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逼真的表演是什麽?


    真實非表演。


    現在,出現在楊戩靈台處的情形,就異常真實。


    李長壽本是安排了一場小戲,讓靈珠子做前鋒,把楊戩『誘』出玉泉山數百裏,而後灌醉楊戩,使其心防失守,再讓太乙真人扮作西方教之人,用神念交流的方式,引導楊戩走出這段迷茫期……


    他是萬萬沒想到!


    戲台搭好了,該登台演劫匪的太乙真人還沒來得及有什麽動靜,半路裏竄出來一個真劫匪!


    虛菩提難道沒發現他們三個?


    也對,有太極圖威能護住,虛菩提能發現才有古怪。


    那退一步講,這裏是玉泉山山門前,數百裏的距離,就跟凡人外出遛個彎一般。


    西方教這是多不把玉鼎真人看在眼裏,才會如此明目張膽,跑到玉泉山大門前,忽悠玉鼎真人唯一的弟子。


    楊戩元神頭頂的青鼎是擺設嗎?


    西方教行事,當真太……不穩健。


    太乙真人眉頭一皺,做了個斬首的動作,李長壽立刻看向玉鼎。


    玉鼎略作思索,道一句:「且看看,真的西方教弟子登場,比咱們出手要穩妥。」


    太乙真人在旁道:「貧道搜尋下此人的蹤跡,稍後看能否燒了他。」


    李長壽卻道:「此事倒是不急,這虛菩提如今被三界通緝,料想其本體定是躲得隱秘,太乙師兄看好靈珠子,莫要被人燈下黑。」


    「善。」


    「可。」


    玉鼎與太乙各自應答一聲,不知不覺已是默認了李長壽的方案。


    此刻,太乙真人元神神念守著醉過去之後喃喃低語,說什麽【好兄弟一輩子,不是好兄弟一被遮】的靈珠子;


    玉鼎真人自是能隨時借青鼎發難,不會給虛菩提半點傷楊戩的機會。


    三人聽著玉鼎神通帶來的對話,李長壽麵色略有些複雜。


    雖然這是自己寫的劇本,但親眼見證旁人算計自己,這心態……


    挺微妙的。


    且說虛菩提的虛影侵入了楊戩道心,道了那句『考慮的如何了』,暴露出此前他已經找上了楊戩之事。


    對此,玉鼎真人也有些皺眉,顯然是此前也曾疏忽大意。


    楊戩的元神緩緩睜眼,雙目之中先是有些迷濛,但他用力甩了甩『頭』,元神周遭纏繞的仙酒霧氣被他順利驅趕。


    看到『眼前』出現的老道,楊戩眉頭一皺,仙識立刻朝著靈珠子探尋,確定靈珠子並未被此人的神念侵蝕,這才開口道:


    「不如何。」


    「哦?」虛菩提緩緩踱步,打量著楊戩靈台,笑道:「終究是懾於仇家的勢力,不敢心起報復。


    怕牽連自己妹妹,又或是牽連你師父,擔心闡教因此被天庭怪罪?」


    楊戩沉默了一陣,淡然道:「隻是不想被你們西方教當刀用,離開我靈台。」


    「有你師父賜下的這般重寶在,貧道也傷你不得,你我何不多聊聊?」


    「既然這般……」


    楊戩目光變得有些銳利,話語不輕不重,語調不緊不滿,緩緩吐出了一個字:


    「滾。」


    虛菩提一愣,卻是不怒反笑,目中滿是得意,嗓音也如貫耳的魔音一般。


    「楊戩,你終究還是怕了,怕被貧道勾起你壓抑多年的怒火,怕被貧道戳穿你如今尷尬的局麵?


