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著約半炷香,阮蓁他們這才動身下山。


    顧淮之的反應讓她一身輕鬆,阮蓁想了想,提著精美的琉璃燈,到底沒舍得扔,索性帶回去。


    許氏挽著範坤,親昵說著話:“我爹在朝中也有些聲望,他又與池家交好,這事太子不好出麵。你且放心,等找個合適機會,讓他在皇上麵前替公爹求個情。”


    談起險些罷職,元氣大傷的範承,範坤也是心焦不已,聽許氏提起這事,當下笑:“那便有勞嶽父多上心了。”


    一根繩上的螞蚱,侯府若不好,對許家也無利。就算許氏不提,許家也會想法子扭轉乾坤。


    “都是一家人。”


    朝中的事,阮蓁壓根沒興趣聽。


    她邊走,邊端詳著手裏的燈,又沒忍住摸了摸沒傷口的後腦。心事重重,卻不想一下山就瞧見了本該離開的檀雲和葛媽媽。


    阮蓁一滯。


    捏著燈的手下意識鎖緊。


    “慕將軍回臨安,明日宮中設宴,夫人無需等我回來用飯。”


    許氏享受著範坤的體貼。


    “好。”


    阮蓁:!!!


    被刺激到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想到慕將軍回府會發生的事,阮蓁腳下一歪,身子晃了晃。


    離她最近的王媽媽連忙把人扶著,生怕她摔壞了:“表姑娘,您可有大礙?”


    葛媽媽:???


    檀雲:???


    這從來難對付的王媽媽是瘋了嗎!


    若是沒記錯,上回對姑娘冷嘲熱諷的就是她吧。


    阮蓁擺了擺手,不動聲色的收回自己的失態,再由著葛媽媽扶上了馬車。


    一入座,她又急又惱,壓低嗓音質問:“我給你們的信沒看嗎?沒來找你們,便是我暫時無法脫身,你們應自行去處,怎麽回來了?”


    檀雲吸了吸鼻子,手裏還抱著那隻冷的發抖的兔子:“看了,姑娘不來,我們怎麽可以走?”


    說著,就紅了眼圈。


    檀雲帶著抱怨:“銀子,賣身契,退路,姑娘倒是什麽都給我們算好了。”


    葛媽媽麵色柔和,恭敬取出牌位後,而後伸手給阮蓁理了理額前的碎發:


    “哪有如此狠心的,你狠心讓我們走,就能狠心舍得夫人和小公子?”


    阮蓁眼底閃著淚花,梵山寺這一夜的提心吊膽在此刻放大再放大。


    她抱著阮熙的牌位。壓著嗓音,壓抑著嗓音,低聲啜泣。


    “可我沒辦法啊,我真的沒辦法了。”


    葛媽媽把她摟在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


    “老奴知道。姑娘想讓我和檀雲帶著夫人的牌位走,可我若真同檀雲走了,誰來伺候姑娘?”


    阮蓁任由淚珠滾落,本來嗓子就啞,這麽一哭,鼻音愈發重的厲害。


    “範坤比你們想象中的還要卑劣無恥。”


    葛媽媽用帕子給她擦著淚。


    “總還是有機會的。姑娘莫哭。”


    兔子從檀雲懷裏跳下來,阮蓁腳下一重,趴到她鞋上。


    葛媽媽:“本想放生,可它不走。”


    阮蓁垂下眸子:“那帶著吧,這傻乎乎的模樣,天氣寒,也活不久。”


    “對了,那王媽媽是怎麽回事?”


    阮蓁抱緊牌位。


    “她啊,做了虧心事,怕夜裏鬼敲門吧。”


    等到了候府,阮蓁剛下馬車,就聽許氏一副關懷備至的做派。


    “表妹受了驚,便回去歇息吧,祖母那邊不必請安。王媽媽,你送送。”


    阮蓁也懶得和他們虛與委蛇,福了福身子,抱著兔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左右她不擔心阿武會在範坤麵前說什麽。


    王媽媽一路老實的不行,見阮蓁不說話,便討好的想要同檀雲搭話。


    “檀雲姑娘啊。”


    “可別,叫的我瘮得慌。”


    王媽媽:……


    她笑眯眯道:“過不久我兒子成婚,你和葛媽媽若是空,來喝杯喜酒。”


    檀雲拒絕:“不去,你還不是想收我份子錢,真當我傻?”


    “無需份子錢,這不是大家夥沾沾喜氣。”


    檀雲警惕:“都說了不去不去,你這老媼有如此好的心?休想算計我們?”


    王媽媽:……我他娘在討好你們啊,這麽明顯。看不出來嗎!!!


    阮蓁聽著檀雲油鹽不進的回答,沒忍住彎了彎唇瓣。


    ————


    梵山寺半山腰上,顧淮之靠著石頭,閉眼假寐。


    桶裏裝著幾尾個頭不小的魚,盛祁南盤膝而坐,雙手合十。嘴裏提前給小灰的嘴下亡魂念著往生咒。


    顧淮之被念得昏昏欲睡。


    他抬了抬眼皮。


    “慕有德明日回臨安。”


    盛祁南念經的聲音一頓。


    隻聽顧淮之緩緩道:“你姑母平日裏瞧著是個有主意的,可真要出了事,她便慌了神,你姑父現今被派出去任職監察,估摸著也要一年後才能回來。顧盛兩家,子嗣單薄。我若出事,能穩住局麵安撫長輩的隻能靠你。”


    顧淮之以往從來不和他說這些。


    前些日子還同他談起靖王,絲毫不避諱讓他知曉宮裏太子千寵萬寵的歌姬是自己的人。


    盛祁南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


    他有些抵觸:“兄長同我說這個作何?”


    顧淮之眼裏劃過一絲幽光。


    光線透過層層枝葉間隙,在他側臉上留下斑駁的光影。


    “明日我入宮赴宴,你請舅母來國公府小住。”


    “可是宮裏會出事?”盛祁南當下正色。


    顧淮之也不說是不是,眸光平靜,瞧不見絲毫波瀾。


    有些人勢頭正盛,必須滅了他的氣焰,既然要滅,就得滅的徹底。


    “盛祁南。”他眸光忽明忽暗。


    “在。”


    “從明日起,凡事送拜帖探望的,一律不收。緊閉大門,不見外客。”


    盛祁南被他說的心砰砰的跳。


    “兄長,你別說了,好像留遺囑似的。”


    顧淮之斜視他一眼。


    不說話了。


    他不說話,盛祁南又開始心癢癢。


    慢慢的挪過去。


    “要不,你同我說說,宮裏會發生什麽事,我也有個準備不是?”


    他高高揚起下巴。


    “激動!你顧淮之也有求我的一天!”


    顧淮之嫌棄的不再看他。


    現在是激動了,明兒別哭就成。


    平靜的湖麵上,魚竿小幅度的往下扯了扯。


    他動了動指尖。


    魚桶又多了一條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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