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又是借天道查詢,又是派東木公暗中搜尋數年,總算找到一隻勉強湊合的『上古異****到了李長壽手中。


    果不其然,嘯天神犬。


    這哮天神犬頗為特殊,並非普通生靈。


    他們這一族非天地造化,專門為輔佐強者而生,擁有較強的天賦與天生神通,可做凶獸對敵,可化作寶物、兵刃,但自身修行卻需其他生靈在旁時刻指引,不然連靈智都無法開啟。


    天狗一族,其實是遠古時,先天生靈用神通造化的『傑作』。


    李長壽思前想後,將還隻是一團『毛球』的哮天犬交給了龍吉公主,由她暗中送去給楊戩,給楊戩一些好處。


    原本雲華仙子與龍吉最是相熟,龍吉做這般事合情合理。


    同時,龍吉暗中現身示好,也會對楊戩傳遞一種訊息,讓楊戩覺得自己母親被鎮壓的生活十分悽慘,多給楊戩一些壓力。


    且更重要的是,龍吉是楊戩的表姐。


    她提前對楊戩示好,與楊戩結交,待楊戩完成最終歷練後,可出麵緩解楊戩的情緒,避免雙方難以收場。


    龍吉去送哮天犬的過程十分順利,她與楊戩相見也沒引起任何波瀾。


    自他們姐弟這次碰麵後,楊戩開始更苛刻地對待自身,在一處處大千世界留下了他浴血奮戰的足跡。


    八九玄功,妙用無窮。


    這一切似乎盡在李長壽掌控,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天道都無法做到圓滿無缺憾,李長壽更是做不到。


    九成八可非隨便說說。


    龍吉去見楊戩不過幾年,一個李長壽也不曾設想到的變數,突然出現。


    【楊戩的修行速度驟然大漲,數月之內接連突破!】


    太白殿中,保持著老神仙模樣的李長壽,皺眉盯著銅鏡內的情形。


    在他右手邊,一身戰甲的玉帝化身荃峒端坐於圈椅中;兩人身後站著龍吉公主、敖乙、金鵬。


    因這位懂天帝又說漏了嘴,他們三個已知了荃峒的身份,此刻都是頗為恭敬。


    尤其是龍吉,在自己父親身後乖巧立著,大氣都不敢喘。


    這也是玉帝想開了,隻要這化身不亂走、不去監察天兵天將,不去搞定期考核、不去調戲月宮嫦娥,總體也沒什麽影響,反而能方便自己光明正大做一些想做的事。


    比如,光明正大的摸魚。


    這五道身影,連同在小瓊峰上用雲鏡術注視著此地的『場外觀眾』靈娥,一同看著銅鏡所顯畫麵。


    星光縹緲的虛空中,一道道青藍色的神雷瘋狂砸落,陣陣天風不停呼嘯;


    一道在天劫雷光前有些渺小的身影,此刻迎風雷而立,比常人稍微魁梧了三分的身形,此刻竟有種山嶽的厚重!


    楊戩!


    他已然將那滴共工本源精血消化完全,正在強渡金仙劫!


    「這才多少年?楊戩這修行速度,令人驚嘆。」


    李長壽輕嘆了聲,側旁那荃峒深有同感。


    畢竟最近五十年便是楊戩離開玉泉山外出歷練的五十年,玉帝陛下閑著沒事時,都在太白殿摸魚看銅鏡。


    這不是,此前看直播看的帶勁,還順手打賞了一隻天狗。


    歲月一晃而過,當真不覺變化。


    隻不過,玉帝陛下摸魚的代價,就是李長壽這個普通權神勞心勞力、累死累活。


    最近這幾十年,玉帝陛下甚至養成了習慣,什麽事都要隨口一問。


    【長庚你怎麽看?】


    還能怎麽看?


    哪次不都是坐著看!