    楊戩啊楊戩,你連害死你父親、鎮壓你母親的仇敵之名,恐怕都不敢在心底喊吧。


    貧道替你說出來?」


    「閉嘴。」


    「何必如此壓抑自身?」


    「我讓你閉嘴!」


    楊戩元神起身怒喝,雙拳攥緊,渾身顫抖,一股股血色光華在靈台各處湧來,將他元神包裹得宛若戰神一般。


    虛菩提輕笑了聲,身影變得虛淡,似是已離去。


    楊戩警惕地看向靈台各處,最後輕輕呼出口氣,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掌,麵容也終究恢復了平和,再次盤坐。


    靈台似乎恢復了平靜,但一幅畫麵突然出現在楊戩麵前,其內所顯,是天庭中的一座仙山。


    鎮壓雲華仙子的仙山。


    楊戩雙目一怔,冥冥中感應到,自己最親近的人就在畫麵之中。


    虛菩提的嗓音由遠而近,再次飄來:


    「你如今的修行歲月如此安逸,換做是我,我也不想去打破。


    有師父關心疼愛,有小妹需自己去照料,修為日漸深厚,更是得了道門護教玄功,前途不可限量。


    但楊戩……」


    虛菩提話語一頓,展露給楊戩的畫麵中,那座仙山風雲變色,被道道雷龍吞噬,遠處還有一批批冷笑的天兵天將。


    「殺父之仇如果能忍,你母親在天宮雷罰之下日夜不斷的嘶吼,你當真能忍?」


    「人族尊父母,敬先輩,到了你這,就是這般?」


    「不過這也不怪你,當年向玉帝請旨捉拿你母親的那人,靠著這件事的功勞,已成了天庭位高權重的權臣,深得玉帝信任。


    莫說是你,便是貧道,也要畏懼他幾分……」


    蠱惑聲陣陣,楊戩的元神閃爍著八九玄功的血色光芒。


    側旁,太極圖威能遮掩的角落中,玉鼎真人與太乙真人同時看向了李長壽。


    玉鼎真人問:「當真……是這般情形?」


    李長壽嗤的一笑,自懷中拿出一枚銅鏡,掐了個法訣,銅鏡之上現出了一副畫麵。


    這是某處仙山洞府內的情形。


    四麵石壁上掛著一片片粉色的帷幔,山體內有一座閣樓,一方庭院,玉樹紅花、嬌艷欲滴,幾名修為不高的小仙子在花圃中嬉戲。


    這銅鏡展露的是一個固定視角,而這個視角,剛好能看到一麵窗戶,以及窗內正坐在床榻上,赤著玉足、捧卷品讀的雲華仙子。


    她身著數層輕紗長裙,束著端莊雲鬢,此刻嘆了口氣,麵容上帶著少許憂色,起身、俯身,纖指搓了搓那晶瑩剔透的腳趾,隨著手指與腳趾的摩擦,露出了愜意的微笑……


    舒坦。


    李長壽:……


    玉鼎真人:……


    選景純屬意外,畫麵純屬巧合。


    咳,仙子搓腳也是美的。


    太乙真人禁不住罵道:「這就是你們天庭的鎮壓?感覺比貧道的幹元山舒坦!」


    李長壽苦笑道:「雲華仙子是玉帝陛下歷劫身的親妹妹,玉帝陛下必須時刻維護三界正統,表麵上減少私情流露。


    實際上,他對雲華仙子的疼愛不在楊戩對楊嬋之下。」


    玉鼎真人道:「先莫要讓戩兒知曉這般,不然恐怕他道心會受挫。」


    「師兄放心,」李長壽笑了笑,注視著楊戩的狀況。


    他其實也有點忐忑,擔心虛菩提用力過猛,把楊戩的怒火完全激發,真讓楊戩墮了魔。


    但好在玉鼎真人安置在楊戩元神處的青鼎非同尋常,那似是玉鼎真人元神之鼎的『分身』,隨時可鎮壓楊戩元神。


    少頃,楊戩突然低吼一聲,將麵前畫麵一拳打碎,元神如劍光一般閃過,直擊虛菩提的神念。


    虛菩提卻是微微嘆息,神念被楊戩直接撞碎,隻留下了一句:


    「能幫你的,唯有我們,你終究會來找我的,楊戩。」


    待那靈念消散,楊戩的靈台徹底安靜了下來,楊戩的元神站在靈台邊緣,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雙目之中滿是掙紮。


    他身前,似乎便是無盡深淵。


    但楊戩最終還是走了回來,讓自己盡力平靜,元神再次打坐。


    再看楊戩此時道軀,麵容蒼白、渾身虛汗,一縷縷酒氣被他逼了出來,片刻後就睜開眼來,看著前方雲霧瀰漫的山林,一陣出神。


    母親……


    楊戩眼角似乎有些濕潤,他抬了抬手,迅速抹去,輕輕呼出口氣,宛若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


    他坐在那裏陷入思考,不知不覺,那瓶頸悄然破開,自身氣血翻湧,八九玄功邁入了下一個小境界。


    李長壽、太乙、玉鼎對視一眼,玉鼎真人目中帶著幾分擔憂。


    太乙真人笑道:「看樣子,他應該已下了決定。」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安置楊嬋,」李長壽沉吟幾聲,「這倒是一個不錯的由頭,可隨時吸引楊戩去天庭一行。」


    「長庚師弟,」玉鼎真人突然轉身做了個道揖,李長壽連忙還禮。


    「師兄這是何故?」


    玉鼎正色道:「若我這徒兒今後選擇與天庭對抗,且對長庚你出言不遜,還請務必留他一條性命。」


    「此事本就是我在算計。」


    李長壽拱拱手,麵色十分鄭重,「我對楊戩師侄也是頗為喜愛,更有意將他培養為天庭之棟樑,稍後定會嚴加磨難。」


    「多謝,」玉鼎真人拱拱手。


    正此時,楊戩站起身來,用仙力引著熟睡的靈珠子,駕雲回了玉泉山。


    半個時辰後,楊戩坐在熟睡的楊嬋麵前,抬手在她光潔的額頭輕輕蹭了蹭,嘴角露出幾分微笑。


    隨之,楊戩拿出一隻玉符,仔細斟酌、刪刪減減,寫了一封書信,放在楊嬋枕邊,而後閉目長嘆,轉身離去。


    臨出洞府,楊戩又扭頭看了眼楊嬋,點出一道仙力,讓她睡的更安穩了一些。


    楊戩轉去玉鼎真人修行的主洞,太乙真人和李長壽自是早早躲了起來,注視著楊戩在玉鼎麵前跪伏叩拜,言說離意。


    玉鼎真人並未留難,表露出一副早就知道楊戩會做這般決定的模樣,將兩枚戒指放在楊戩懷中,道一句:


    「凡事莫要逞強,為師自會站你身後。」


    楊戩眼圈有些泛紅,卻並未多說,對著玉鼎真人三叩首,將戒指鄭重地放入懷中。


    「師父,弟子去歷練了。」


    「莫去太兇險之地。」


    「嗯,」楊戩答應一聲,低頭躬身後退幾步,又跪伏下拜,起身後方才轉身朝洞門而去,背影略微有些故作瀟灑。


    離開玉泉山,楊戩看了眼高空,卻低頭朝著東南方向而去,於山林中發足狂奔,一躍便是百裏之距!


