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暉伸出手道:“你就是陳廠長吧?”


    中年人連忙伸出雙手,握住了蘇星暉的手搖晃道:“蘇鎮長好,我就是酒廠的廠長陳賢貴。”


    這位陳賢貴也就是紀檢書記陳賢義的那位堂兄了,不過在這種情況下,蘇星暉當然不會當眾說出他跟陳賢義的關係,陳賢貴雖然也知道陳賢義是支持蘇星暉的,不過也不會當眾說出什麽來。


    蘇星暉道:“你好,我今天來是想看一看你們酒廠的。”


    陳賢貴道:“好好,那先到我的辦公室去坐一坐,我向鎮長你匯報一下我們酒廠的情況。”


    蘇星暉點了點頭,跟劉擁軍一起跟在陳賢貴等幾名廠領導身後,來到了陳賢貴的廠長辦公室。


    陳賢貴親手給蘇星暉和劉擁軍沏了茶,請他們坐下了,然後說:“鎮長,你這剛上任,就到咱們酒廠來了,這是對咱們酒廠的重視啊!”


    蘇星暉笑道:“我能不重視嗎?你們酒廠一直是彭家灣鎮的最大企業,我當然要首先到你們這裏來看一下了。”


    陳賢貴搖頭道:“唉,是我無能啊,現在酒廠的情況一年不如一年。”


    陳賢貴向蘇星暉介紹了一下酒廠的現狀,彭家灣酒廠,原來是彭家灣鎮最紅火的企業,在前幾年最紅火的時候,每年的產量可以達到上千噸彭灣大曲,產值達到三四百萬,占了彭家灣總產值的近百分之二十。


    那個時候,彭灣大曲很好賣,在周邊的一些縣市,甚至在江城都賣得很不錯,因為彭灣大曲口味相當不錯,好多人家辦喜宴的時候,都會擺上彭灣大曲。


    近幾年,國內白酒市場越來越火爆,可是彭灣大曲的銷量卻一年不如一年,雖然由於漲價因素,彭家灣酒廠的銷售額還是沒下降,可是由於積壓的產品越來越多,?導致酒廠的利潤率越來越低,到去年為止,僅僅隻是剛剛保本,如果再這麽下去,隻怕就要虧損了。


    現在廠裏每年都要積壓至少一兩百噸產品,為了縮減成本,廠裏已經開始減少產量了,幸好白酒這東西,賣不出去可以窖藏,倒是不會變質,隻會提高白酒的品質。


    蘇星暉問道:“陳廠長,你有沒有總結過,現在彭灣大曲滯銷的原因是什麽呢?或者說,彭家灣酒廠陷入困境的原因是什麽呢?”


    陳賢貴道:“這個原因我們也想過,最主要的原因有兩個,第一個就是成本上漲,第二個就是銷量下降。”


    陳賢貴說的這兩個因素,也是九十年代所有國企都遇到的因素,是非常普遍的現象了,蘇星暉聽了之後點了點頭。


    陳賢貴道:“成本上漲的原因很多,原料價格上漲,工人工資上漲,工人勞動生產率下降,退休工人增加導致退休工資增加,設備老化,生產技術工藝日益落後等等,都能導致成本上漲。”


    “銷量下降的原因,主要是市場競爭加劇,現在市場上的白酒品牌越來越多,好多都在電視台上打廣告,我們彭灣大曲的市場競爭力也在日益下降,原來的一些老客戶也都流失了。”


    “廠裏的問題吧,主要就是這兩個,我們也想了不少辦法來解決,不過這些辦法的效果都很有限。”


    陳賢貴的話裏,有著許多未盡之意,蘇星暉也知道,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有些話陳賢貴也不可能說出來。


    在來之前,蘇星暉就做過功課,從側麵了解過一些情況,彭家灣酒廠是鎮裏最大的企業,自然負擔也就最重了,國家規定的利稅本來就重,鎮政府和鎮裏的一些單位還經常找酒廠伸手,一些他們不方便列支的開支,都找酒廠列支,每年光這方麵的費用就不少。


    而且,酒廠前麵幾任廠長在任期結束之後,家裏都蓋了樓房,這就是所謂的窮廟富方丈的現象了吧,其中有一任廠長就是現在的常務副鎮長楊華凱。


    陳賢貴來當這個廠長,也是未滿一年,是在酒廠走了下坡路之後,他才當的這個廠長,原來,他是廠裏的車間主任。


    總之,在彭家灣鎮這個環境下麵,陳賢貴是很難扭轉酒廠的頹勢的。


    蘇星暉看到,陳賢貴一邊說,劉擁軍一邊在一個筆記本上記錄著,其實蘇星暉並沒有吩咐他這麽做,他能主動這麽做,這個年輕人還是很有心的,蘇星暉暗暗點頭。


    蘇星暉當著陳賢貴等人的麵,也沒說什麽,他對陳賢貴道:“陳廠長,那你帶我到車間裏去看看吧。”


