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整個英國公府, 除了陸濯,魏嬈對其他任何人都沒有意見, 甚至還頗有好感。


    可陸濯那樣辱她, 魏嬈若繼續有說有笑地陪陸家女眷應酬,倒顯得她真的必須巴結陸濯的家人一樣。


    自從砸了陸濯,魏嬈便沒有主動跨出鬆月堂一步, 五日後, 碧桃、柳芽告訴她陸濯額頭的傷勢完全好了,時機成熟, 魏嬈立即來了忠義堂。


    “嬈嬈身體不舒服嗎?小臉怎麽這麽白?”英國公夫人見她氣色不對, 關心地問道。


    魏嬈眉眼憔悴, 垂著睫毛道:“祖母莫急, 我身體很好, 隻是昨晚做了一個噩夢, 想去寺裏拜拜。”


    英國公夫人慈愛道:“嗯,去拜拜也好,後日守城休沐, 叫他陪你去。”


    魏嬈頭垂得更低了:“世子難得休息, 還是留在府裏歇著吧, 不瞞祖母, 我有點想外祖母了, 拜完觀音,我想順路去外祖母那邊小住一段時間。”


    聽到這裏, 英國公夫人眉心一跳, 出嫁的姑娘無故不會回娘家, 魏嬈名聲不好但其實是個很懂禮數的姑娘,不可能無緣無故耍小脾氣, 難道長孫又欺負她了?


    英國公夫人示意苗嬤嬤帶小丫鬟下去,然後拉住魏嬈的手,抬起她低垂的小臉問:“嬈嬈跟我說實話,是不是守城又欺負你了?”


    魏嬈就靠到英國公夫人懷裏哭了一通。


    “老夫人,您是當祖母的,若長寧妹妹看上一個男人決意要嫁,您難道能狠心不顧她的死活也要阻攔嗎?我外祖母已經拒過韓家一次,她那麽疼愛小輩的人,若非無可奈何,怎會答應?世子為表姐的婚事與我辯論,我便辯了回去,他說誰都行,為何要辱我爹娘?不瞞老夫人,如果不是此時和離會給我給我家人帶去一堆閑言碎語,我真是沒臉再在國公府住下去了。”


    她抽抽搭搭的,眼淚因為當時的委屈一串串地落在英國公夫人身上,英國公夫人看著伏在懷裏傷心痛哭的小姑娘,感同身受,竟也跟著落下淚來:“欺人太甚,等那混賬回來,我親手打他的板子!”


    一個八尺高的將族男兒,為何要這麽欺負一個本來就受了委屈的妻子?


    魏嬈搖頭,拿帕子抵著眼睛道:“您不用罰世子,我是暴脾氣,當時已經拿雞湯潑過他了,世子也誠心向我賠了罪,隻是他不喜我,強求不來,我真的不怪世子什麽,隻想出去散散心,等我好了,再回來陪您說話。”


    魏嬈真的不需要英國公夫人再懲罰陸濯,隻是她得讓老夫人知道,她不是無故要搬出去。


    英國公夫人能理解魏嬈心裏的苦,這種苦一時半刻消不了,隻能換個不會讓她委屈、不用擔心被人瞧不起的地方排解。


    “去吧,叫長寧跟你一塊兒去,對外就說她慕名閑莊已久,想要多住幾日。”


    “祖母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長寧妹妹天真爛漫,我不想讓她因我名聲受累。”


    “可……”


    “祖母,您就叫我一個人去吧,也千萬別責怪世子什麽,不然他越發恨我,我就難受這一陣,好了就沒事了。”


    麵對魏嬈的淚眼,英國公夫人隻能長歎一聲,安排國公府的護衛護送魏嬈出城。


    黃昏陸濯一回來,就被英國公夫人派來的人領去了忠義堂。


    “說吧,你是不是想逼著嬈嬈主動求去。”


    看到孫子,英國公夫人開門見山,板著臉質問道。


    陸濯意外地抬起頭,距離上次的爭執已經過了五日,魏嬈還是來求祖母做主了?


    “祖母,我既已與她簽了五年契書,便不會逼迫她什麽,那日隻是我衝動失言,絕無他意。”


    “衝動?你怎麽沒對別人衝動?外麵那些人一個個都誇你君子如玉,可你自己說說,你對嬈嬈做的那些事,哪點像個君子?”英國公夫人氣得離開席位,拄著拐杖來到陸濯麵前,難掩失望地看著他,“嬈嬈她父親被奸人害死的時候,她才八歲大,小小年紀沒了父親,母親後來也離開了她,你一個大男人,爭辯什麽不好,非要拿她爹娘說事,這就是我教你的君子之道?”


