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觀整個事故車的車損情況,尖頭三橋東風車,而且還不是高欄,像這種硬件情況下能把車開成側翻,確實難度不小,也不知道當時這位司機過彎的時候把車速提到了多高,怕是秋名山車神來了也都隻能甘拜下風。


    國內改革開放後,逐漸開始引進歐係卡車標準,從蘇係尖頭車過渡到歐係平頭車。


    2000年左右,大致還能夠在路上看到老一代尖頭卡車,但如果再往後十年,南方地區的路上差不多就很難再看到尖頭車,若真要想再看看這種神器,好像就隻能到駕校裏麵去試試。


    說實話,同等技術水平下,尖頭車的安全係數其實要比平頭車高,但再高也擋不住車禍猛如虎,現在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隻是話又說回來,像這種老款尖頭卡車,標配abs/esp是顯然不可能,而下雨天高速過彎,本來危險就大,更何況路麵還被挖開部分,剛轉過彎的司機遇到路麵維修這種突發情況,一腳急刹車下去,不翻車才是怪事兒。


    車貨已經發生,曹成不能多說什麽,他隻能盡最大努力幫著減少損失。


    好一陣翻箱倒櫃之後,終於才從工具箱裏麵找到液壓千斤頂,這東西必須是貨車標配,肯定少不了。


    把千斤頂工作台對上已經嚴重變形a柱,位置也剛好還算合適,上下搖動力臂,使工作台卡緊變形區,待會兒救護車隻要一到位,他最多兩分鍾就可以把變形的a柱頂起來,將傷者卡住的小腿取出。


    等待是最讓人心焦,或許是因為這場車禍的原因,天公為了渲染氣氛,原本並不大的小雨也升級為中到大雨,降水量再創開年以來新高。


    期間倒也有人從現場路過,國人喜歡看熱鬧,這個很難改的了。


    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打著傘走到進處,想要看看情況,但光是看那流了滿地血,而且駕駛員還昏迷不醒,汽車側翻,整個現場慘不忍睹,搖搖頭,癟嘴離開,大概是覺得死人的地兒太晦氣。


    三色彩條防水布比其它車用防水布顯得薄了些,雨點落在上麵,一直是“吧嗒”、“吧嗒”地響個不停。


    駕駛艙裏麵,至少目前還沒有進水,彩條防水布還是挺有用,曹成站在梧桐樹下也頂不住這雨勢,眼看醫院和警方還沒來人,他也是心一橫,鑽進彩條布下麵躲起來。


    感冒肯定是不能感冒的,不僅自己遭罪,回頭還要連累老姐貼心勞力照顧,能自己保重身體,為何要作死?


    “鈴鈴鈴.......”


    雨水中模模糊糊地傳來學校上課鈴聲,這應該是去年才新安裝的電鈴,聲音非常響亮,不僅能響徹學校各個角落,就連小鎮周圍的居民也習慣了靠聽學校鈴聲來計算時間的方式。


    記憶中,這種電鈴聲要持續到2010年的時候才會換掉,隨著那套讓無數初高學生表麵上吐槽不斷,但內心卻充滿期待的校園華爾茲一起,上下課的鈴聲也再次更新,變成歡快地電子音樂。


    當然,那時候的曹成早已經走出學校大門,開始步入社會工作,隻有一次到學校辦事的時候才驚鴻一瞥。


    原來學校也在與時俱進,居然都開始公然鼓勵男女學生手拉手“做遊戲”,心裏則暗自感歎,為啥自己讀書的時候沒有這種好事兒。


    沉浸在上課鈴聲帶來的漫漫回憶中,很快便有更刺耳的聲音入耳,就在這瞬間,又把人拉回現實。


    醫院救護車的警報聲不用說,簡直太熟悉,知道是醫院那邊的人到了,這是趕緊從彩條布裏麵鑽出來,揮手向迎麵駛來的大金杯示意。


    爆閃燈由遠及近,開救護車的司機顯然是經驗老道,老遠就開始緩緩刹車,到了現場則剛好減速停穩,車上的醫護人員迅速衝下車。


    “這裏這裏,快來,人已經昏迷大概十五分鍾左右,左小腿卡在駕駛室裏麵出不來。”


    出診的醫生穿著白色大褂,也不管這時候下沒下雨,沒打傘,徑直往曹成這邊跑來,鑽進彩條布裏麵一看現場情況就知道不對,眉頭微皺。


    “護士過來,把這個擋雨布撐高。”


    被使喚的護士身高大概隻有一米五幾的樣子,周圍又找不到東西支承,無奈隻能用雙手把防水布舉起,艱難地舉高高,盡量為其它醫護人員提供更多的施展空間。


    看上去應該是才參加工作不久,臉上還略顯稚氣,說不定都有可能是在校實習生,這大概是醫院中被壓榨最慘的階層,沒有任何收入和補貼,每天工作量不少,還專門做髒活累活。


    當然,技術沒到位,確實也隻能從最進基本做起,姑娘臉上也滿是堅毅,這點雨水似乎並不算什麽無法克服的難題。


    “生命體征還在,但人卡在裏麵出不來,隻有等消防部門破拆,先掛上液體,等吧。”


