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就要落山的時候,阿呆跟著王大牛回家,他們帶著滿身的疲勞,身上散發著汗臭味。


    大牛的家不大,是一間用茅草木板搭起來的房子,但這房子雖小,卻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正在廚房裏煮飯。


    有人等你,這才是家。


    王大牛介紹道:“這是我娘,燒得一手好菜。”


    阿呆看著鍋裏野菜和糙米混在一起煮成的稀粥,說:“我已經聞到了香氣。”


    老婆婆笑了,滿滿地盛了一大碗遞給他,阿呆接過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仿佛這稀粥比任何山珍海味都好吃一樣。


    隻有這樣的母親才能養育大牛這樣的兒子,多麽淳樸的女人才會毫不猶豫地把這樣的粥拿出來與人分享,哪怕這是他們這個月僅有的口糧了。


    老婆婆大笑起來,催促道:“快吃,趁熱吃,吃飽了好上床去睡覺,這樣明天才有力氣。”


    可是阿呆吃飽了以後,並沒有去上床睡覺,雖然他的眼皮重如灌鉛。


    因為有人來找他,是春滿樓的徐媽媽和一個陌生的男子——一個穿著緞子衣服、長手長腳的人。


    “阿呆,”徐媽媽先開口:“你的債還沒清,你是不算還了麽?”


    阿呆說:“當然不是。”


    還差十四兩八錢,阿呆記得很清楚,他從來不欠賬。


    “回到春滿樓來,不做仆役,做一個護院,免去那些債,一個月十兩銀子,這是何六爺,是虎三爺的小兄弟。”


    徐媽媽滿臉陪笑,自從她知道阿呆會武功,而且是很好的武功之後,她的態度就改變了。


    因為大當家喜歡會武的好漢,他要把阿呆收歸己用,於是何六來了,他是大當家小弟的小弟,是刀疤臉的大哥。


    “何六爺?你有一個小兄弟,臉上有一道刀疤?”阿呆轉向緞子衣服的何六,問道。


    何六一愣,隨即回答:“刀疤?那是我的兄弟,以後也是你的兄弟。”


    “不,那不會是我的兄弟,這才是我的兄弟。”阿呆指了指王大牛,又摸了摸隱隱作痛的下體。


    他是隨便什麽事都可以做,但他不做無賴,無賴隻會欺負他兄弟這樣的窮苦人。


    但何六不懂這些,他偏過頭看了看王大牛,說道:“如果你要求,他也可以是我們的兄弟。”


    “不,我不去。”王大牛瞪視著何六,又用奇怪的眼神看了阿呆一眼。


    刀疤早就邀請身高體壯的大牛去當一個無賴,可是他拒絕了,他寧可自食其力,他不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罵。


    阿呆要去麽?自己看錯了他麽?大牛疑惑。


    “這也是我的答案,我也不去。”大牛沒看錯阿呆,阿呆也拒絕,他轉向徐媽媽說:“我會做工賺錢,攢夠了就把錢還給你。”


    “做工?靠出苦力能賺幾個錢?”徐媽媽不解,有多少人求著當何六的手下,這是從苦海鎮邁進歡樂坊的捷徑,這是從苦海到樂園的路。


    可是阿呆拒絕,他寧可留在苦海,因為樂園中的人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通過盤剝他人來聚集財富。


    這是不公的,這是可恥的,阿呆不去。


    “成為何六的手下,樓裏的姑娘你隨便睡,你不是喜歡雨婷麽?”


    徐媽媽認為是銀子的吸引力不夠,男人還想要什麽?女人?自己那裏有的是女人。


    自從阿呆走後,春滿樓裏傳遍了他暗戀著那個年輕的妓女,那個叫雨婷的妓女。


    既然他想要,就給他,這是大當家的指示,大當家最愛惜人才,阿呆是人才。


    可惜阿呆不知道誰是雨婷,他當時隻是想幫助一個被欺負的人,卻被他們認為他是覬覦她的身體。


    這就是他們的差距,阿呆隻是想給予,她們卻認為他是想要索取,這是思想的差距,無法抹平的代溝。


    所以何六和徐媽媽失敗了,當月亮爬上天空,阿呆爬上床板,她們隻有灰溜溜地離去。


    可是大當家沒有放棄,第二天早上他們去上工的時候,一個纖弱的身影出現在阿呆的眼前。


    她有雙大大的眼睛,有雙纖巧的手,有南方女孩特有的溫柔和嬌美,她的頭發烏黑、柔軟如絲綢,她是那個雨婷。


    那是她的名字,可是在春滿樓,客人們都叫她小妖精。


    如今妖精降臨在苦海,是為了阿呆,阿呆卻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阿呆~”雨婷怯生生地叫著,小臉紅撲撲的,這不是一個妖精該有的表現。


    “是徐媽媽派你來的?”阿呆問。


    “是……不,也是我自己要來的。”


    不管是多卑賤的女人,都渴望被愛情滋潤,妖精也不例外。


    阿呆說:“你走吧。”


    多餘的一個字都沒有,大牛早已知趣地離開了,他要去追他。


    雨婷不肯罷休,她接著說:“我知道你的心裏一定有很多傷心事。”


    “我沒有。”阿呆竟然停了下來,頭也不轉地說。


    “一定有個女人曾經傷了你的心。”雨婷不依不饒。


    “沒有!”阿呆的語調都變了,轉過身來對著她吼道。


    “可是你很久都沒碰過女人了,我知道……”小妖精的聲音忽然變得奇怪而溫柔,她雙眼迷離,猛得拉過阿呆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


    她薄紗衣衫下,竟然是完全赤裸的,他可以感受到她胸前柔軟而堅挺的線條。


    “我知道你受過的傷很深,可是隻要你跟我……我保證你一定會將痛苦忘記。“她一麵說,一麵拉著他的手,伸進衣衫裏麵。


    那是她最後的武器,也是女人最原始的一種武器,一個女人有時能征服男人,就因為她們有這種武器。


    但她得到的回答隻有一個字:“滾!”


    然後再加上一巴掌,阿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仰麵倒下,臉上卻露出勝利的表情,因為她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變化,男人的變化。


    她也失敗了,卻不是灰溜溜地走掉的,至少她知道,他對自己是有興趣的。


    一個心若冰霜、身似烈火的男人,最能激起女人的占有欲和成就感,這樣的男人麵對自己有了衝動,是不是該高興的一件事?


    苦海與樂園,往往隻在一步之間,有人選擇沉淪在樂園,另一些人卻選擇在苦海中拚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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