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那青年道者目光撇過,發現了李長壽的紙道人,卻是二話不說,隨手甩出一道金光。


    這金光是一把短刃,便是他的本體薄翼煉製而成,幾乎瞬間斬破海水、躍過幹坤,抵達李長壽額前!


    這一瞬,李長壽甚至看到了,海水、幹坤被這短刃穿透時產生的激波!


    完全不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這短刃毫無停頓,瞬間劈在了他頭頂……


    「哪裏跳出來的化身!」


    青年道者冷哼一聲,看了眼被自己輕鬆劈成兩半的人影,繼續催動手中的血色寶珠。


    然而……


    這青年道者的目光,還未來得及收回來,那被劈開的人影左側袖口,又飛出了一道身影,竟還是那中年道者的模樣。


    李長壽又是一聲:「且慢!」


    「嗯?」


    青年道者眉頭微微一皺,背後再次射出一道金光,轉瞬將新冒出來的人影斬斷。


    「聒噪!」


    青年道者冷然道了句,那血色寶珠懸浮於身前,雙手開始連掐法印,那血色寶珠光芒翻湧……


    突聽又一聲大喝!


    「金蟬子!你好大的膽!」


    青年道者一怔,豁然轉身,看向了喊話之人,狹長雙目中滿是冰冷殺意。


    有完沒完!


    被他斬了兩次的道人,之前的屍身都已消失不見,此時竟還是一模一樣的中年男人,站在大陣邊緣。


    仔細辨認,還是化身……


    金蟬子眉頭輕皺,停下動作,目中帶著幾分警惕,也收起了此前的小覷之心。


    與他相識者,隻是喊他金蟬;金蟬子這個稱呼,隻有兩位教主老爺才會用。


    金蟬子冷然道:「你,是何人?」


    總算開口了……


    李長壽心底一陣抽搐,這白胖和尚的前世身,怎麽是人狠話不多的類型?


    他的『且慢』小術,這還是少有的幾次會失效……


    看,平日裏多帶備用紙人,總歸是有用處的。


    有備無患矣,我誠不欺我!


    李長壽嘆了口氣,他現在想做的就是拖延時間,說話自然是越慢越好、越多越好……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道友想做何事。


    道友,龍族填補海眼,本就已是無比痛苦;


    海眼為天地汙泉,其內容納了天地之汙穢,以自身填充其中,元神被逐漸蠶食而亡……


    道友如今,還要不放過他們所留的殘魂嗎?」


    金蟬子冷冷一笑,淡然道:「貧道還道你有幾分本領,沒想到隻是來說教。」


    言說中,金蟬子背後金光閃爍,六把短刃緩緩漂浮到了半空。


    「這次,貧道將你斬成碎屑,看你還能耍什麽花樣!」


    李長壽心念急轉,罵道:


    「好你個金蟬子,我特意在此地等你,便是想提點你一番,沒想到你竟如此不識好歹!


    我這般化身有百千,給你斬又如何?


    可惜,你自落前程,非要在那靈山台前九叩首,最後所得不過白骨肉!


    可悲矣,可笑呼!」


    金蟬子雙眼微微眯起,「你說什麽?」


    李長壽嘴角一撇,他也不知自己說的什麽,心底僅有的念頭,就是在納悶……


    他都已經拖了這麽久了,黃龍真人怎麽還不過來?


    按黃龍真人上次帶自己去南海的禦空速度,現在已經出現在此地了才對……


    迷路了?


    還是多年不回龍族之地,將海眼這麽要命的命脈,都……忘了……


    嗯?


    李長壽目光迅速掃過此地,能見到這海溝底部各處閃耀光芒的繁複禁製,下方的大陣無比堅固,也確實存在一縷縷渾濁氣息。


    但,龍族在此地的防禦,是不是太弱了些?


    雖可能是因為,龍王將此地駐紮的龍族高手調去了龍宮的緣故,但仔細想想,這不合常理,也完全沒理由……


    老龍王絕非簡單人物,海眼與水晶宮孰輕孰重,如何會分不清?


    「怎麽不說了?」


    金蟬子目中,殺意凜然。


    李長壽突然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言道:


    「罷了,我這也不急,你先做完正事,咱們再閑談幾句就是。」


    金蟬子背後閃爍的金光不由一頓,瞪著這中年道者。


    李長壽微微一笑,此時已沒了之前的急躁;


    雖然心底還不能完全確定,但九成把握還是有的。


    這裏應該是龍族故意布置出的假海眼!


