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皇重儒學,這座府邸便是他生前在時,花重金人力為朝中器重的大儒所建,隻是可惜,府邸剛建成,太祖皇因病而逝,大儒也出了臨安四處遊曆,再未入城。


    當時,新皇登基,感念先帝皇恩,特地在府門貼上布條,偌大的府邸也便閑置了。


    顧淮之早就看上了,他一提,周旭便答應了,更是派工部旳人前來翻新。


    顧淮之要了府邸的圖紙,做了幾處改動,不過,等能住人也須耗些時日。


    阮蓁抬步入了府,就見工匠匆匆,來往間忙綠異常。


    她不曾第一時間去打量,隻是盈盈而立,嗓音帶著輕軟卻有篤定:“夫君是故意的吧?”


    顧淮之挑了挑眉,周身上下鎮定自若,絲毫不曾因阮蓁的反應而詫異分毫:“何出此言?”


    “孟知州跟你一路,夫君既早有察覺,為何沒在第一時間將人抓了?而是默許他所為?”


    “與其說他是尾隨,我想理因是放任二字更為貼切。”


    顧淮之喟歎一聲:“說的不錯。繼續。”


    阮蓁揉著懷裏的兔子,直接得出結論:“孟知州是被陷害的。”


    不然,以顧淮之的脾氣絕不會耐心的同他說那些。更不會有機會讓他尾隨。


    這也難怪,藤閣拍賣的那根草,池家最後能湊齊銀子奉上。


    阮蓁前期不理世事,可如今卻有耳聞。


    那孟知州為官幾載,風評極佳,在升任知州前,他隻是個小小知縣,在徽帝統治的天朝下,他從不曾懈怠對不住那一身官服。更未奪取百姓的一分一毫。


    他開立縣學,請夫子教導貧困子讀書識字。


    春種秋收時,他陪同百姓一起,隻要縣衙無事,從不缺席。


    升任時,離開所在縣城,曾收到一把由當地百姓自發縫製共同製作的萬民傘。哪個不是紅著眼翻山越嶺送了他一程又一程。


    這才是百姓的父母官。


    可他剛任知州不過一年,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通緝犯。


    曾受他恩惠的人是一萬個不信,可從未見過孟知州的誰又不罵他一句黑心肝。


    “當時他氣焰已盡,這一身的髒水是洗不清了,池彰得逞後不曾趕盡殺絕,刑部大理寺又個個怠慢皇令。興許其中還有夫君的手筆,他也便苟活至今,對麽?”


    顧淮之輕笑一聲。沒說話。


    然,他的不語,便是默認。


    阮蓁輕聲道:“你是打算重用他麽?”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聰明。”顧淮之漫不經心的誇了一句。


    “我本就聰慧。”


    嗯,你是你們村最漂亮又聰慧的小娘子。


    說著,他反倒是來了趣,反問:“那你說說,我會將他派到何處,行何事?”


    阮蓁沉默幾許。


    在顧淮之的默許下,她咬字清晰道:“陳安縣。”


    王瀚文被抓多日,以律法處決,然陳安縣的下任縣官的調令至今未出。


    想來,便是為孟知州所留。


    陳安縣也的確該由有作為的清官去整治。


    雖說,刑部將其冤屈徹底洗清,公布於眾,他理應回到原先的位置。卻硬生生被降了職。


    可細細琢磨,卻不一般。


    明麵上是降職,可一旦他做出功績,所再兼任之職,絕非再是小小的五品知州。


    顧淮之聞言,眉眼放鬆,指骨修長,抬手整理她頭上險些滑落的掩鬢。她身上不再添香料,挨得近了,仍舊能聞到那淡淡的幽香。


    女子的裙裾隨著暖風輕揚,墨發雪膚,端是好顏色。


    “那年他遇難,在外得以逃脫,然,孟府闔府上下皆被抓。”顧淮之薄唇動了動。


    孟夫人身懷六甲哪裏受得了刑部的酷刑,可她不曾低下一次頭顱,前刑部尚書為了早早斷案,命她指認其夫犯罪一事,她倔著性子未答應,反倒在文書下麵用血跡寫下顫巍巍的冤枉二字。


    也就在當晚,在前刑部尚書的默認下,生生讓多名官吏糟踐了身子。


    血跡順著腿間往下淌,她赤著的身子一塊青,一塊紫,死了都沒個體麵。


    “而在外,卻成了一句畏罪潛逃。”


    阮蓁聽到這裏,呼吸稍稍一滯。


    徽帝到底做了多少孽?天朝的水到底有多髒?也難怪周旭寧願以身作則費時費力也要改這天下,力求抓盡天下的貪官。


    “孟家還有別人嗎?”


    “除卻他。無一生還。”


    鋃鐺入獄的妻子,飽受摧殘的生母,還有那未出世的孩兒,都沒了。


    “他行屍走肉的活著,無非是想親眼瞧瞧這天下被顛覆推翻,他來尋我,也無非是想往上爬。“


    不為自己,而是為了爭取給母親和妻子破例爭個誥命。


    不讓她們死的不明不白,飽受非議。


    阮蓁聽到這裏,不免情緒跟著波動。


    “從周旭登基,他便陰魂不散。卻沒個幹脆利落,厭煩的很,我又如何能讓他得逞?”


    可笑,他顧淮之是隨隨便便就讓人跟蹤的?


    於是,這幾日,他故意讓長風繞遠道而行。


    走不死他。


    阮蓁:......


    她沒在多言,夫妻倆這才逛起了宅院。不過多地施工動土,灰塵飄飛,顧淮之沒讓阮蓁去。隻是帶她去了府上池畔路旁的羊腸小道而行。


    這是府上最為幽靜之處


    阮蓁指著一處架於池水中心的院子,眸光一亮:“這水榭是給我住的嗎?”


    顧淮之視線淡淡落過去:“這並非主屋。”


    他也沒有和阮蓁分房而眠的打算。


    “是書房?”


    顧淮之沒說話,視線卻在阮蓁的小腹處停留一二。


    阮蓁領會了。


    “倒頗有童趣。那主院在何處?”


    “離此處頗遠。”顧淮之眉梢裹著輕鬆。


    “這樣,哭啼吵鬧間就不會影響到我了。”


    阮蓁:???


    你還記得前不久,你才說的那三個字嗎?


    ——親生的?


    賜府的消息也傳到了盛挽耳裏。


    生怕她大大怒,顧赫在旁含笑安撫:“他如今大了,脾氣更是無法左右,心裏有主意,又何必將人拘著。”


    盛挽卻很高興。


    “誰要拘著他?搬出去好,免得日日在我麵前礙眼。“


    說著,她不忘補一句:“同你吵架,我就無須回娘家,再讓兄長念叨了,我去兒子府裏!還能被好吃好喝的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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