    陳賢貴將蘇星暉和劉擁軍帶到了車間,車間裏,散發著一種濃烈的糧食蒸熟之後的香氣和酒香,工人們正在進行一道道釀酒的工序,拌合、裝甑、攤晾、出酒、接酒……


    蘇星暉還是第一次看到釀酒的過程,他好奇的看著那些在車間裏光著上身,隻穿一條犢鼻短褲,猶如讓他穿越回古代的工人用木鍁有節奏的攪拌著酒醅,好奇的看著工人們將出的酒接在壇子裏運到酒庫。


    在酒廠的地下酒庫裏,蘇星暉看到了一種奇特的盛酒器具,那是一種用粗大的藤條編織而成的大簍子,這簍子編織得非常細密,簍子的直徑達到了兩米多,有一人高。


    蘇星暉有些驚訝的問道:“陳廠長,這種簍子也能裝酒嗎?不會漏?”


    陳賢貴笑道:“鎮長,這些簍子裏都裝滿了酒呢,你看它漏了嗎?”


    蘇星暉看著簍子幹燥的外壁,搖了搖頭。


    陳賢貴道:“這東西叫酒海,是用山裏產的那種長藤條編織而成的,編成之後,用鹿血、石灰把麻紙和白棉布糊在內壁上,要糊上百層,再用蛋清、蜂蠟、菜籽油等混合之後塗上再晾幹,就成了酒海,裝酒不漏,這一個酒海就能盛五六噸酒呢。”


    蘇星暉有些不可思議:“陳廠長,你說的是真的?這也太神奇了吧?”


    陳賢貴道:“還有神奇的呢,這酒海裝酒不漏,可是一裝水就全漏了,所以隻要是盛在酒海裏的,那肯定是貨真價實的原漿酒,而且這酒海貯存的酒,時間越長,品質越好,比起其它的容器要好得多。”


    蘇星暉這才明白,那天陳賢義給他喝的那酒為什麽會那麽好喝了,那一定是用酒海貯存過的,貯存了三十年,其品質可想而知了。


    蘇星暉粗略的數了一下,這酒庫裏的酒海至少有一百多個,每個酒海都用一種木架子固定著,這樣一算下來,這一百多個酒海至少能夠貯酒上千噸,如果這些都是多年陳釀的話,這也算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了。


    除了這些酒海之外,酒庫裏還有一些酒壇子等等的盛酒器具,這些器具當然就不如這酒海神奇了。


    陳賢貴又道:“咱們彭家灣酒廠的曆史有一百多年了,這些酒海裏曆史最長的也有一百多年,這麽長的時間,讓這些酒海都帶著歲月的味道。”


    蘇星暉點了點頭道:“看來你們酒廠還是有一些老底子啊!”


    陳賢貴道:“那當然了,彭家灣酒廠有一百多年曆史了嘛,總會有一些老底子的,可惜啊,這酒海製作太費時間了,一個酒海差不多要花將近一年的時間才能完成,現在原料也越來越少,會製作這酒海的人也越來越少,所以現在新酒海也越來越少了。”


    蘇星暉沉吟道:“有這樣的底子,我想彭家灣酒廠還是能夠重塑輝煌的。”


    陳賢貴點頭道:“我也希望能夠早日看到這一天。”


    蘇星暉道:“陳廠長,我就先走了,你盡快把酒廠的現狀和你們振興酒廠的方案寫一個報告,寫好之後交給我。”


    陳賢貴點頭答應了,然後便將蘇星暉和劉擁軍送上了車。


    蘇星暉把車開出了酒廠大門,他笑著問劉擁軍道:“剛才你把陳廠長說的都記下來了?”


    劉擁軍點頭道:“對,我都記下來了。”


    蘇星暉道:“看不出你還是個有心人啊,你有這種細心,以後一定會成功的。”


    劉擁軍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就是記性不太好,俗話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嘛,我就養成了這個習慣。”


    蘇星暉讚賞的點了點頭,再沒說話。


    接下來,兩人又先後去了食品廠、瓷廠、家具廠等幾個企業,對這幾個企業進行了一番調研,這幾個企業原來也都是挺紅火的企業,可是現在也都不同程度的陷入了困境。


    這些企業陷入困境的原因當然是多種多樣的,不過總也不外乎陳賢貴說的成本上漲和銷量下降的這兩個因素。


    看到這些企業的現狀,蘇星暉也是皺起了眉頭,這些企業都是國有企業或者集體企業,包袱重,設備工藝都日漸落後,想要扭轉這樣的困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看完了這些企業,蘇星暉才和劉擁軍回到了鎮政府,這些企業是彭家灣鎮最主要的gdp和利稅來源,想要讓彭家灣鎮的經濟發展起來,這幾個企業必須要走出困境,這個問題,蘇星暉也需要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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