    封神大劫在即,李長壽本身修行自不能落下,天庭事務雖忙,卻依然要分七成精力在修行上。


    除此之外,還要定期與師妹相見、交談幾句,為師妹將講講道、聊聊天,放鬆下繃緊的心弦,給師妹一點……小獎勵。


    勞逸結合嘛。


    天庭外麵,需要他操心的地方也著實不少。


    仙盟與香火神國的戰火,每隔幾年就要燃起來一次;


    三千世界局部進入了亂戰年代,地府已數次來天庭求援,請求天庭臨時支援一批文官,地府判官都已不夠用。


    生靈死傷頗為慘重。


    唯一讓李長壽欣慰的是,闡截兩教一直很克製,連帶著中神洲的局勢也還算穩固。


    雖仙門摩擦不斷,但並未發生兩教下屬仙宗直接開戰的事件,還屬於正常的大劫亂象。


    洪荒天地仿佛在逐步走向混亂,但李長壽能感覺到,這混亂中又隱含了某種秩序。


    道祖與六聖所建的秩序。


    隻要聖人不動,天地就不會徹底混亂。


    當然,還有唯二讓李長壽欣慰的,便是靈娥這些年一直在努力修行,求長生之心越發堅定。


    這讓李長壽總有一種……


    他在外麵多受點累也值了的微妙心態。


    畢竟這天地間,也就他們師兄妹能夠真的相依為命;師妹守著的小瓊峰,已是師兄道心的寄託之地。


    很純潔、很神聖的那種。


    且看銅鏡中,雷光漸漸隱沒,天劫已是過了。


    楊戩的身影橫飛遠去,並未貪圖渡劫後的感悟,飛速離開了這偏僻荒蕪之地,警惕性著實不錯。


    銅鏡中的畫麵隨之而動,自是玉鼎真人暗中跟了上去。


    玉帝化身沉聲道:


    「八九玄功、祖巫本源精血、老君煉製的神兵、與妖魔亂戰廝殺得來的一身本領……


    長庚,你何時準備把布局收網?又該如何收網?」


    「陛下放心,小神早有準備。」


    李長壽在袖中拿出一隻捲軸,恭敬地遞了過去;玉帝化身眼前一亮,捧卷長讀。


    李長壽又看了眼背後的金鵬、敖乙與龍吉,嘆道:


    「我原本準備讓楊戩歷練百年,看此時狀況,卻是不得不提前幹預,讓他修為進境放緩一些。


    到了此時,這般執念會讓他道心漸漸失守;


    若執念不除、道心不穩,修為境界越高,便越有可能墮入魔道。」


    聽師父此言,龍吉不由麵露關切。


    此前剛與楊戩有過一次接觸的她,對這個表弟也頗為在意。


    她輕聲問:「師父,是否需提醒下楊戩此事?」


    李長壽思索一陣,問:「你此前去給他送狗、咳,送洪荒異種天狗神犬,楊戩總共提了他母親幾次?」


    「一次。」


    龍吉仔細回憶後給出這般答覆,又補充道:「他似乎隻是不經意地問一句,並未表露出太多情緒。」


    「那確實該收網了,」李長壽目中沒了猶豫,在袖中一陣摸索,拿出了一排玉符,懸於身前。


    看敖乙和金鵬麵露不解,李長壽主動解釋道:


    「楊戩的性子有些內斂,越是這般故作鎮定,便證明他將此事埋的越深,對他自身影響也就越重。


    畢竟很多話,若是真的釋然,反而不會多顧忌什麽,最少也會問幾句有關雲華仙子的近況。」


    另一側,端著那捲軸的玉帝化身荃峒麵露恍然。


    荃峒問:「長庚,你這上麵寫的都是什麽?


    罷了,你且做來,吾在旁看著就是!」


    「謝陛下信任!」


    李長壽拱拱手,看著麵前懸浮的這一排玉符,笑道:


    「那,我就開始安排了。」


    荃峒做了個請的手勢,李長壽仔細辨認,確定無誤後,將左側三枚玉符同時捏碎。


    同一瞬!


    玉鼎真人、白澤處,各有一枚玉符破碎。


    白澤自臨天殿總殿深處睜開雙眼,一聲令下,等待多時的數十道黑影到他近前,由白澤開啟了身下的挪移大陣。


    他們已等候多時!