    待楊嬋半個月後醒來,楊戩已是在一處大千世界,穿著短衫、提著長劍,如散修般四處奔波。


    但不同的是,他奔波並非為法財侶地,而是探尋險地、打聽此地妖魔,借它們打磨自身實力,於激戰中參悟玄功。


    玉泉山,側洞中,楊嬋看著手中那玉簡,禁不住捂住口鼻,失聲痛哭了出來。


    【你也長大了,小嬋。


    為兄知你一直有擺不脫的心魔,怕被丟下,但有些事尚未了結,終究要你我去做。


    如今大劫降臨,闡教應劫、天庭主劫,你我幸得師父接回山中照料,傳授仙法、增長壽元,斷不可再借師父的名聲、闡教的影響,去逼天庭放回母親。


    為兄實不願如此。


    為兄此去,為磨礪自身,為早日長生,為能盡快提升實力,引起天庭注意,再與他們交涉。


    其實說實話,為兄也不知該如何才能救出母親,但總歸是要去做。


    能接母親回來與你團聚,已是心底的執念,多拖一日便備受一日煎熬。


    小嬋,為兄不告而別也非臨時起意,這數年來都在思索此事,而今終下決定。


    莫要亂走,就在此地等我回來,靈珠子師兄是為兄信得過之人,若有難處可對他提及,我此前已託付於他多照料你。


    勿要多念,師父曾說為兄有氣運護身,自不會在磨礪中受損。


    兄:楊戩。】


    「哥……哥!」


    楊嬋起身沖向洞口,但剛走兩步,一縷丹香飄來,身形軟倒在了窗邊。


    洞外,李長壽和玉鼎真人犯了難,不知該如何,才算妥善安置這個小仙子。


    玉鼎真人道:「送去雲華仙子身側?」


    「楊戩突然回來怎麽辦?」


    太乙真人看了眼遠處熟睡的靈珠子,禁不住翻了個白眼,罵道:「這混小子就是不開竅,不然也能暫時頂一頂,轉移下小嬋的心思。」


    李長壽沉吟幾聲,道:「這般,我去多弄些增進對大道感悟的丹藥,不行就讓楊嬋睡夢中修行。」


    「罷了,」玉鼎真人搖搖頭,「貧道稍後就帶小嬋去追他兄長,讓她能天天看見就是。」


    太乙真人皺眉道:「那楊戩師侄是不是太慘了點?本就被長庚安排的妥妥噹噹,決意離開,又被師父和小妹全程注視。


    這要是他做點浪蕩事,豈不是都被你們看見了?」


    「戩兒不是那種人。」


    玉鼎真人說的十分篤定。


    ……


    「這個虛菩提。」


    讓玉泉山附近紙道人就近潛藏,李長壽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太白殿深處。


    他要準備準備,把老君煉製的三尖兩刃槍送去白澤處,後續還是由白先生出手,為楊戩增些機緣、搞些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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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楊戩在信中所說,他本就得大氣運庇護,外出歷練很難受損。


    而楊戩性子也算『少年老成』,頗為沉穩,隻要不是太浪,也不會出什麽問題,更何況還有玉鼎真人暗中庇護。


    西方教果然盯緊了楊戩。


    這個虛菩提,此前意圖搞亂仙盟大會,被李長壽借天庭之威懟了一頓,消聲覓跡多年。


    也是天庭火力現在都被彌勒吸引,這虛菩提就感覺自己又行了!


    李長壽上輩子有很多『導演』,都反感演員自己給自己加戲,這虛菩提可倒好,自己闖進來了,還憨憨地對著鏡頭賣弄風騷。


    讓虛菩提知道,他剛才忽悠小輩的畫麵,全程在旁人圍觀,並被李長壽全程刻錄下來,會不會羞慚到直接抹脖子自盡?


    但這個虛菩提既然自己進來了……


    若是不處理,稍後很容易被這個傢夥破壞進度,甚至有可能影響到自己全盤算計。


    不穩之因,自當拔除。


    李長壽振了振衣袖,淡定一笑,已是成竹在胸。


    這次,他必須確保一擊必中,讓虛菩提逃無可逃,不會翻起任何浪花、不能掀起半點波瀾。


    本體外出,直奔九重天闕!


    穩一手,直接請老師出手,推算虛菩提之行蹤,並給虛菩提添加標記!


    稍後再呼朋喚友,群起毆之,打到服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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