    甚至,李長壽還催促了下:「怎麽還不動手啊?我等的花都謝了~」


    金蟬子眼底狐疑更甚;


    他素來行事狠辣利落,這次雖被這個殺了兩次都殺不盡的神秘道人,搞的有些不明所以,但手上行動卻沒落下。


    「道友還想詐我?」


    金蟬子冷然道,「如此,貧道就當著道友的麵,招來此地殘魂,凝成魔障。


    看道友能奈貧道如何!」


    當下,金蟬子身後飛出六把金色短刃,圍著他飛速旋轉,以作防護。


    短刃包圍之處,隨著金蟬子不斷催發,那血色寶珠閃耀出一束束光亮,發出了悽厲的風聲,將此地照成了血海……


    海水中,幾道殘影,從大陣出口處飛了進來,化作血光鑽入了寶珠之內。


    然後……


    就沒有了然後。


    金蟬子先是皺眉,隨後便是眉頭緊鎖,那張英俊的麵容上,露出了幾分疑惑。


    為什麽,沒有萬千龍族殘魂匯聚之象?


    己方幾位聖人弟子推算過許多次,隻要抵達東海海眼,就可得萬千龍族殘魂,化作血魔,反去攻打龍宮!


    而這,也是對龍族的警告——若再不低頭,下次要破的,就是海眼封印了。


    但這些算計、這些計謀,竟然沒什麽作用?!


    李長壽輕輕一嘆……


    金蟬子扭頭怒斥:「你搞的什麽鬼!」


    李長壽見狀,心底倒是完全確認了下來,這裏就是假海眼無疑。


    他背負著雙手,氣定神閑,身周湧出一縷縷火光……


    「金蟬子,到底是我在搞鬼,還是你心底有鬼?」


    金蟬子麵色更為凝重,剛要繼續說話,李長壽的身形突然被三昧真炎吞噬,幾乎瞬間就在海水中消失不見。


    隻剩下一股股靈氣,在周遭不斷沖盪。


    一縷傳聲,鑽入了金蟬子耳中……


    「金蟬子,你現如今還不知自己到底是誰,等你遇到腳底有三顆痔的那人,你才會明白,自己究竟是何人。」


    金蟬子一怔,麵露思索;


    他突然大怒,六道金光交錯飛射,卻隻是斬斷了那一縷灰燼。


    「哼!故弄玄虛!」


    金蟬子低喝一聲,低頭看著下方的封印大陣,目中帶著幾分猶豫,數次抬手,還是沒敢出手將此地封印打破。


    然而,李長壽剛才所留那一句隨口胡謅之言,卻如魔音一般,在他心底揮之不去……


    『等你遇到腳底又三顆痔的那人……』


    「滾!」


    空曠的海底大陣中,那青年道者一聲怒斥,再次催動手中寶珠,卻是再無效果。


    甚至,他用力太猛了些,還招來了一些魚蝦的殘魂,氣得他差點將珠子捏碎……


    與此同時,距離此地三萬裏處,某個不起眼的小海溝中。


    抵達此地已有片刻的黃龍真人,正彎腰、低頭,對麵前一名老嫗恭聲回答著什麽。


    在老嫗身後,一口大鼎緩緩懸浮。


    若仔細辨認,在海溝各處,還有一道道身影在打坐修行,大半都是龍首道身,宛若石化了一般。


    ……


    重、大、挫、敗!


    大法師身側,李長壽睜開雙眼,禁不住以手遮麵,輕輕地一嘆。


    情報出現了重大疏漏,他竟然跟西方教一樣,搞錯了海眼的位置!


    壽者千慮,自有一疏;


    這個回去是必須寫檢討的,大不了找個理由罰靈娥一起,陪自己一同抄寫新編穩字經幾千遍……


    仔細想想,龍族應該是在很早之前,就將海眼的真正位置隱藏了起來吧。


    如此,李長壽倒也不必再多擔心此事……


    始終是不能小覷龍族。


    大法師笑道:「發生了何事?」


    李長壽將此前自己去阻擾金蟬子之事詳細稟告,大法師不由露出幾分輕笑,鼓勵道:


    「不必因這般小事垂頭喪氣,你做的已十分周全。


    這些都是龍族機密之事,也非你打探就能打探到的。」


    李長壽略微皺眉,低聲道:「弟子請了黃龍真人去守護海眼,黃龍真人也是龍族老龍了,應當是知道東海海眼的位置。


    這,會不會因此暴露了海眼之所在?」


    玄都大法師沉吟幾聲,繼續掐指推算。


    曾幾何時,大法師為了完成老師交代之事,也曾絞盡腦汁、不斷思索,後來修為高了、神通強了,對天道的感應越發清晰,也就習慣用了推算之法……


    「天機所顯,海眼無礙。」


    李長壽心底鬆了口氣,卻又泛起了少許隱憂。


    推算之術,他自然了解,為了防推演、防推算,也做了許多布置,現如今更是有聖人老爺出手幫他隔絕了天機。


    『也不知大法師是否想過,天機既然可遮掩,也可被蒙蔽,甚至也可被人通過天機所誤導……』


    這話他自然不能說出來;