    玉鼎真人於某處大千世界中微微皺眉,看著數百裏外山林中,正盤腿打坐、消化渡劫感悟的楊戩,目中帶著幾分憂色。


    隨之,玉鼎真人主動帶著楊嬋遠離此地,要三日後再給楊戩發傳信玉符,引楊戩去某個地點。


    與此同時,三千世界某個角落中。


    那比起數十年前顯得枯瘦許多的西方教聖人弟子虛菩提,慢慢睜開雙眼。


    虛菩提看著手中輕輕閃爍光亮的玉符,審視著心底冒出的那幾句話語,禁不住冷哼了聲。


    「多此一舉……」


    言罷,虛菩提身形漸漸虛淡,準備三日又三個時辰後,去找尋楊戩的蹤跡。


    洪荒五部洲,天庭太白宮。


    李長壽手掌拂過麵前的大銅鏡,其上畫麵漸漸模糊,又迅速變得清晰,卻是顯出了三個區域、三幅畫麵


    其一,白澤帶人在一處凡人村落中布置著什麽。


    其二,楊戩正在林中靜靜修行,隻是比起玉鼎真人此前提供的畫麵,此時明顯是換了個拍攝角度;


    其三,東海之上,十萬天河水軍在卞莊的率領下,操練著新的豆兵戰陣……


    李長壽閉眼沉思,梳理著自己整個計劃安排。


    楊戩這一路的成長軌跡,他一次次安排的機緣與歷練,以及楊戩自己遭遇到的磨難,盡數投影在李長壽心底。


    考題已經出好,就看你能否及格了。


    楊戩。


    ……


    太白金星。


    洪荒天地,某個較為邊緣的三千世界,一處簡陋的凡人村落。


    夜深人靜時,村落中燭影搖晃,能聽到一二笑語聲。


    剛在此地除完妖準備離開的楊戩,並未現身去接受這些凡人的稱讚、膜拜;


    他在村外山坡上等了半日,確定是否有漏網之魚。


    此刻,楊戩駐足站在漫天星辰之下,抬頭仰望著星辰,不禁開始尋找傳聞中的那顆星辰。


    時辰好像不對,此時剛入夜不久。


    腳邊,一隻剛半尺高的白犬,正輕輕蹭著他的布靴。


    楊戩嘴邊露出溫和的笑意,將這隻小犬攝到掌中,化作一枚玉佩放入懷中,身影一躍而起,朝天邊而去。


    不借白雲、不憑法寶,肉身橫渡幹坤還能有這般急速,剛渡過金仙劫的楊戩,實力確實又有了飛躍。


    咻


    一束青光自虛空激射而來,楊戩打起精神,主動迎著青光而去,張手在其中摘出一隻玉符,對著玉符拱手行禮。


    能找到自己的,隻有……一直藏在附近的師父吧。


    雖然楊戩也無法確定此事,而且這些年中,數次險死還生也是靠自己挺過來的,師父並未現身。


    但楊戩其實能感覺到,師父離著自己並不遠。


    順帶著,有些粗看十分合理、細看也沒什麽問題的機緣,楊戩也會覺得,自己拿到的太過順利了些。


    仿佛自己走的這條路,早已被人放下了許多好處。


    做這些的,又會是誰?


