靈聖母眼底滿是柔弱,但柔弱後也帶著少許堅定。


    她此前來尋李長壽,其實也隻是有些想不通,想讓李長壽說服自己。


    龜靈聖母不明,為何大師兄突然有些『蠻不講理』,為何金靈師姐與公明師兄等,都那般殺氣騰騰,而西方教卻並未與他們截教有直接的恩怨。


    李長壽給她的理由很中肯,也很簡單。


    第一,西方教作惡多端,並非善類。


    第二,是否打掉西方教的勢力,西方教的兩位聖人,都會對截教出手。


    隻是這兩條,已足矣讓截教提前採取行動。


    李長壽道:


    「此次截教欲對付西方教,行事匆忙,有諸多不妥不穩之處,但通天師叔命已下達,已是木已成舟、箭在弦上。


    稍後我也會暗中相助,但因自身天庭正神的身份,無法在明麵上給予太多支持。


    我有一計,可令截教其餘仙人心底少幾分內疚,但或許要師姐你做一些虧心之事。」


    「虧心不虧心的又有何妨,」龜靈聖母正色道,「隻要能幫上師兄他們,又能讓教中兄弟姐妹少幾分內疚,我便是做惡人也是無妨的。」


    「惡人倒是不至於,」李長壽沉吟幾聲,已是計上心頭。


    他在開口前沉默了一陣,仔細審度自己的念頭,推演各類情形,發現龜靈聖母確實可以發揮一些獨到的作用,情況再壞也不會影響大局,也就定下了此計。


    「師姐,你就……」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李長壽於雲上對龜靈聖母反覆叮囑,龜靈聖母從最開始的疑惑不解,到漸漸明了,不自覺對李長壽投來糾結的小眼神。


    「長庚師弟,」她低聲道,「你這一招也太髒……那個,我不是那個意思,是說你本領太厲害了些。」


    李長壽淡定一笑,負手眺望著雲海。


    這算什麽髒戰術,此刻在進行的,那才是真正的以髒治惡。


    ……


    三日後,南海某處服務業發達的坊鎮中。


    一名身形靈巧的女仙穿梭在各處街巷,按此前積累的經驗、龍族老龍的指點,尋到一處處專門做『訊息』買賣的散仙,拿了些靈石撒出去。


    女仙顯露的是天仙境道韻,用的寶囊是人族練氣士常用的款式,讓人完全看不出來路。


    不過幾個時辰,一條條消息在坊鎮中傳開,本就是【修道路漫漫、不如閑扯淡】的廣大散修們,迅速加入了吃瓜隊列。


    「道友聽說了嗎?西方教要跟截教聯手對付闡教了!」


    「道友你這信兒準嗎?」


    「那還能不準?貧道道侶可是崑崙山出身!」


    「大劫降臨,三教仙宗大打出手,中神洲血流成河,三教打起來一點也不稀奇,這下闡教如何招架?」


    「難嘍。」


    很快,一條條更為細緻的消息傳出,像什麽截教大弟子與西方教聖人親傳暗中接觸,彌勒與多寶道人坐一起喝茶論道,越傳越玄乎。


    然而,那女仙匆匆離開,趕去稍遠處的仙島,故技重施。


    這裏傳出去的消息,卻是闡教與西方教聯手,要一同應對截教。


    不多時,女仙再次轉換戰場,一筆筆靈石撒下去,大批散修成了傳聲筒。


    西方教、闡教、截教,開始按不同的姿勢互相組合,眾說紛紜、撕扯不清,甚至還有道者為此事大打出手。


    南海沸沸揚揚,消息開始朝外迅速散播。


    又兩日後,在一張大手暗中推動之下,【應劫三教有兩家已經聯合】的消息,被廣大鍊氣士所確信。


    甚至,中神洲亂戰之局都暫時停頓,各大仙宗發動人脈資源到處打探,進而影響到了闡、截、西方教。


    三教教內門人弟子也開始討論此事。


    截教一方自是認為闡教和西方教已聯手,大多是義憤填膺,覺得闡教勾結外敵。


    闡教則是擔心截教與西方教聯手,他們頭頂掛上大大的危字。


    西方教上上下下大多都是一臉懵,還好有副教主級的老道及時澄清,他們是跟闡教聯手,與截教沒有任何合作事宜。


    當然,那副教主嚴令此事不可對外言說,避免招來麻煩。


    可,西方教……有內鬼。


    李長壽第一時間通過文淨道人知曉了此事,也是當場有些無語。


    是不是他太高看對手了?


