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在當今的世道,這一句頂多就是玩笑話罷了。


    當不得真。


    宴席最後不歡而散,阮蓁上了回府的馬車。


    盛挽入座後,車輪滾動,她冷不丁道:“那姑娘也委實慘。不會真如慕家丫頭所言,醒後再尋死吧?”


    劉善此舉到底不過是以卵擊石。


    阮蓁聞言,斂下眼底的情緒。徽帝說的做主,臨到頭也無非是給了個郡主的頭銜。


    周煥醒後不痛不癢的被訓斥幾句,當著眾大臣的麵,向勇毅伯爵府的人致歉。


    這件事也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何其可悲。


    周懿即便有心想罰,但他得顧忌池彰。


    阮蓁輕聲道:“不會。”


    即便今日才見劉蔚然,但阮蓁很確定。


    她嚐過絕望的滋味,知道赴死前的的痛不欲生。


    劉蔚然眼裏的懼怕顯而易見,可阮蓁從裏頭瞧見了破釜沉舟的堅韌。


    向死而生,不外如是。


    念及此,阮蓁眉眼彎彎,殷紅的唇畔輕啟:“劉姑娘倒是勇毅。”


    顧淮之聞言,瞥她一眼。很快,他收回視線,閉眼假寐。


    盛挽感歎:“這日後議親倒是難了。”


    盛挽表示惋惜:“若她父親不是秦王府門下,倒能和祁哥兒湊一對,剛好一個名聲有損,一個想著出家。”


    阮蓁:???還可以這樣麽?


    她顯然還記得劉蔚然撞頭那一瞬間,不遠處盛祁南轉動著佛珠,津津有味的看著,眸中毫無半分悲憫,反倒慕玖出手,盛祁南緊張的來了一句:“這是做烤兔的手!”


    奇奇怪怪的反應。


    盛挽矜持的端正了坐姿,神情慵懶:“如今這些公子哥一個個的回京,臨安也因此熱鬧了不少。適才上馬車前我見著鎮國公夫人,聊了些話。”


    阮蓁順著她的話,問:“娘這是談了什麽?”


    “我就是隨便問問,雲世子的腰還好麽?大夫瞧了如何說,可別日後娶妻,無法行周公之禮。禍害了旁的女子。”


    你管的可真寬。


    顧淮之頭疼。


    阮蓁卻是手一抖,帕子跟著墜落。


    她沒想過,婆母有一日會在她麵前談外男那方便的事。好在馬車內昏暗,難以察覺她的嬌靨微紅。


    她明知不該再問,可到底心癢難耐沒忍住的想知道後續發展。


    阮蓁挪了挪身子,飛快的覷了顧淮之一眼,湊近盛挽:“然後呢?”


    “她說,從來不奢求雲思勉這個冤家能娶妻,那小子能活著就很不容易了。”


    看出來了,這是親娘。


    阮蓁:所以,所有人都擔心雲思勉能將自己作死。


    夜色漸濃,宮宴到底沒吃幾口,幾人剛下馬車,盛挽就對迎上來的管家吩咐:“讓廚房準備膳食。”


    說著,她轉頭看向阮蓁:“今日想來疲倦,你們二人回自個兒院子吃,早些歇息。”


    顧淮之沒說話,顯然打不起精神。


    阮蓁則點了點頭,輕聲道:“我送娘回院子。”


    盛挽笑:“如今可不興你這般孝順。娘體恤你,且受著就行。”


    說著,她嘀咕一聲:“旁的那些婆婆,可不及我半分。”


    她身邊的孔婆子跟著笑,她對阮蓁道:“今兒老爺的信想來也到了,夫人這是眼巴巴等著回去瞧呢。”


    盛挽:!!“你胡說什麽!都說了那些破信燒了就行,我不看!又不是什麽值錢玩意!”


    她一邊言不由心的動唇,一邊氣急敗壞的離開。


    盛挽一走,人群就空了大半,除卻阮蓁和顧淮之,便是遠遠跟在身後的長風和暗七。


    阮蓁側頭借著月光去瞧顧淮之,素白纖細的手,纏上了他的衣擺,顧淮之有所察覺,倒沒說什麽,由著她去。


    “夫君。”


    “嗯。”他用鼻音應了一聲。


    阮蓁抿唇,見四下無人,她索性沒藏著掖著:“自麵見皇上後,我便覺得慕家父子不大對勁。”


    顧淮之一頓。


    阮蓁抬著瓷白的小臉,眸色認真:“不止他們不對勁,就連夫君連扳指都沒轉了。”


    男人眯了眯眼,隨即轉笑:“你倒是觀察的仔細。”


    也是,阮蓁向來都是聰明善於觀察的。


    顧淮之沒說話,隻是下頜線緊繃,似不願談及,隻是沉默的帶著阮蓁回了墨院。


    他身上也因此透著一層寒。阮蓁不由的打了個哆嗦。


    能讓顧淮之這般反常,想來不是小事,她便沒再問。


    小娘子柳眉微蹙,有些抵觸卻又莫名的心慌。


    等用了晚膳,一番洗漱後,屋內也熄了燈,獨留一盞方便起夜用,燭火搖曳發著微弱的燈光,忽明忽暗。


    顧淮之卻沒有絲毫睡意,他隻是擰著眉,神色黑沉。


    待阮蓁的呼吸趨於平緩,他這才揉了揉眉心,微涼的指尖去觸女子嬌豔的唇瓣,也不知瞧了多久,他薄唇貼上去,眉目化為柔和,輕輕摩挲。


    呼吸裏都是女子身上自帶的幽香。


    顧淮之見她睡得沉,就要起身,卻察覺阮蓁緊緊的抱著他的腰身,男人視線朝下,取過軟枕,代替了自己的位子,這才起身。


    剛出屋子,他不緊不緩的關了房門。


    “照顧好她。”


    暗七:“是。”


    顧淮之這才往外走去。


    他走得很快,長風在身後恭敬道:“馬車已在外停留多時。”


    顧淮之腳步不減:“嗯。”


    他剛上馬車,就對上車廂內坐著的趙宸。


    兩人相互點頭示意。


    長風駕馬,直往一處趕。


    趙宸將煮好的茶,挪到顧淮之麵前,嗓音是一貫以來的溫和:“你倒是讓我好等。”


    男人聞言,眉宇間絲毫不見愧疚之色。


    對方是趙宸,他也難得解釋了一聲:“阮蓁這幾日夢魘嚴重。”


    小娘子多次夜裏哭著醒來,咬著牙,哽咽的不敢出聲,顧淮之怎能沒察覺。


    偏生阮蓁好麵子,她不說,顧淮之也沒問,隻是等她再度入睡後,吮去她眼角的淚漬,把人抱得再緊些。


    趙宸挑了挑眉:“你倒是變了很多。”


    顧淮之沒應,隻是淡淡道:“我不放心。”


    趙宸:???


    顧淮之補充:“所以我要早些回去。”


    趙宸:???得!


    顧淮之睨他一眼:“別耽擱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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