    應當不是師父,師父素來獨行,且隻有太乙師伯等一二好友,若要安排這些機緣給他,怕是要動用數不清的人力。


    是那些,想讓自己快些起勢,從而達成某種目的的勢力吧。


    他又不是傻子,怎麽不知自己從出生開始,就被捲入了這天地間最頂級的幾大勢力之爭。


    心底如此想著,楊戩將手中的玉符開啟,看到了其內的內容。


    某個大千世界有妖魔作亂、似是在借凡人生魂修行,需他立刻過去一趟。


    與前幾次師父給自己的玉符內容相差不多。


    楊戩並未遲疑,憑空抓出三尖兩刃槍提在身後,身形橫渡虛空,朝師父給的方位匆匆趕去。


    但這次與前幾次不同。


    楊戩趕到時,那妖魔擄走了一座偏僻村落中的人與牲畜,空曠的村落中隻有淡淡妖氣殘留,正隨風消散……


    楊戩仔細探尋,竟是完全找不到蛛絲馬跡,隻道這妖魔潛蹤匿影的功力十分厲害。


    在方圓數千裏內搜查了半日,各處都是一片祥和,此地也有不少鍊氣士……


    無奈之下,楊戩又回到了這處村落,這次卻見到了在村口徘徊的兩個孩童;


    於是向前細問,得知這兩個凡人孩童是在山中貪玩,這才躲過了這一劫。


    當下,楊戩將他們帶去了附近城鎮安頓,花費了些許靈石,安置在此地鍊氣士聚集的酒樓中,又嚇了嚇了那酒樓的掌櫃。


    送這對兄妹去一處房間後,楊戩抬手摸了摸他們腦袋,叮囑他們不要亂走,留下了一枚帶有自己氣息的玉符,便轉身離開。


    剛出得房門,楊戩就聽到了其內那年紀稍小的女童抽泣。


    「哥,以後我們該怎麽辦呀……


    爹娘他們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沒事,哥護著你,仙人不是去幫我們找爹娘了嗎?」


    楊戩腳步一頓,神情變得有些低沉,緩緩閉上雙眼,想讓自己道心寧靜,但心底卻總是浮現出那幾幅被他刻意深埋的畫麵。


    街頭,兩小隻身影裹在一床被子中,熬著不眠夜。


    苦笑了聲,楊戩搖搖頭,繼續去搜尋師父說的妖魔之下落。


    但……


    尋不到,各處都尋不到。


    那淡淡的妖氣仿佛是在故意挑動他的心神,每次自以為找到線索,追上去卻隻是徒勞無功。


    但偏偏,心底那些畫麵不斷浮現,那楊府的慘劇,天兵拍碎那道護在自己身前的身影時,四濺的鮮血……


    數次找尋無果後,楊戩眉目泛起一絲戾氣,低聲怒喝、左腳跺地,腳下荒山轟然坍塌,堅石崩碎成粉末!


    煙塵中,楊戩憑空而立,閉上雙眼,想讓自己的心神恢復平靜,忽聽耳旁傳來了有些熟悉的嗓音:


    「楊戩,你終於忍不住了。」


    那西方教的老道?


    楊戩睜開雙眼,卻見一道近乎虛淡的身影站在他麵前,自是虛菩提的神念所化。


    「滾。」


    「嗬嗬嗬,」虛菩提的神念輕輕飄蕩著,「當真是想讓貧道滾嗎?那為何,你不對貧道舉起手中靈槍?


    楊戩,你是個聰明人,心底定然也存了借勢而行的念頭。


    隻是如今貧道已不必多費心思,隻需告訴你一件事,你定會奮不顧身、迫不及待,要去天庭救你那可憐的母親。


    天庭應當,是要將你母親抹掉了。」


    「胡言亂語!」


    楊戩雙目中迸發出兩道神光,「我豈會受你矇騙!」


    「當真是矇騙嗎?」


    虛菩提的嗓音直入楊戩道心,尾音在楊戩靈台各處迴蕩。


    「你仔細想想,你母親是名義上的天庭公主,三界主宰之妹,卻隻是玉帝歷劫時的凡人兄妹。


    她私配凡人,生育一兒一女,更諷刺的是,這凡人原本早已成家,還有子嗣。


    這是什麽?


    恥辱,當年取笑玉帝的練氣士,數不勝數,無比熱鬧!


    若非你拜師玉鼎,成了闡教弟子,讓天庭有所忌憚,你母親能活到今日?


    可如今又不同了,楊戩。」


    楊戩一雙拳頭緊緊攥了起來,脖頸青筋暴起,額頭閃爍著暗紅色的光芒。


    虛菩提繼續道:


    「如今天庭已得了勢,封神大劫便是為天庭大興,你一個闡教三代弟子,已不被他們看在眼中。


    別說是你,你師父又如何?


