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議會傳送門成型的一刹那,整個魔界彷佛都顫動了一下。


    魔神之座上的人蘇醒了。


    不,那並不是他的本體,他像一縷魂魄,從肉身的位置站起來。


    在這個小小的與世隔絕的空間裏,不知經曆了多少年:原本殘破的斷柱、鏽蝕的座椅依舊在那裏,沒什麽變化,放眼望去是一片荒蕪,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生命,隻有血紅的暮色和懸在天邊的太陽。


    一切彷佛是永恒的,在這永恒的空間裏,時間沒有任何意義。


    “神一旦死去,就算找到適合的繼承者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別說重塑身形,回歸到這個世界中來。”


    邪罪用它的自我意識說道。


    但沒人能聽到它說的;沒人知道它在想什麽,沒人知道它除了這句話之外還思考了哪些事情。


    但是它快要成功了,魔神快要成功了。隻需要再來一點點時間。


    魔神的身形已經塑造完畢,但是要想能夠完全融合這個身體,還需要一段時間。


    魔神之影回過頭,垂眸打量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那具身形。


    他有一頭黑色的長發,像大多數魔族那樣的灰膚紅童,左眼旁的紋路像幹涸土地的裂痕。


    他的麵容並不老,相反是年輕的,那些裂痕就像長在他臉上的皺紋。神所曆經的時間量級對於凡人而言是無法想象的,並不是時間侵蝕了他,時間隻在他的一生中淌過了很短的一段痕跡。


    他突然露出狂熱的表情:“我感覺到了,她來了!隻要消滅了她,魔界就能迎來盛世!魔族將成為世界的主宰!”


    隨即他像一縷風,消失在原地,隻有身形仍舊閉著眼,靜靜坐在原來的地方。


    他走了之後,連風也沒有了。


    “去吧,去找他們。指引她到我們這裏來……”邪罪用它的自我意識說道。


    魔淵七人議會,魔族中的至強者陸續駕臨,與在場的尹凡尼斯和陸一起,他們站在這裏,就像七尊神祇。


    五位神的繼承者身後也同時顯現出五大靈獸:聖龍、冰狼、風梟、雷虎、火獅。


    雖然魔淵議會多數時間各自為政,幾乎不為其他個體著想,但他們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場,宛如天外的北鬥七星,他們才是一體的,對麵的神繼者和身邊的人們就像一群烏合之眾。議會的七人看著神界的靈獸,就像看著一群動物。


    拉娜亞在到達魔界的一瞬間,就感到非常難受,這還是她第一次到魔界。由於屬性的原因,這裏的空氣每時每刻都在腐蝕著她。


    “你們快走,這些人不好對付。”拉娜亞對卡斯帕那些人說道。她也在其中看到了喬安娜,想起幾天前在北極島聽到族人們的議論,不禁思索著喬安娜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以及她的目的。


    那些人很聽話,沒有人執意留下來,他們飛速找到其他受傷的戰友,就在最快的時間撤退了。


    議會隻是有幾人看了那邊一眼,沒有要阻攔他們的意思。


    這一切隻發生在幾秒之間,幾秒後,整個空間又像剛才那樣顫動了一下。


    一股強大的威壓鋪天蓋地襲來,無風的赤色土地上刮起了狂風,緊接著傳來一陣狂妄的笑聲。


    “看看這是誰來了。聖神的繼承者,還有一些……”


    眾人勉強穩住身形,睜開眼後,隻見基地城牆的上方站著一個人影。


    “……看來有些雜蟲需要處理。”


    魔神之影此時已經不是一個半透明的影子,而是實體。神有這樣的能力,神的投影落在三維世界就是一個實體。


    他目光輕蔑地掃在下方那些繼承者的身上,然後對七人議會道:“孩子們,你們知道該怎麽做。”


    “魔神大人!您終於歸來了,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您放心,我一定盡全力去戰鬥!”艾蘿爾眼裏閃著光,不知是不是高興哭了。