    不能大意,還是按自己的步驟走下去。


    李長壽大手撥弄,輿論神通展露出森然獠牙,開始了第一波猛攻。


    【西方教與闡教確定聯手,在封神大劫中一同對付截教,西方教全力支持闡教,得到的許諾是三千截教弟子為他們所度化。】


    又三日功夫,這消息傳遍五部洲各處、附近大千世界,截教上下義憤填膺,正在金鰲島舉辦的截教金仙論道大會,一度因為與會者情緒激烈而暫停。


    柯樂兒及時退場,回龍宮之內休假。


    敖乙對此頗感遺憾,他隻是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沒能去殺敵什麽的。


    柯樂兒退場後,洪荒內的輿論攻勢依然未停。


    李長壽將矛頭對準了龍族,重提東海海眼被破之事,讓龍族燃起仇恨之火,也讓西方教的視線無法聚集一處。


    殺招,還在後頭。


    又半個月後,四海龍王齊聚東海海眼,弔唁當年死傷族人。


    西海龍王無比氣憤,發表了不著名的【彼其娘之·必須報仇】演講,並得到了大部分龍族高層的支持。


    東海龍王身為龍族族長,卻有些猶豫,雖說西方教現如今已非當年,暗部已殘、幾大弟子接連出事,但畢竟有雙聖坐鎮。


    哪怕隻有一個聖人,他們龍族捆起來也不是對手。


    龍族隻感頗為憋悶。


    正此時,又一條消息自三千世界傳來,這消息就有些『勁爆了』。


    前日,仙盟大軍攻破一處香火佛國,將佛國之境——漂浮在空中的仙宮完整捕獲,在仙宮內搜出了大批寶材,散掉了大筆香火功德,發現了數百塊正在雕刻的石碑。


    這些石碑的材質十分考究,乃是上古玄武黑石,部分石碑還有作古的處理,其上打磨出歲月的劃痕。


    石碑上的內容完全一致,總結起來就是八個字……


    【闡為道正,截為闡滅】。


    什麽是殺人誅心?


    戰術後仰。


    此消息一出,洪荒一片譁然。


    西方教用這般石碑做什麽?


    明目張膽讓闡截對立,尤其是在這大劫爆發的時刻,其心之險惡,罄竹難書。


    闡教玉虛宮鍾聲大作,眾道者迅速匯聚,闡教十二金仙悉數登場,各自麵色凝重。


    西方教立刻封山,幾位副教主立刻盤問是誰的餿主意,聽說還鬧出了流血事件。


    截教……


    即將爆炸。


    那一條導火索,已是滋滋亂響。


    先是仙盟將幾顆留影球的內容擴散開來,並遞交給天庭,留影球是大戰完整情形,證明此事絕非仙盟有意陷害。


    留影球所顯,一場激烈的鬥法之後,雙方數百天仙境以及之上的高手死傷,仙兵死傷十數萬,以西方教香火神國勢力被趕走落下帷幕。


    隨後,仙盟圍困此地仙宮,清點繳獲道藏時,尋到了一處密室,發現了那大陣之中覆蓋的眾石碑。


    有一說一,場麵相當震撼。


    仙盟同時給出解釋,大戰用留影球做記錄,是天庭的要求,讓收服香火神國的鬥爭,變得透明、公正、無私情,也是他們仙盟一貫的行事風格……


    雲雲。


    總之,這事已實錘了。


    那些石碑,很快被幾名大羅金仙護送回了五部洲,本是想去天庭交差,卻被一群截教仙人截住、留了下來。


    半日後,金鰲島上。


    數百塊石碑林立在沙灘上,一名名截教仙人麵容陰沉,方圓萬裏內的海中生靈瑟瑟發抖。


    多寶道人麵色鐵青,雙手都有些顫抖,他突然一腳踹出,將麵前石碑直接踹成粉末,那微胖的身軀竟有莫大的威嚴!