    這兩日,天庭之中都在傳有關你母親要被挪去凡塵鎮壓之事。


    倘若這個過程中出現點意外,突然來幾隻妖魔,死些天兵天將也是無妨,你母親喪命於亂軍之中,玉帝與那太白金星再假惺惺地落幾滴淚,賺些聲名……」


    嗡!


    楊戩手中長槍毫無徵兆地前刺,虛菩提神念頃刻被攪碎!


    虛菩提隻是留下一聲輕嘆,再無法多說,神念徹底消散。


    楊戩站在夜空中,陰雲遮月、黯淡無星,胸口在不斷起伏,他在不斷壓製道心。


    西方教明顯不懷好意,自己必須考慮闡教道承與師父的立場,不能讓師父難做,不能……


    緩緩呼了口氣,楊戩收起長槍,轉身就要朝那對兄妹所在城鎮而去,但他在空中剛走出兩步,身形豁然轉身,對著夜空跪伏而下,猛地磕頭三次。


    「師父!弟子不肖!還請師父安頓好那對孩童!」


    言罷,楊戩長身而起,掌心血芒湧動,身形化作一隻破雲蒼鷹,朝五部洲方向激射而去!


    楊戩剛剛跪伏的方向,玉鼎真人皺眉負手而立,禁不住輕輕一嘆。


    「老師,」楊嬋滿是擔心的問著,「我哥他……」


    玉鼎淡然道:「不必害怕。」


    言罷,玉鼎掃了掃衣袖,帶著楊嬋自此地離開。


    那對孩童自有白澤的人前去安置;


    那座山村的村民,也在數日後回返了村寨。


    ……


    『母親。』


    『天庭!』


    疾馳中,楊戩心底翻湧著這幾個字眼。


    道心之內風起雲湧,本想去極力地壓製,讓自己保持冷靜,但幼年的那些畫麵卻如山洪一般,衝垮了他構造多年的堤壩!


    他修八九玄功,雖禦空飛速不慢,但終歸有限。


    去五部洲的路顯得太過遙遠。


    冷靜,自己這時候必須保持冷靜,憑他此時的實力,依然無法撼動那些大能大神通者,他必須想辦法利用自己能調用的一切,去跟天庭交涉。


    可他能利用什麽?


    沒了師父護持,隻有一桿長槍,一身戰甲,孤身一人罷了。


    漸漸的,楊戩心底泛起了絕望的情緒,但這些絕望瞬間化作了憤怒,化作了前沖的動力!


    七日之後,他看到了沐浴在太陽星光芒中的五部洲天地,心底隻剩一個念頭!


    衝進去!


    去天庭!


    哪怕付出一切,也要將她從那座山下拉出來!


    東海之東,天涯海角,一抹血色流光極快地穿過此地,向高空激射。


    但這流光剛飛不過數千裏,空中出現了一道透明的壁壘,將這流光硬生生攔下。


    就聽一聲轟鳴,楊戩身形立刻後撤,目光依然清澈,自身還算冷靜。


    他看向前方的蔚藍天空,那道被他撞出了裂痕的光壁,以及在光壁之後緩緩現身的一排排銀甲天兵……


    陷阱?


    楊戩瞳孔一縮,突然意識到,出現在此地阻攔他的天兵,隻是對那西方教老道話語的佐證!


    天庭有太白金星,算無遺策,均衡天地。


    自己恐怕早已被太白金星盯上……


    母親將被抹殺之事,並非虛假!


    眾天兵收起手中兵刃,那道光壁消散,一名金甲天將邁步前行,朗聲道:


    「來者可是闡教弟子楊戩?」


    「不錯!」


    楊戩冷聲道了句。


    金甲天將道:「吾等奉太白星君之命,在此阻攔於你,星君有言,讓你莫要自誤,珍惜今後前程……」


    楊戩冷然道:「若我今日非要自誤,又如何?」


    那金甲天將麵無表情,手中寶劍高舉,道道金光閃耀。


    就見東海上空的幹坤出現一層層波痕,一排又一排『天兵天將』出現在此地,多是手持盾牌的壯漢,或是手持弓箭的女仙兵。


    不對,它們並非生靈,而是神通道兵!