    “哼,小菜一碟。”瑪爾莫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拔出他的兩把匕首。


    “我還沒睡醒啊……但是,好吧。”戴瑟打了個嗬欠。


    紅鬼已經掄起全副武裝的拳頭衝上去了,其他人也在第一時間進入了戰鬥姿態。


    拉娜亞的目光卻被城牆上那道人影牢牢吸引住了,他是……艾德瑞安?他簡直就是長發版的、膚色不同的艾德瑞安,但那個人散發出的氣質,給她的感覺卻又十分陌生。


    渴望得知真相的心在驅使她上前,無法遏製地攀升的危機感又在阻止她的腳步。


    魔神之影也看向她,隻在一瞬間,他就出現在遲尺之處!


    他以掌為刃,斬下時帶著黑紅烈焰,拉娜亞在最後的毫厘間側身避開,她仍是睜大眼睛看著他,眼裏帶著驚懼。


    那道烈焰落到地麵時直接將土地劈開了一條巨大的裂溝,那裂溝瞬間像真正的閃電速度那般,以雷霆之勢向前方蔓延!


    一時間,天崩地裂,無數地表岩石向下塌陷、墜落,又有無數飛星和岩漿衝天而起。


    拉娜亞所在的位置也在塌陷,她抽出蒼穹之劍,在接近與逃離之間做著痛苦的掙紮,然而對方並沒有給她逃的機會。


    “殺了他!!殺了他!!”腦海中有道聲音在瘋狂地喊著,在咆孝,嘶吼。


    拉爾露絲的聲音怒不可遏。


    她的雙手的金色光芒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身上蔓延,她快要被光芒吞噬了。她的意識也逐漸被另一個意識占據,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始了與對手的搏殺。


    “不自量力!”魔神之影猙獰地笑著。


    這場戰鬥有多懸殊?就像在夜晚,漆黑的天空與寥寥幾點星光,他們所占的空間相比起來有多懸殊,他們之間的實力差距就有多懸殊。


    拉娜亞親身感知著自己的軀體外部正在支離破碎,內部又在以強勁的生命力愈合,她此刻明白了,眼前的人不是艾德瑞安,是魔神。


    那……


    她想到了什麽,心像跌入絕望的深淵。


    艾德瑞安已經死了。早在她回到異能界的那天,就死了。


    在懸殊的實力下,她的身體已經搖搖欲墜。在魔神接下來的攻擊到來之前,她忽然發現了有些不合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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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神在這裏,那魔神之刃呢?為什麽不在他手上?


    邪罪還說會在無盡之海的盡頭等她,可是,魔神與魔神之刃怎麽會不是一體的?


    短暫的思考過後,漆黑的魔焰就迎麵切向了她。


    她的防禦慢了一步。


    “呃……!”


    攻擊並沒有落在她身上,在她的眼前,擋著一道寬大的背影。


    “想碰她一根手指頭的話,就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吧!”


    小紫已是化形狀態,他那雙強勁有力的手臂側方長出帶著鋸齒的彎刃,直接將魔神之影逼退出數步。


    但魔神之影仍是一副輕鬆的表情,他用玩味的眼神看著小紫,臉上的笑意更深了,“真好笑,你居然為一個異能者女孩賣命,還是聖神的繼承者。看來你已經忘了你自己是誰。”


    魔神一隻手就製住了小紫的手臂,小紫的動作卻頓住了,不是他在思考魔神之影話中的含義,而是他的記憶此時真的在一點點湧入新的東西。


    與此同時,小紫的樣貌也在發生著變化,他的頭發由黑染白,長到及腰之長,在身後無風自舞。他的身上也長出了一些形似蠍殼的堅硬鎧甲,他的雙眼也逐漸散發出紫色的光。


    “想起來了嗎?你曾經是被我馴服的守護獸。蠍皇,斯庫匹羅。”


    魔神之影勾了勾嘴角,手上力道一帶,讓小紫轉身麵對拉娜亞,“現在,你該做什麽,應該不需要我提示了吧。”