    「去靈山!」


    島上眾金仙怒髮衝冠,化作道道流光沖天而起,又帶出一條星河橫貫天空,朝靈山洶湧而去。


    靈山護山大陣早早開啟,金光瀰漫空中。


    這次,靈山已是有了先見之明,眾老道早已調動三千世界的高手回靈山鎮守,而在截教這群金仙氣勢洶洶殺來靈山時,靈山幾位副教主早早等在空中。


    一直在關注此時的龍族,此刻也有些按耐不住。


    ……


    東海水晶宮,龍王大殿中。


    西海龍王不斷來回踱步,南海、北海龍王也在旁扶須沉吟,也就老龍王、大家長最是淡定,依然是斜靠在自己的珊瑚寶座上,聽著側旁的小曲兒,享受著海女那溫柔小手的摁捏。


    雖然他這個龍王不會歪嘴,卻依然無比枯燥。


    「大哥,您倒是說句話啊!」


    西海龍王轉過身來,龍首有些扁平的他,此刻鬃毛都在發顫。


    「咱們龍族之前被他們西方教欺淩成那般模樣,現在大好機會來了,難道就坐視不動?


    大哥,咱們到底在等什麽?」


    東海龍王閉目輕嘆,卻也不言語。


    南海龍王低聲道:「此事頗多蹊蹺,先是流言四起,而後各處生事,緊接著就是西方教的香火神國被搜查出數百枚石碑。


    這條理,也太清晰了些。」


    「吾倒是覺得,無論是不是算計,此時都是報仇雪恨的機會。」


    北海龍王嘆道:「西方教已非當年的西方教,不過數百年,就已損了大半實力,他們自斬妖族部將時,應當沒料到,後麵會有缺兵少將之時。」


    「哎呀!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西海龍王急得一陣拍手,定聲道:「截教仙人再過片刻就要衝到靈山了,這次他們火氣如此大,八成是要跟靈山直接開戰。


    若是不借著截教聖人的威勢,咱們何時才能一雪前恥!」


    「唉……」


    東海龍王睜開雙眼,注視著自家兄弟,嘆道:「未接到天庭指令,龍族不可妄動。」


    「這是咱們跟靈山的私人恩怨!與天庭何幹?」


    「你今日去帶兵抄靈山後路,明日就會有聖人打破西海海眼。」


    東海龍王慢條斯理地說著,龍首麵容卻是不怒而威。


    「咱們龍族本就是戴罪之身,什麽時候給了你這般錯覺,覺得我們可以與聖人大教相爭?


    聖人大教,難纏的是那些聖人弟子嗎?


    是不死不滅的聖人。


    此次截教怒沖靈山,必是有人背後算計,算計者要麽是截教本身,要麽就是太白星君,他們的目的就是打掉靈山眾門人弟子,讓靈山斷掉最後的臂膀。


    如果真的要徹底覆滅西方教,星君的傳令早已在你我麵前。


    待著吧!