    楊戩立刻辨出了這些身影的身份。


    剛剛攔下他的那些天兵天將迅速後退,漫天道兵已是將方圓數十裏圍的水泄不通;


    這些道兵各自竟還排出戰陣,穩穩鎖定了楊戩。


    而在這些道兵中,有一名名氣息強橫的生靈,似與道兵相近,但給了楊戩淡淡的壓迫感。


    他竟毫無察覺,就落入了這般埋伏……


    那金甲天將躲去了千裏之外,嗓音再次飄來:


    「違背星君之命,生死自是難定,楊戩,今日再給你一次退走的機會。」


    「把母親還給我……」


    楊戩低聲道了句,又麵露凶色,握緊長槍,目光穿透千裏,讓那金甲天將下意識後退半步。


    「把我母親還我!」


    金甲天將一聲怒吼:「起陣!」


    一道道光柱在東海上空亮起,化作天地囚籠!


    楊戩已知今日再無退路,雙目幾欲噴火,身形就要衝天而起!


    「且慢!」


    又聽一聲輕喝,楊戩動作一頓,各方被天兵們遠處操控的道兵,也同時停下動作。


    楊戩微微皺眉,麵露不信,扭頭看向背後。


    那裏,一名麵容清秀、身著長袍的青年道者,提著一桿長槍緩步而來。


    幹元山,太乙門下,靈珠子!


    楊戩目中帶著幾分愕然,低聲問:「師兄,你要阻我?」


    「嗯,」靈珠子抿著嘴唇,握緊長槍,似乎不想多說半個字。


    楊戩也不由陷入沉默,凝視著靈珠子的身形,幾次攥緊三尖兩刃槍的槍身,又幾次將靈槍鬆開。


    「為何?」


    楊戩嗓音略微有些發顫。


    靈珠子道:「奉師命。」


    「今日我行事,與闡教無任何關聯。」


    「你本就是闡教弟子,如何沒有關聯?」


    楊戩閉上雙眼,輕輕呼了口氣,並未聲嘶力竭地吶喊自己的為難,也未多說半句自己的信念。


    長槍緊握,雙目再無任何猶豫,隻剩堅定。


    「一戰。」


    呼


    靈珠子手中火尖槍燃起青白火焰,身形直衝而上,幾乎在瞬間就爆發出了自身極速!


    楊戩立刻朝側旁挪移,險之又險地與靈珠子長槍擦肩而過,卻是主動讓了一招。


    隨之,楊戩原地留下一道殘影,身形唰的一聲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在靈珠子麵前十丈,若蒼穹之鷹俯衝而下、舉槍猛砸!


    靈珠子身周被火光包裹,身形快若鬼魅,全然不躲,與楊戩正麵相衝!


    周遭那數值不清的道兵齊聲呼喊,囚籠大陣越發堅固……


    激戰片刻,靈珠子身形倒飛出大陣範圍,麵色蒼白、雙目緊閉,肩頭帶著一隻血洞,肩膀被砸的凹陷了大片。


    不敵,出局。


    但隨之,那些道兵再無任何顧忌,數百名躲藏在其中的『高手』一擁而上,將楊戩團團圍困,十方禁錮!


    戰!


