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蓁繡了半日的針線,檀雲從外頭跑進來,喘著氣,一臉喜色道。


    “姑娘,範家那位,沒了。”


    阮蓁的手一抖,銀針刺破指尖很快紮出血來,她連忙放下喜服,生怕將血漬給沾了上去。


    對範坤,她是怕的。


    可這一句讓她由衷的鬆了口氣。


    她取過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淡淡道,顯然不欲多提範坤這種惡人:“多行不義必自斃。”


    說著,她笑著招呼檀雲走近。


    “你瞧瞧,繡的如何。”


    阮蓁的繡工精湛,自然是不用說的,檀雲上前,細細的瞅過去。


    “世子爺瞧了一定喜歡!”


    阮蓁嘴裏蕩著美人笑:“你倒是會下保證,他啊,挑剔著呢。”


    不過,繡的滿不滿意,就由不得顧淮之了。


    ————


    短短幾日,池興勳送去和親的事一錘定音。


    池家


    池夫人腫著眼,咬著牙跑去池彰書房。正要大鬧,就見池彰穿著官服,手裏抱著烏紗帽。顯然是打算出門。


    “你非得這樣?”


    池彰不言苟笑:“如今不是我要,而是皇上的旨意。夫人逾矩了。”


    池夫人哽咽,也知事情再無回旋的餘地。


    可整件事下來,她恨的最多的就是池彰。


    “興勳從昨兒便不吃不喝!你一個當父親的如何忍心!”


    她全身都在抖,帶著數不清的怨念:“若不是你為了護著東宮那位!我兒何至於此!”


    “一次兩次護著也便罷了,你竟然用勳哥兒給他鋪路!”


    她還想要說什麽,就被池彰打了一巴掌。


    力道之大,毫無預兆。


    啪的一聲響。


    池夫人沒站穩,直接撞上了身後的柱子,養尊處優保養的看不出皺眉的臉上出現一道明顯的巴掌印。


    “注意分寸!”


    池彰沉下臉,不悅:“小不忍則亂大謀!他糊塗,你也跟著糊塗?他當我兒子享福至今,如今做些犧牲怎麽了?”


    “他有本事就把自己餓死!隻要留著一口氣番國是去定了。”


    “你若再瘋,我就休了你!你看我敢不敢!”


    一個時辰後,池彰帶著麵容憔悴的池夫人去禦前叩謝天恩。


    池彰不怒嗎?


    怒!


    可他心裏有著大業,池興勳身上流著他的血,舍身成仁不應該嗎?


    他哭也成,鬧也罷,反正去做駙馬的事已板上定釘。


    好在,吳煦辰成了刑部尚書,成了池彰最欣慰的事。


    吳家,會是他的一大助力。


    池興勳不過忍辱負重幾年,待周煥登基,他便做主吞了番國。池興勳還愁回不了臨安?


    到時候,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整個天朝,都會是他池家的。


    徽帝笑眯眯道:“即是你們夫婦二人,對此也滿意,朕便放心了。使臣後日就走,是打算把興勳也一並帶上,番國一向沒那麽多規矩,倡議一向從簡。婚儀去了番國再舉辦。朕答應了。”


    池夫人的臉色更加白了。


    什麽一切從簡,無非是糊弄人的漂亮話!


    這哪是和親,這分明是侮辱人!


    番國都是一群野蠻之徒!她兒怎就這般命苦!


    “皇上。”她剛出腔,就被池彰扯了一把。


    池彰噙著笑拱了拱手:“這是自然,興勳過去,自然得守那邊的規矩。”


    徽帝無視麵色慘淡的池夫人,跟著笑:“我就知道愛卿最是知朕的意。”


    徽帝而後用三兩兩語打發了裝模作樣的一對夫妻。心下暢快!


    因此大手一揮。待番國使臣帶著池興勳一走,就讓罪孽深重的範家,株連九族,問斬行刑。


    行刑那日,阮蓁去看了。


    她親眼看著那視人命為螻蟻的範承,蓬頭垢麵,好不狼狽。在無以往外表的光鮮。


    看著那精明算計的範老夫人中風抽搐,被牢獄壓製,跪在範承身旁。


    周邊都是一群叫好聲。


    阮蓁以為這一天要等很久,女子立在人群裏麵色沉靜,眼底卻帶著濕潤。


    她聽著周邊的人抹著眼淚:“我女兒在範府當差,樣貌清秀,卻被這狗東西看上,她誓死不從,卻丟人性命,偏偏我沒本事,給她報仇,範家!好一個勳貴出聲!我看是惡貫滿盈,死有餘辜!”


    “可不是,莫說範承,我看這範老夫人也是個狠角兒。死的好!”


    阮蓁卻什麽也不想說。


    她隻是靜靜的看著範家那些熟悉到麵孔。


    她看著劊子手,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對著蹭亮的大刀吐了上去。


    手起刀落。


    那些腦袋同一時間腦袋掉在了地上。


    濺了一地的血。


    空氣的味道撲麵而來。


    阮蓁嚇得把頭埋到葛媽媽懷裏。


    晶瑩的淚順著香腮往下落。


    姑母,你瞧,這些傷你之人,總算遭了報應。


    範承是要下地獄的,他不會糾纏您了。


    小娘子哪兒見過此等場麵,再鎮定也是個姑娘,葛媽媽察覺出她戰栗的身子,安撫的拍著她的背,連忙護著她退出了人群。


    葛媽媽擔憂道:“都說了姑娘莫來,您偏生不聽。”


    阮蓁腿軟,緊緊捏著葛媽媽的衣領。


    她小聲哽咽:“要來的。”


    她要親眼看著那些人,人頭落地。


    阮蓁肩膀一抖一抖的,啜泣著。那一地的紅占據了她所有的心神。


    解氣的同時,是久久不散的可怖。


    淚眼婆娑間,有人提步而來。一手攬住她的腰身。直接把她抱了起來。


    那熟悉的冷鬆木清香,讓阮蓁緊繃的情緒得到片刻的緩解。


    顧淮之沉著臉,把人抱著往外走。而後上了馬車。嘴裏嘲諷:“你倒是膽子不小,也敢來此?”


    盛挽這種脾氣的都不敢來煞氣重的刑場。她倒是好能耐!


    說著,就要把她放到座位上。


    阮蓁卻是摟緊他的胳膊。


    男人有些不耐煩:“撒手。”


    阮蓁摟的更緊了。


    淚漬浸染衣袍,如一道沉重的枷鎖,讓男人徒然沒了脾氣。


    阮蓁吸著鼻子。


    “顧淮之。”


    她有些委屈:“我夜裏不敢睡了。”


    顧淮之沉默。


    阮蓁慢吞吞的用他的袖擺擦了下臉。


    ……


    顧淮之想罵人。


    臨到頭卻是微歎一聲:“這不是還有我麽。”


    阮蓁卻很堅持:“成親前我要一個人睡。”


    她鼻音有些重:“慕玖說了,要保持新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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