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安街,便是臨安平民聚集之地。


    街道上極少能見穿金戴銀的婦人,和權貴官老爺。來往間穿梭的都是些粗布衣裳的百姓。


    走卒吆喝聲陣陣,極有穿透力。喧囂不減,但少了別處的繁華。


    平素遙安街發生的都是些雞皮蒜毛的小事,大多不足為提。


    羊腸小巷最盡頭,那間最破舊的屋子,便是死者周青山的住所。世人大多有憐憫之心,周青山去後,街鄰為此也格外關照其妻周娘子。


    “要我說,那周青山死了也好,他生前就是花樓常客,身上的餘錢全都拿去體貼那些外頭的妖精,若不然,憑著那一手打鐵的好手藝,周家的日子,隻好不差。那房屋幾月前下雨還漏水呢。也不見他修上一修,這哪裏是過日子?實在造孽。”


    有人跨著籃子,經過小巷時,聞言沒忍住出聲。


    “可這話,也不能這般說,這屋子裏沒有男人,日子可怎麽熬?周娘子還這般年輕。也不知會遭多少賴痞子的覬覦。”


    “再嫁便是,我朝對女子的約束可沒像前朝那般嚴苛,沒有必須為夫守節一世的道理。寡婦再嫁,隻要是個爺們,在我看來,都比那會打人的周青山好。”


    正說著話,隻見三五個官吏凶神惡煞朝這處而來,幾人直直入小巷,一腳踹開周家的門。


    眾人見此,紛紛駐足:“這...是怎麽了?難不成刑部又要朝周娘子問話?”


    刑部大牢審問室。


    此地常年不見光日,顯得昏暗潮濕且陰冷。


    牆上掛著各種刑具,有些刑具上頭來不及擦拭,還沾著血,空氣隱隱帶著難聞的腥味。


    吳煦辰最不屑的便是屈打成招了,可偏偏有些人的骨頭實在是硬,證據確鑿下,還死性不改偏不認罪。


    可骨頭再硬,在這裏,又有多硬?


    吳煦辰精神狀態並不好,他身子往後一靠,想要閉目凝神,偏是這會兒,他聽到沉穩的腳步聲,他睜眼,看見模糊的輪廓,隨著對方的走近,也借著微弱的燈光,將人認了出來。


    他有些意外。


    “慕小將軍,稀客。”


    “別,誰願意做此地的常客。”慕寒生幾步走近。


    父親從定國公嘴裏得知,阮蓁自茶館說書人命案一事後,胃口就差了下去,尤其這幾日孕吐的症狀格外嚴重,聽說都削瘦了不少。


    偏偏誰都不敢去探望。


    在他的印象中,阮蓁的身姿便比旁人纖細,若再瘦......


    他也不拐彎抹角:“我知道有種毒,喚作‘無破’,無色無味,水中隻需稍稍幾滴,便能使其身子潰爛,若藥性再猛些,萬物皆可腐蝕。”


    吳煦辰微微正色:“我朝各冊古籍,從不曾有過此物記載,不過好在首輔大人曾提點,番國前朝皇室,曾將此列為酷刑,手段極為殘忍,不過此乃皇室秘術,斜的很,用的極少,知道的人更少。”


    不過,正因為是秘術,後麵也跟著被心慈手軟的藩國後代被禁止。


    此術,也不曾再出現過,消失了上百年。


    如今,卻又出現了。


    慕寒生和現在的藩國皇室,有過接觸,如今把持朝政的番王,並沒有過多的膽識,遇事便退。不然,也不會淪落成附屬國。


    “藩國如今的處境,若是聰明之輩,定然不敢叫囂,絕對不是他們所為。”


    “我也是這般想的。”


    慕寒生問:“茶樓一案,可有明確的進展?”


    “快了。”


    吳煦辰隻當他關心這些,這種事,也無須隱瞞,當下道:“有了些許苗頭,想來今日便有收獲,小將軍若無事,不若同我一同審訊?”


    慕寒生自然應了下來。不過,他低聲有些不自在的問了一句。


    “顧淮之不來嗎?”


    “大人嫌此處味道不好聞。”


    “可皇上有意,讓他協助。“


    吳煦辰便道:“因此,大人如今在前廳喝茶,等審問結果。”


    那茶還是他親自泡的!


    慕寒生:......


    行吧。他便尋了個椅子坐下。


    可他從未想過,被押著入內的是,一聲縞素,麵色蒼白的婦人。他眉心稍稍一頓,隨即眯了眯眼。


    “大人。”官吏行禮後,一把押著婦人跪下,這才恭敬的退到周邊。


    吳煦辰臉部線條變得堅硬,他取過案桌上的狀似,粗粗的看了一眼,然後,視線落在那好不淒慘的婦人身上,嗓音低沉。


    “周青山之妻,人稱周娘子,十五歲為人婦,至今五年,並無所出,這張狀紙是你呈上的,是也不是?”


    小婦人穿的格外單薄,她像是有些害怕,身子跟著微微一蜷,腦袋也往下垂。


    顫巍巍道:“是。”


    說著,眼角的淚花跟著往下掉,她連忙用手去擦,卻不知為何,越擦越多,視線跟著迷離。


    “大人,可是害我夫君的人,有眉目了。”


    說著,她變得抽抽噎噎:“還是說,您召民婦前來,是要問話,民婦能說的,上回都說了,絕無半點虛言。”


    她慘白的臉變得格外哀怨,若是正常男子,早就萬分憐惜,不舍其落淚了,可明顯,吳煦辰不是,慕寒生更不是。


    吳煦辰神色不改:“本官得之,周青山時常苛待你,他流連花樓,喝醉時常鞭打你出氣?你如今認不認。”


    婦人麵色憔悴,她一聲抽泣:“認。”


    “上回為何不提?“


    婦人咬了咬唇瓣,她推開衣袖,臂上的淤青至今可見,還不曾褪下。似難堪,她低聲道:“這種傷口民婦身上也有,還有道疤,足有手心大小,是夫君用打鐵的器具,燒足了火,通紅冒著煙,硬生生燙上去的。”


    吳煦辰沉吟片刻,看向一旁的官吏,官吏會意,大步出了審訊廳,待他回來時,身後還跟著一位燒飯婆子。


    婆子在來的路上便知,此行為何,她有些拘謹,正要請安,就聽吳煦辰道:“去看看。”


    婆子連忙應是,拉著周娘子去了邊上的小房間,不出片刻,她折而往返。


    “回稟大人,周娘子所言不假。”


    “淤青不提,單瞧著傷疤,是有些年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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