    楊戩舉槍沖入道兵堆中,那蓬蓬的爆炸聲接連不斷,一隻隻道兵被砸成灰色粉末,但數量源源不斷、毫無斷絕之意。


    而那些摻雜在道兵中的『特殊高手』,也讓楊戩不斷受阻,無法真的來回衝殺。


    天庭,東天門處。


    陣陣擂鼓聲響徹數萬裏,一隊隊天兵湧來,在天門之外布置下了一處處道兵防線。


    太白殿內,李長壽露出幾分微笑,甩了甩拂塵,與背後數道身影一同駕雲外出。


    李長壽道:「龍吉,你先去東天門前等候。


    若楊戩能衝到你麵前,按為師叮囑的那般言說就是。」


    「是,」龍吉抱拳行禮,提著寶劍、催起神通,急匆匆趕往東天門。


    李長壽背後,敖乙、金鵬、熊伶俐靜靜而立,除卻熊伶俐小臉上滿是緊張,努力表現出一幅兇巴巴的模樣,敖乙與金鵬都是鎮定自若。


    他們,遵命就是了。


    …


    楊戩陷入了苦戰。


    他在來路上想了很久,思索了很久,最後下定決心,就知今日不免有一番苦戰,自己的贏麵很小。


    他不相信什麽奇蹟,也不相信所謂的氣運,唯一相信的,是手中長槍,要一路打到母親身旁。


    但楊戩從未想到過,自己隻是麵對天庭的道兵,竟就如此狼狽。


    大陣壓製,將他打出去的餘波盡數鎮壓;


    道兵悍不畏死,一股股仙力衝擊著他穩固的玄體。


    尤其是那些擅長合擊之法,夾裹在普通道兵中的『高手』,給他製造了不少麻煩,甚至在他玄體上留下了不少傷勢。


    八九玄功最善防禦,肉身宛若靈寶,同境界鍊氣士若無重寶,幾乎沒有攻破的可能。


    由此可見,對方合擊的威力著實不弱。


    人影、人影、還是人影。


    道兵源源不斷,殺之不盡,但自己的氣血、氣力,卻在被道兵不斷損耗。


    主修肉身很難依靠丹藥恢復氣力,楊戩心底不斷計算、不斷前沖,帶著漫天人影、帶著漫天道兵炸出來的飛灰,一步步逼近東天門!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楊戩前方豁然開明。


    道兵退了?


    已經有些麻木的楊戩,立刻向前衝出數百丈,但很快就被光壁阻攔,又是一大批道兵蜂擁而來。


    殺完一批,還有一批。


    黑夜白晝,接連輪替。


    大戰十數個晝夜,驚動四方高手,但無人可靠近天庭東天門數萬裏方圓內。


    東海之下潛伏著的大批龍族高手,也將自身威壓,朝著四麵八方遠遠盪開。


    連天大戰中,楊戩身形始終未倒。


    衣袍未染血,卻處處破損;


    長槍未見裂痕,掌心在微顫。


    一點點前行、一次次揮槍,楊戩終究走到東天門之前,距離那白玉大門不過千丈距離。


    背後,是被他突破的三十九道道兵防線,被他親手砸毀的六十餘座大陣。


    前方人影一空,楊戩緊繃的心弦隻是略微放鬆了半分,便突然身形踉蹌。


    他拄著長槍勉勵維持,沒在空中跌落下去,但腳下不穩,雙腿漸漸彎曲,逐漸失去力氣。


    極限……


    這就是自己的極限。


    楊戩心底輕嘆,但眼神、道心沒有絲毫動搖。


    他拄著長槍,吸了口氣,身形想要再次站起,又隻是勉強拱起腰背。


    「楊戩!」


    一聲急切的呼喊聲自前方傳來,楊戩那已近乎枯竭的仙識所見,曾有一麵之緣的龍吉正駕雲前來,手中提著寶劍。


    她,也是來阻攔自己的嗎?


