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語簡直喪心病狂,招呼幾個護士按住我,強行抽血。我反抗強暴般劇烈掙紮了一會兒,終於筋疲力盡的躺著不動了。


    花小語有點抱歉的摸摸我的頭,“以後總有一天,你會感謝我今天的……今天的……”她皺著兩道修得洽到好處眉毛思忖著該用什麽形容詞。忽然靈光一閃,“大義滅親!”


    我真想為她從小到大的語文老師默哀三分鍾。你這明明是喪心病狂。


    我看著40血從我的身體裏被抽離,江淮,我欠你的今天還給你了,那你欠我的呢?孩子,身體,還有永遠也好不了的傷口?你怎麽還?


    出來的時候,李川問我要不要去看看江淮,他傷得很重,腹部兩槍,大腿一槍,還有一槍子彈擦著頭皮飛過,差點就被爆了頭。我沒理他,暈暈乎乎的又上了花小語的車。


    回到家時,已是黎明時分。我給領導打了電話,說是要請一個禮拜的假。領導是個精瘦精瘦的中年女人,前年剛死了丈夫,平時最見不得誰感情方麵一帆風順。我要是告訴她我為前男友輸了血,現在需要養幾天,她一定會極盡可能的挖苦我一番。想了想,我隻好告訴她,“今天急診收了個中槍的警察,張副院長讓我給他輸了40的血,您看能不能準我幾天假,我養養。”


    電話那頭,中年女人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沒再問什麽,直接掛了電話。我聽著手機裏的忙音,亂七八糟的心跳終於也慢慢平穩了下來。匆匆忙忙洗幹淨臉,嘟嘟囔囔的又趴上了床。睡覺,隻要睡著了,所有的事情都會過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昏天黑地的睡到第二天下午,我被一陣緊似一陣的敲門聲驚醒。揉了揉睡得落了枕的脖子,歪著腦袋走過去開了門。


    首先印入眼簾的是一個十分醒目的大紅色保溫桶,隨後是一張堆滿了笑的臉。我剛想把門關上,花小語搶先一步擠了進來。


    “嘿嘿,”她衝我齜牙笑著,“別關別關,我來給你送湯。”


    我默默歎了口氣,又躺回床上。花小語在廚房叮叮當當不知道在幹嘛,過了半個多小時,她跑進來把我拖到餐桌旁,指著桌上冒著熱氣的一個盤子跟我說,“來來來,嚐嚐我的炒的豬肝。”


    我轉身就要逃,花小語早看出來了,死死拉住我,“別啊姐姐,來來來,嚐嚐,嚐嚐。”


    我的老天爺,這可要了親命了!


    我萬分不情願的坐下,惴惴不安的夾起一塊豬肝看了又看。花小語一臉期待的看著我,我閉了閉眼睛,死就死吧!一口塞嘴裏,胡亂嚼了兩口就吞了下去。


    呃,花小語這廚藝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好不到哪兒去……


    我在她的逼視下又硬著頭皮吃了幾塊,實在是吃不下去了,隻好跟她說:“我想喝湯。”


    她一聽,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朵後了,邊忙著把湯倒出來,邊跟我吹噓,“跟你說啊南瓜,這湯我煲了五個小時,烏雞湯!”


    可憐的烏雞。我嚐了口湯,又忍不住感歎自己命運多舛,這湯也真不怎麽樣。我真懷疑花小語是我上輩子的債主,這輩子來折磨我還債的。我要是李川,就衝她這廚藝我都不敢娶她。


    “怎麽樣?怎麽樣?好喝不?”花小語兩眼放光,一臉期待的看著我。


    我仰頭把湯一口喝掉,昧著良心誇讚她人美手藝好,入得廳堂下得廚房。她美滋滋的收拾了碗筷,殷勤的又把我扶到床上。我躺著卻再也睡不著了,她也躺到我身邊,兩個人都默默無語的望著天花板發呆。


    過了半晌,小小語忽然抱住了我,深深歎了口氣,鼻息噴在我的脖子上,癢癢的。


    “南瓜,你還愛他嗎?”


    我裝瘋賣傻,“誰?”


    花小語又歎了口氣,“江淮。”


    我不說話。


    她又說:“我知道你還愛他,這麽多年你沒愛過別人是不是?這是機會,是老天爺給你們重新開始的機會。”


    我說:“別逗了,我隻是沒遇到合適的人。”


    花小語一臉不以為然,坐起來居高臨下的望著我,根本不相信我的話,“那個喬晨對你那麽好,你都沒什麽反應,我就知道你心裏還愛著江淮。”


    說起喬晨,我禁不住又是一陣頭疼。去年冬天,我下夜班時路過一個車禍現場。救護車還沒到,出於一個醫生的職業道德,盡管疲憊不堪,我還是趕緊跑過來幫忙搶救傷員。


    又是人工呼吸,又是按壓心髒,終於等到救護車哇哇叫著駛了過來。那個渾身是血的傷員就是喬晨,跟他同坐一輛車的美女假胸都撞壞了,昏迷了半個多月。他卻隻睡了三天人就清醒了。


    也不知道是哪個嘴快的護士跟他說,那天我在車禍現場給他做了人工呼吸,這小子非鬧著要來看看我的真麵目。後來出院前終於拄著拐杖蹲在兒科診室看見了我,隔了幾天,忽然約我吃飯。說是要感謝我的救命之恩。再之後就是隔三差五的送花,接送傷下班。喬晨長得不錯,對追女孩子也是很有一套。可惜,我大概是對愛情沒什麽期待,他越是窮追不舍,我越是唯恐避之不及。


    “我沒愛上別人,並不代表我還愛著江淮,談戀愛不是到菜市場買冬瓜,扛一個差不多的就行。”我繼續解釋,花小語更加不以為然,瞥瞥嘴,又重了躺好。


    我腦子裏很亂,十七歲那年的種種過往又像是火山爆發一樣在我腦中瘋了一般漫天散開。江淮像是人間蒸發似的,我翻遍了整個江城,連根毛線都沒找到。我眼見著越來越鼓的肚子,恨不得撕了他。可是老天似乎並不打算給你這個機會,孩子在我肚子裏待了七個月,我卻再沒有見過這個人。


    後來,我早產生下了我的女兒。她瘦瘦小小,隻有兩斤多重。我也因為大出血摘除了子宮,永遠的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力。我父母在我床頭抱頭痛哭,卻沒責怪我一句。孩子出生後便送進了保溫箱,我隻能隔著玻璃看看她。


    我還是找不到江淮,花小語跟我說,他家已是人去樓空,誰也聯係不上了。聽到這個消息,我整個人呆若木雞。走了?為什麽?難道因為我懷孕了他怕了麽?!


    一個星期後,更大的打擊終於襲來。我的女兒因為嚴重的新生兒肺炎永遠離開我,離開了這個她還沒來得及看的世界。


    我恨江淮,恨他的突然消失,如果不是這樣,我不會滿城尋找他而導致早產,我的孩子也不會這樣匆忙離世。我愛他,為此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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