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書房


    屋內傳來咕嚕咕嚕的煮茶聲,茶香嫋嫋,清醇怡人。


    男人修長如玉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打著桌麵,發出極有規律的噠噠聲響。


    手的主人,美如冠玉,風姿特秀。斜眸瀲灩,裹著一份漫不經心。


    他言簡意賅的闡明要事。


    慕又德聽了他的話,濃黑的眉緊緊蹙成一條線。張嘴便罵。


    “也不知靖王世子身邊出了哪個不知死活叛主的王八羔子,好在你們行事向來隱秘,若這會兒再暴露出你,便不堪設想。”


    “周旭這孩子不比你差,想來要不了幾日,便能把人揪出來。”


    顧淮之不入朝堂,卻得所有人忌憚,若他同周旭私下聯係密切的消息傳出去……


    引發恐慌是小,這些年謀劃白費才是真。


    顧淮之慢吞吞的看了他一眼。


    “你嚇到我了。”


    慕又德:……


    罵的又不是你!


    你這種殺人不眨眼的小畜生,即便這些年未出臨安,可身上的戾氣比他還重!!


    這種話也說的出口?


    顧淮之不以為然的打了個哈氣:“我,膽小呢。”


    慕又德:……


    他煩躁的站起身子,在顧淮之麵前來回走動。


    “事已至此,該如何?”


    顧淮之正要應答,目光卻是一頓,落在黃花梨書架擺設一隅。那裏擺著一塊奇形怪狀的玉石。


    形狀怪異,然質地通透。


    顧淮之接觸過的玉不在少數,也算是內行。自然清楚其不可多得。


    他眯了眯眼,在慕又德期待的神色下,萬分矜貴的開了口。


    “慕叔,這塊玉開個價,我要了。”


    慕又德:???


    現在談這個合適嗎!


    老子問你怎麽辦,你朝老子買玉??


    慕又德一言難盡,但也知道顧淮之日日戴玉扳指的毛病:“我是個粗人,不懂這些,賢侄直接拿便是,談什麽價錢。”


    他顯然還記得,十幾年前顧淮之從他這邊要了玉,價格給的了,這小兔崽子說看不起他,給高了,又大肆宣揚自己宰他。


    難搞的很!


    更別說現在的顧淮之了!


    從登門到現在,顧淮之總算露了個笑意。


    “既然慕叔執意要給,那我也不好推辭。”


    慕又德:……


    顧淮之微微坐直了身子,總算有了正形:“再過幾月,周旭回臨安,親自布局。”


    慕又德一滯,來回走動的速度更快了。


    顧淮之淡淡道:“秦老王爺虎視眈眈,這幾日的動作可謂不小。私下也一直給池彰下絆子。是個有用之人。”


    顧淮之隻能等著這兩人鬥得你死我活,屆時坐收漁翁之利便可,再一舉殲滅周邊隔空望火的勢力。


    這天朝,左右也不過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慕又德沉聲道:“要我做什麽?”


    “慕叔在臨安也有段時日了,該去宮裏那位麵前提啟程邊塞的事宜。”


    慕又德眼眸一眯:“自和親算計落空後,他無法取走兵符。忌憚慕家軍,怎麽可能答應?”


    “答不答應是他的事。”


    慕又德險些沒反應過來。


    “何意。”


    “做做樣子給他瞧罷了,不去提讓他反倒疑心。”


    慕又德擰眉,又罵了一句。


    “那臭不要臉的老王八羔子。因著他,老子都成戲子了!”


    顧淮之麵色淡淡,不以為然,端著茶盞,摩挲其紋理。


    “眼下,還有件事乃重中之重。”


    “何事?”


    顧淮之斂眉。


    “調兵。”


    在臨安各方勢力的眼皮子底下,不動聲色的調兵,那可是項重工程。


    談完了要事,顧淮之並不打算久留。他理了理衣袍,準備拿著玉石便走。


    慕又德忍不住調侃他一句:“成了親到底不一樣,怎麽,是打算回去陪新婦?”


    顧淮之從來不會在口舌之上落後風。


    他直直對上慕又德的眼,端是公子如玉,說的話卻大相徑同。


    “慕叔倒是對我房裏的事上心。怎麽,是慕寒生一大把年紀還單著,您老無法下手?”


    說著,他笑了笑,視線落在擺著枕頭錦被的小塌上瞥了一眼:“還是說,您又在薑伯母麵前吃了虧,驅趕至書房睡,正難受著,隻能以打趣我為樂?”


    慕又德黑臉:“你這小子從不吃虧!”


    顧淮之理了理衣袍,而後敷衍的拱了拱手:“惹慕叔惱了,實在是晚輩之過。”


    慕又德看著他就頭疼。


    這些後生裏頭,皆是佼佼者,可沒有一個像顧淮之這樣,心思沉的難以琢磨容易打發的。


    慕又德正想讓他滾。


    可到嘴的話,卻成了幹巴巴的一句:“慕寒生那邊,你可有消息?”


    顧淮之也不驚訝。隻是打了個哈氣,低頭去看手裏的玉。


    消息?


    他嗓音淡淡,涼了下來:“他是您兒子,又不是我兒子。”


    慕又德:……


    “別給我打馬虎眼,你消息最是靈通。”


    說著,他麵色閃過一絲鬆怔。


    而後,苦笑:“當年讓他做那種選擇,他其實是心裏記恨我至今。明麵上喊我父親,在夫人麵前上演著父慈子孝。卻到底隔了一層紗。”


    可隻有他清楚,慕寒生喊著父親時,眼裏少了一份濡慕之思。


    顧淮之闔眼,他實在不知慕又德同他說這些作何?


    事已至此,說太多都隻不過是一場悲劇。


    偏偏他又想起慕寒生那年咬著牙,泣不成聲的模樣。


    這件事上,誰都有錯,可誰也沒錯。


    但,顧淮之沒忍住還是為慕寒生抱不平,他說的話也沒客氣:“那個時候,他將將隻是半大的少年。”


    “您卻以自身的閱曆和戰場上手起刀落的無情去要求他親手給去做導致他往後一年夜不敢寐的事。”


    他抬眸,似笑非笑。


    “未免太苛刻了些。”


    說著,他看著慕又德一字一字道:“此事,是慕家的事,原不該我一個晚輩來說道。可我不得不提一句,伯母至今被蒙在鼓裏,這事也兜不了多久。您的確該做準備。”


    慕又德腳步千斤重,眼裏倏然有些酸澀。


    他轉過身子,負手而立。背脊也彎曲了幾分,仿若一下子老了幾歲。


    “你走吧。”


    也不知是說給顧淮之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喃喃說:“能瞞多久是多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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