    後方有大批道兵要合圍,龍吉立刻開口輕喝:「都退下!」


    一群群道兵宛若木人一般,在雲路上靜立不動。


    楊戩心底苦笑了聲,自己終究是牽連了旁人。


    龍吉向前想要攙扶,楊戩卻抬手阻止。


    他趴在空中喘著粗氣,在自己體內尋找著剩餘的力氣。


    「楊戩,你這是何苦?」


    站在三丈之外,龍吉顫聲喊著:「很多事你不曾見,不曾聞,不懂其中內情,隻是被人利用。」


    利用……


    楊戩閉上雙眼,慢慢張開,額頭閃爍著淺紅色的光亮,身形卻從弓背變成了跪伏,右手死死抓著三尖兩刃槍,口中的嗓音由虛弱,到漸漸有力。


    「在這個……在這個世上……


    生靈弱小與強大,都會被一股力量操控。


    天道、天庭,又或是所謂的宿命、命途。


    生靈本就有諸多苦難,有些人生來就要麵對殘酷的地獄,但他們不得不前行,被那股力量推著前行。


    我就是這般。」


    「楊戩……」


    龍吉又想向前,攙扶住楊戩搖搖晃晃卻依然想站穩的身形,可她腳步一頓,下意識停在了數丈外。


    楊戩拄著三尖兩刃槍,原本已枯竭的玄體,滋生出了一縷縷力量。


    生靈本源之力。


    他從趴伏變成佝僂,又慢慢嚐試站直腰身;


    雙手的顫抖幅度越發微弱,沙啞的嗓音卻始終連貫。


    楊戩道:


    「這股力量或許是恨,或許是對母親的思念,是心底日漸深厚的自責,是所謂大教之爭的算計,是天地間大劫。


    它們仿佛時刻都在告訴我快去救你娘親,快去救你娘親。


    卻完全忽略我自己的心念。


    他們隻是將我當做一枚棋子,向前推、向後阻,不斷撥弄。


    這就是這個洪荒,早已沒了生機的洪荒!」


    龍吉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能注視著眼前這個身影,看著他挺直胸膛,再次一步步向前。


    前方,東天門遙遙在望,但大片大片的灰雲席捲而來。


    楊戩緊咬牙關,一股股元力自四肢百骸擠出,此間痛苦無異於刮骨剝髓!


    但他麵色如常,哼都不哼,隻管前行,隻管低吼。


    嗓音越發有力,話語越發急促,渾身湧出陣陣風浪,腳下的雲霧再次凝實!


    「前麵,可能會是刀山火海,會是我楊戩的地獄!


    可能會有連天大戰,我會耗盡一切力量!


    可能我拚盡所有,隻是邁入下一個地獄。


    但今日!


    今日!


    哪怕前路不見光明!


    哪怕我要死在鎮壓母親的那座山前,讓那些背後算計者得逞!」


    楊戩雙目中滿是亮光,額頭仿佛出現了一條豎直的縫隙,其內湧出道道血光,照的他英俊又蒼白的麵容,竟是如此冷峻!


    龍吉道心輕顫,握緊手中寶劍。


    楊戩長槍反握在身後,昂首挺胸看向前方,看向東天門中湧出的大片大片灰雲,身形已越過龍吉,口中似是在對龍吉言說,又像是在對前方的天庭吶喊。


    「走到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路是我選的,天庭是我要闖的!地獄是我自己要進的!


    推著我向前的力量,隻能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誰都不能幹預!


    我,楊家二郎,楊戩!


    今日走到的此地,欲要接回生母,為我父慘死,找天庭討一個公道!


    欲擋我者,皆我敵。」


    話音落,空中驚雷炸響!


    四麵八方傳來擂鼓之聲,一朵朵會雲飛來,上三層中三層下三層!


    數不清多少天兵天將於雲上現出影蹤,道道目光、仙識鎖定在楊戩身上。


    楊戩一言不發,額頭紅光隱退,渴求著力量、呼喚著力量,在玄體與元神中壓榨著力量!


    轟隆隆


    那是眾天兵擂鼓之聲,各處異象紛呈。


    楊戩默默地取出父親唯一留下的物件,那是一條書生的包發布帶,被他裹在頭頂。


    正此時,就在這漫天雷聲中!


    一道金光劃破天際,一股威壓自上而來,帶起陣陣風浪,吹的楊戩那破損的衣袍朝側後方飄舞。


    金光凝聚出,那白髮白衣的老道顯露身影,端著拂塵、盤坐於雲上,眼瞼半垂、目光下放。


    「楊戩,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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