    料想,大法師也應思考過這般事才對。


    海眼暫時無礙,李長壽的心力,也就放在了水晶宮周遭的亂戰上。


    大婚此時隻能暫停,畢竟敵人都打到家門口了,龍族就算再淡定,也不得不考慮賓客們的情緒。


    此時不少賓客已是摩拳擦掌,紛紛言說外出對敵;


    但老龍王依然穩坐泰山而不動,幾位龜丞相不斷開口,讓大家稍安勿躁,來犯宵小很快就會被擊退。


    李長壽通過紙道人構成的監察網絡,在不斷評估各處戰局。


    此時還不到天庭和自己出手的時機,越是這般混戰,越要保持冷靜、仔細分析。


    完美時機稍縱即逝……


    片刻之後,玄都大法師突然輕笑了聲,閉目凝神,抬手對著麵前的水晶鏡一點;


    鏡中的畫麵,從海底大戰、海鮮傾軋,變成了一朵悠閑的白雲。


    白雲空悠悠,六名老道結伴而來。


    李長壽立刻認出了其中那個駝背老道,就是趙大爺走上那條不歸路時,小試牛刀的目標。


    「趙師弟出手了。」


    玄都大法師溫聲說著,畫麵中那藍天白雲突然變得一黯。


    這六位本來閑談論道的西方教聖人弟子,一個個變了麵色。


    這種道韻……


    這般情形!


    「定海神珠!」


    一人破聲喊了句,六人瞬間站起身來,各自看向一個方向,手中寶光閃爍,有兩人額頭還露出了冷汗。


    「是埋伏!」


    「趙公明!你還要如何!」


    「今日我六師兄弟在此,還怕了你不成!」


    李長壽聽聞水晶鏡中傳來的喊話聲,心底一陣感慨……


    這應該是洪荒版的屏幕發聲……咳,不是這個。


    趙大爺的威懾力,當真可見一斑!


    「唷?」


    突然聽到一聲招呼,六人齊齊看向了他們來的路上。


    隻見,周遭這被鎖定的幹坤中出現了一條縫隙,一顆英俊威武的腦袋鑽了進來,「就是你們打傷的我?」


    言罷,趙公明身形已是落在了這片封禁的幹坤中,摔倒的動作,竟是那般自然、寫意、令人舒暢……


    接下來吐血時,嘴唇張開的弧度、表情上的痛苦、雙目中的無神,也是那般的生動、形象、以假亂真。


    「噗——


    啊,你們六個聯手欺負貧道一人!這傷沒幾個元會好不了了!


    都跟我走,去碧遊宮中,找我老師說個明白!」


    那六人齊齊攥拳,額頭青筋暴起。


    李長壽本體身側,玄都大法師見此狀,先是懵了一陣,隨後反應過來,笑的前俯後仰,差點就岔了氣。


    李長壽在旁陪笑,心底思索一陣。


    時機成熟了。


    龍宮大戰已是接近白熱化,龍族死傷慘重,但對方也不好受;


    雙方高手都有死傷,且眾高手大戰之地,已是離了龍宮有段距離;——這是龍族高手故意而為,免得波及水晶宮。


    對方六名聖人弟子被趙大爺攔下……


    此時天庭若不登場,更待何時!?


    於是,龍宮主殿中。


    李長壽的青年鍊氣士皮的紙道人,在月老身側,拿出了一隻玉符,當著月老與玉帝化身的麵,輕輕捏碎。


    隨之,李長壽道:


    「月老,稍後請兩位金仙境將軍一同出手,等候東木公之令。」


    「善!」


    月老立刻點頭答應,此時倒也並未有半點慌亂,盡顯天庭正神之從容。


    李長壽叮囑完,立刻起身,帶著周遭匯聚來的少許目光,快步走到了大殿角落,在奏樂的海女身旁,自顧自地甩出了幾隻紙人。


    兩隻紙人化作青年模樣,端著嗩吶;


    兩隻紙人化作赤膊壯漢,守著大鼓。


    李長壽笑道:「各位,勞煩按此前演練的來。」


    眾海女樂師輕輕頷首,所奏樂曲突然變得激烈緊張;


    激昂的嗩吶聲起,主殿內賓客齊齊被驚動。


    正此時!


    海麵之上,天空深處,一束銀白色光柱直直劈落!


    這道光束在即將沖入海麵之前,分做了漫天銀光,每道銀光中各自包裹著一名身著銀甲的天兵,朝水晶宮海域迅疾落下!


    龍族主殿中,大鼓擂動、樂聲高亢,與外麵傳來的那一聲威嚴的呼喝,完美相融。


    「奉玉帝陛下旨意!


    斬妖除魔,護四海生靈!


    天兵天將聽令!但凡妖邪,殺無赦!」


    四萬天庭精兵齊聲怒吼,聲傳十萬裏,震動此山河!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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