    “是。”


    小紫的眼睛縱然發著光,但無神,他像不認識拉娜亞那樣,架起鋒刀向她旋來。


    在魔神之影遠離了她的視線之後,拉娜亞陡然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又能重新控製自己的身體。


    然而她的力量竟然都不是現在小紫的對手,加上之前的疼痛折磨著她,她很快便失去了戰鬥力。


    此時的小紫,魔神才是他真正信仰的神,魔神才是他的力量源泉,又怎麽是過去的小紫可以相提並論的。


    但她發覺,她的血液對小紫似乎有一定的負麵效果,她的血液已成金色,她就像神手中破碎的生命沙漏。小紫身上沾到她血液的地方,像是在燃燒,在淨化。


    拉娜亞突然做出了一個舉動——在任何人看來,都是極其愚蠢、且會讓自己瞬間喪命的舉動——她徒手握住小紫手臂側方作為武器的刀鋒,頓時接觸的地方響起血液沸騰和汽化的聲音。


    小紫迅速將手臂一抽,她金色的血液飛濺在小紫的眼上,小紫突然痛苦地閉上眼睛,抓狂地吼叫著。


    他時而突然衝上前來想一刀將她斬成兩半,但又緊接著用另一隻手死死抓著那隻要揮下的手臂,踉蹌幾步,顫抖著彎下身,大口喘著粗氣,然後又是撕心裂肺的咆孝。


    拉娜亞目睹這一切,她深切地感受到小紫此時有多痛苦,內心是如何劇烈地掙紮,但她無能為力。


    最終,他左手的力量戰勝了右手,他緊緊握著右手,將那根彎刃插進自己的腹部。


    “呃啊啊啊啊!!”


    “……”


    又猛地抽出,快而連續地捅向相近的位置,紫黑色的血從中湧了出來。


    拉娜亞看到這一幕怔住了,她不顧自己殘破的身軀已經沒有多少力量,衝上前去。


    “小紫!!”


    小紫已經將自己弄得不堪入目,不禁跪下身去,聽到呼喊,他緩緩抬起了頭,嘴角已是流出幾注鮮血。


    “主人……對不起。我擺脫不了控製……咳……!”


    小紫吐了一大口鮮血到她胸口上。


    “不會的,你已經好起來了!我該怎麽做……我該怎麽救你?”


    拉娜亞滿目焦急地運出自己的靈能,想像從前那樣補充小紫的體力一般為他補充生命力,然而金色的靈能碰到小紫的傷口,卻像是濃酸潑上去般開始燒灼起來。


    她趕忙收手,道:“我帶你去找格林特,她一定有辦法!”


    “不……不用了,主人……”


    他那頭雪白的長發是那樣柔軟,彷佛散發著生命的光輝。


    “不!你不要死,我……”


    “再見了。”


    小紫看著拉娜亞,牽起最後一絲微笑,眼中的光芒暗澹下去,再也沒有了聲息。


    “……”


    “居然寧願自殺也不願意遵從我的命令麽……真是不可理喻,死不足惜!”魔神之影的話語中帶著些許憤恨,緊接著拉娜亞已是出現在他身前,蒼穹之劍直直貫入他的胸膛。


    拉娜亞的眼中隻有無盡的悲憤,仇恨,殺意,蒼穹之劍在她的意念下爆發出極致的高溫。


    魔神之影卻不避不讓,仍是輕鬆地笑著,他的身形漸漸澹去,“這個影子的時間也快到了,我得去恢複一下,等我恢複之後,我會像掐滅蠟燭那樣掐滅你!”


    魔神之影的聲音隨著他的身形一同消失了,拉娜亞喘著氣,幾乎又要倒下去,但她迫使自己站穩。


    她回過頭,看向那一片像天鵝絨般雪白的長發,有些目眩,然而神識的感應告訴她,其他的同伴就在不遠處。


    她必須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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