    好好的革新咱們龍族內部弊端,將一些毒瘤、頑疾一步步清除,莫要想著什麽報仇雪恨。


    咱們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可……」


    西海龍王還要說什麽,卻又說不出口,隻能低頭長嘆一聲,悶悶不樂。


    南海龍王笑道:「咱們在旁看戲也歡樂,此時倒是想知,那闡教有何反應。」


    幾位龍王對視一眼,各自點出一道流光,很默契地凝出了一麵水鏡,直接照出了崑崙山外圍的情形。


    玉虛宮有聖人道韻籠罩,他們不敢去探查,也無法看透。


    但觀察下外麵的局勢倒是不難做到,在此處能看到闡教何時出兵,也能做出判斷,是否給截教一些預警和提醒。


    此刻的玉虛宮,遠遠看起來十分寧靜,仿佛沒有任何事發生一般。


    但仔細觀察,能隱隱發現玉虛宮中有不少人影走動,此地匯聚的大道也有不少,幾乎已是闡教九成的門人弟子。


    南海龍王皺眉道:「今日莫不是要有三教大戰了。」


    南海龍王話音剛落,東海龍王已是抬爪對鏡中畫麵一點,視角迅速拉遠。


    一朵白雲自天空落下,朝玉虛宮而來,其上竟是鶯鶯燕燕、環肥燕瘦,有數十位俏麗的仙子,帶頭的更是盛裝而來的天庭公主,龍吉。


    在眾仙子之後,還有大隊天兵天將,或是獨自抱著一些禮盒,或是兩人抬著一隻寶箱,零零總總竟有數百種禮物。


    很快,這群仙子們落向玉虛宮,本就仙人聚集的玉虛宮,頓時更為熱鬧。


    四位龍王的探查很快被聖人道韻阻攔,各自對視一眼,卻是默契的一陣大笑。


    他們背後的海女紋絲不動,低頭繼續做自己手上的活。


    果然,又是太白星君的手筆。


    且說龍吉按李長壽給的玉符所標記的時刻,卡準時辰帶人前來玉虛宮送禮,時機恰到好處。


    闡教大師兄廣成子剛想下令,他們前去靈山左近觀察一下形勢,實際上就是去給靈山撐腰,仙識就捕捉到了龍吉公主等人的身影。


    廣成子頓時明了,這是天庭、或者說李長壽在有意阻攔。


    這就讓廣成子猶豫了一陣,思量著人教直接插手此事,可能會出現的後果。


    人教雖弟子少,但在道門三教之中,卻是名副其實的老大哥,若人教直接幹預,就代表著道門已是要與西方教開戰。


    今天的事,當真要思慮清楚,等閑不能做出決斷。


    一不小心便是聖人大戰。


    此事對西方教而言,無異於大難臨頭,但對闡教而言,每一個選擇都無比艱難。


    廣成子正猶豫間,已有仙神將龍吉公主接入大殿之中。


    龍吉先是以天帝之女的身份,言說闡教對天地安穩的極大貢獻,並為各位仙家奉上禮物。


    隨後,又開始一件件將禮物拿出來,送到每一個能叫得上名號的闡教仙人手中。


    龍吉絕對是做了功課,大部分禮物也都算頗為貴重,讓闡教仙人們笑逐顏開,各自與龍吉寒暄問候。


    用送禮這般方式拖延時間,當真也算是獨此一家了。


    與此同時;


    太白宮,小瓊峰。


    丹房之前,三把躺椅一字排開,躺椅上鋪著軟墊扶手,正前方懸浮著兩隻銅鏡。


    從左到右,李長壽、大法師、孔萱一字排開。


    孔萱比起上次現身更顯明媚照人,鳳眼含春桃花笑,顯然對這段時間的二人世界頗為滿意,在玄都城度過了美好的蜜月期。


    大法師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似是神清氣爽,悠然問道:


    「師弟啊,你這次又整了什麽活?」


    「握木整……嘶!」


    李長壽捂著自己鼻青臉腫被暫時毀了的英俊之容貌,略微有些鬱悶。


    嫉妒!


    大師兄就是紅果果的嫉妒!


    隨手在臉上一抹,李長壽恢復正常,癱在躺椅上有氣無力地道了一句:「師兄,我可沒整什麽活。」


    「那截教怎麽怒氣沖衝去靈山了?」


    大法師看著銅鏡中所顯畫麵,目中帶著少許疑惑。


    銅鏡分做兩半,左側是靈山嚴陣以待、風聲鶴唳的情形,右側是道道流光於天際劃過,自東而西趕往靈山的畫麵。


    李長壽正色道:


    「師兄,此事確實與我沒有直接關係,我也隻是在旁幫了些小忙。


    是截教自身要對西方教動手,今日之事,是多寶師兄提議,通天師叔準許,發下了截教殺字令。


    大概是截教感受到了緊迫,知道此時是針對西方教最好的時機。」


    孔宣笑道:「這次要把西方教從兩位聖人,打成一位聖人嗎?」


    「這個,不太可能,」玄都大法師笑道,「聖人不死不滅,便是第六聖也絕不可小覷,必須慎重以對。」


    側旁李長壽默默流下了兩行感動的眼淚。


    終於,他念叨這麽多年,師兄明白了這般道理,知道跟聖人不能硬懟了!