    急診科的醫生處理這種交通事故傷員比較有經驗,傷員被卡在車裏出不來,他們也有整套流程,所以顯得很沉穩,一點兒都不慌亂,這大概就是見慣生死之後的超脫。


    中年護士甚至早早地準備好液體,恐怕她也是很早就看出了情況,經驗告訴他,現在隻有這一種選擇。


    簡單處理過後,醫生也隻能幹看著,現在就一個字“等”。


    想了想,語氣中帶著點兒惋惜:“這應該是醫院今年第二次急診苟家老彎,上上個月的車禍還弄死了兩人,在這個彎彎頭,每年至少要出好幾起車禍。”


    或許感覺現場有些壓抑,醫生又隨手摸出兜裏的煙,打算來一支。


    護士很熟練地處理好液體紮針,手裏舉起吊瓶,一邊打量傷者,另外也抽空回上一句。


    “嗯,那次是我跟莫醫生出診嘛,現場比這個慘多了,騎摩托車的駕駛員腦漿流了滿地,交警處理的時候都沒敢讓家屬細看,拍照取證之後直接裝袋子收走。”


    醫護人員談及生死的時候,或許在遣詞造句的時候會用上“慘、很慘、非常慘”這類詞匯,但他們的形容詞好像也僅限於此,詞窮,並且在說話的時候,你真的看不出他們多少表情。


    也就各種嘴上說的很慘,但心已經麻木。


    曹成看現在這情況感覺肯定不行,按照醫生的說法,還要等交警消防部門來破拆,那還得等到啥時候,明明可以很簡單搞定的事,何必搞那麽複雜。


    拍拍醫生肩膀:“醫生,這個傷者其實可以很容易從駕駛室取出來,我已經用車上的千斤頂把變形地方頂上,讓我來吧,你們準備下,待會兒沒有變形的a柱壓著,傷口血管可能會大出血。”


    曹成剛讀初三,讀書比同齡人晚一年,加上長得稍顯成熟,看起來倒像是高中生的模樣,但不管怎麽說,其實他終究還是個中學生。


    醫生下意識地看一眼曹成,光是這年輕甚至稚嫩的麵孔就讓他完全對曹成生不出任何信任,小破孩還能幹這種活?這不是開玩笑嗎。


    “你?”


    言語中帶這不屑,聳聳肩;“我們成年人都掰不開,你又能提的動幾十斤?看熱鬧就一邊兒去,別來添亂。”


    被人看輕,曹成也不生氣,反正他這年齡按照常理也確實沒這能力,所以不能怪人家醫生,隻是人命關天,他還是想要試著努力一把。


    “我家裏就是做這行,修車廠,對這些很熟悉,破拆不需要蠻力,我這都已經把千斤頂裝好,分分鍾給它把變形壓著腿的地方翹開。”


    很從容、也很自信,淡定之色並不是裝出來的,曹成自己確實對這套東西很熟悉。


    龍勝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醫生的態度倒也改變得快,既然這中學生家裏是做修車行業,那應該是有兩把刷子,或許可以讓人試試,這個又不妨礙什麽,早點把傷員弄出來,他們也可以早點把人接到醫院去進一步治療。


    隨手把剛抽了兩口的煙扔掉,毫不留戀。


    “你來吧,先試試看,不行就算了,別勉強。”


    現場話語權最大的醫生都說試試,其他人還能說什麽,都眼巴巴地看著,特別是外圍舉著防水布的小護士,她在外圍舉著防水布,但自己沒法躲雨,現在已經淋了個落湯雞,還巴不得能夠早點把人弄出來。


    準備工作早前已經做好,現在無非是繼續搖動力臂,把液壓台升起來,從而將壓著斷腿的a柱變形區撐開,情況就是這麽簡單,對於稍微懂點這行的人來說,其實一點兒都不複雜。


    開救護車的老司機也下車來到旁邊,看曹成的措施工作,對醫生點點頭,對此方案表示完全認可。


    隨千斤頂不斷舉升工作台,內凹嚴重a柱變形區逐漸回位,變形區的藍色漆塊也因為本身所附著的鐵皮形變而脫落,嚴重擠壓著傷者小腿的部分開始空出來。


    醫生眼疾手快,知道方法已經見效,趕緊上前,但由於曹成占了位置,他不好施展,隻能走另一邊,從破碎的擋風玻璃處伸手,趕緊把傷者腿部護著。


    “慢點兒、慢點兒、穩住!”


    “要出來了,擔架準備。”


    “過來,擔架、擔架....”


    情況和曹成預料的差不多,傷者左小腿斷了,動脈破裂,但因為之前有變形的a柱壓著,所以流血不算太多,但隨著a柱變形區被頂回去,再也壓不住小腿,那鮮血簡直是噴著往外冒。


    如果不是因為曹成謹慎,之前沒有冒險亂來,這司機怕是真的要涼。


    傷者剛上擔架,遠處警車也呼嘯著姍姍來遲,這是一輛車況破舊的麵包車,很可能是上級機關單位替換下來的公務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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