    又聽大法師補充道:「不過,如果今日有需要,你我不如一同出手會一會準提,有太極圖護持,你我應當能拖延他幾日。」


    「嗯,」孔宣溫柔地點點頭,「我自是聽你安排的。」


    大法師當即露出愜意的微笑。


    一旁靈娥、熊伶俐端著托盤駕雲飛來,奉上香茶、擺上果盤,又有紙道人化作仙子在旁撫琴,營造出的氛圍相當不錯。


    大法師笑道:「你們兩個,何時才能修成正果?長壽你那酒,還有沒有了?」


    「沒了,」李長壽老老實實一攤手,隨後看了眼俏臉泛紅的靈娥,笑道:「師兄你若是覺得那酒不錯,單從某些方麵的效果而言,我這裏有許多替代品。」


    大法師淡定一笑:「你留著自己用就是,為兄自有實力在此……他們要到了。」


    李長壽立刻收攝心神,凝視銅鏡所顯畫麵。


    最快的幾道流光,已是衝到靈山東側,與那幾名早早等在空中的西方教老道直麵相對。


    最先一人,一襲金紗束腰裙,手握龍虎玉如意,俏臉薄怒、目有寒光,長發自身後飄舞,威壓一人蓋過五敵手!


    正是金靈聖母。


    金靈聖母右側,白衣如雪、麵容絕美又自成清冷韻味的仙子靜靜而立,掌中托著混元金鬥,袖中藏著一隻巴掌大小的玉像。


    自是仙子雲霄。


    雲霄右側,瓊霄、龜靈聖母顯露身形,前者俏臉薄怒,後者麵露憂愁。


    金靈聖母左側,無當聖母身著青衫,手中提一把古怪的木杖,自身道韻比起瓊霄、龜靈聖母也是絲毫不弱。


    截教八大弟子中的六大仙子,悉數趕至此地!


    單單隻是她們,已是讓靈山大陣黯淡無光,讓那幾名副教主麵露冷汗。


    六條大道張開,天地間一片冰寒,眾生靈朝四麵八方奔逃。


    「各位……」


    一名老道剛要開口,金靈聖母目中寒光迸發,那老道竟下意識閉嘴不敢多說。


    正此時,道道流光飛竄而來,竟有一二千名仙人,男仙女仙各自參半,有那金鰲島十天君,有那九龍島四小聖,有那蓬萊島七十二仙秀,有那骷髏山石磯,有那火龍島焰中仙,有那天涯秘境呂嶽……


    其中竟有三分之一,是洪荒之中叫得上名號的高手!


    第一批截教仙趕至,金靈聖母便是一聲冷喝:


    「把靈山圍起來!」


    道道流光立刻分流,自左右將靈山團團包裹,一條條大道爭鳴,一股股仙光爭艷!


    一名西方教老道厲聲質問:「道友這是何意!此乃我西方教聖人道場!」


    「圍的就是你們聖人道場!」


    金靈聖母怒斥一聲,袖中飛出道道流光,將十多麵石碑直接砸入靈山。


    「興闡滅截?你們西方好算計!


    今日倒要看看,是你們西方教滅,還是我截教亡!」


    此話一出,那幾名老道當場變了麵色,眾截教仙怒火徹底被點燃,神通、法寶齊齊祭起,方圓十萬裏天地驟然變暗!


    但丹房前,人教小分隊靜靜坐在那,還沒有出動的跡象。


    直接打是不可能打起來的,兩邊三位聖人還沒現身,截教的兩個關鍵人物也沒現身。


    現在隻是威逼環節,逼出西方教聖人後,才是最關鍵的一步。


    大法師低聲問:「長壽,通天師叔可有把握對付兩位聖人。」


    「有。」


    李長壽淡定地點點頭,似乎對此頗為自信。


    他當然自信。


    混沌鍾大姐隻是不想幫截教鎮壓教運,又沒說不能幫忙鬥法。


    現在的關鍵點,其實是在於……


    李長壽手指一點,本來合一的銅鏡畫麵再次分成兩邊,顯露出了趙公明處的情形。


    趙公明正在玉虛宮附近藏著,抬頭望天、雙目放空,讓自己調整好狀態。


    他,即將躺下,也必會躺下。


    今天,就是挑戰自己職業生涯極限的時刻,能否一人攔一教,全看到時臨場發揮。


    有榮譽,去捍衛!


    李長壽看了幾眼趙公明,發現老哥狀態不錯,也就將注意力放在了另一處小布置上。


    龜靈聖母……


    此刻她麵色憂鬱、目中帶著幾分惆悵,已然入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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