    陸濯跪了下去,垂眸道:“孫兒知罪。”


    英國公夫人就是不明白:“嬈嬈到底哪裏惹到你了,你這麽狠心對她?便是她有用得到咱們陸家的地方,你躺在床上生死難料、其他閨秀都避之不及的時候,人家嬈嬈願意來給你衝喜,你就一丁點不感激她?”


    陸濯確實不感激,因為他不信神佛不信衝喜,他醒來與魏嬈毫無關係,魏嬈嫁他也不存任何要救他的善心,隻是被祖父祖母斷了退路,盡量挽回損失而已。


    衝喜一事,陸濯對魏嬈隻有愧疚,愧疚是他讓魏嬈陷入不得不嫁的境地,所以當時,如果魏嬈要求他履行婚約與她做真正的夫妻,陸濯再不甘也會同意,可魏嬈不需要那樣的補償,她不待見他,不想做他的妻子,她隻需要陸家五年的庇護,五年之後,她會和離。


    陸濯與魏嬈簽了契書,他嚴格遵守契書上的條款,在外與她裝作恩愛夫妻,給足了魏嬈體麵,堵住了那些想要看她笑話的閑人的嘴。


    他唯一對不起魏嬈的,便是屢次曲解她的意思,衝動之下冒犯了她。


    “祖母,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英國公夫人苦笑:“上次你也答應我了,結果呢?守城啊,本來我還希望你與嬈嬈朝夕相處能日久生情,現在鬧到這個地步,我是一點都不指望了,可來者之客,你不喜歡嬈嬈,那你把她當成暫住咱們家的客人行不行?”


    陸濯慚愧地應下。


    英國公夫人坐回椅子上,揉著額頭道:“嬈嬈吃了你的罵,今日找我求去閑莊小住散心,我應了,那孩子心裏苦,就讓她多住幾日吧。後日你休沐,過去賠個罪,隻當她沒原諒你,自己回來,二十那日再去做做樣子,月底才是真接。你闖出來的禍,隨你想什麽辦法,都得把人給我接回來,還得是消了氣,高高興興地回。”


    魏嬈搬去閑莊,有心人都看在眼裏,免不得又要猜忌魏嬈被自家厭棄了。魏嬈被孫子傷透了心,心灰意懶不在乎,英國公夫人得替兩個孩子善後。丈夫氣跑了小媳婦,多跑幾次把人哄回來,順理成章。


    陸濯隻聽到了一句話,魏嬈竟然走了?


    這五日,他一麵都沒見到魏嬈,知道她不會輕易消氣,卻沒料到,她會選擇離開。


    她如此驕傲,或許真如她說的那樣,如果不是現在和離對她太虧,她會徹底斷絕與他的關係,和離歸家。


    陸濯心情複雜地回了鬆月堂。


    阿貴慌慌張張地迎了上來:“爺可算回來了,少夫人她搬去閑莊了,先前一聲招呼都沒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阿貴再沒有成過親,也察覺世子爺與少夫人的關係不太對勁兒了。


    “無礙,住幾日就回來了,備飯吧。”陸濯習慣地笑了笑,準備去內室更衣。


    下一刻,賀氏神色憂愁地從裏麵走了出來,兒媳婦跑了,她已經等兒子半天了。


    英國公夫人知道內情,直接教訓孫子就成,賀氏什麽都不知道,一著急,說話更加語無倫次,隻想讓兒子趕緊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麽。


    陸濯被母親無休止的絮叨弄得頭疼,尤其是額頭被砸過的地方,仿佛魏嬈就站在對麵,正雙眼含淚的瞪著他。


    可也不是,如果是魏嬈在這裏,他不會煩躁,不會想要走開。


    “我惹她生氣了。”陸濯看向母親,刻意偽裝出來的平靜更顯無情,仿佛他並不覺得氣跑妻子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賀氏震驚地後退幾步,難以相信兒子竟然如此冷血:“你,你做什麽氣到嬈嬈了?”


    陸濯不想說,垂眸坐著,如同冰封。


    賀氏呆呆地看著,越看越覺得這個兒子陌生,冷漠得陌生,沉默得陌生。


    “你,你不願意跟我說,可哪有剛成親的小兩口就鬧回娘家的,趁城門還沒關,你趕緊去閑莊吧,晚上哄好嬈嬈,明早直接從那邊去軍營,黃昏再接嬈嬈一道回來。”賀氏問不出原因,被兒子冷得也不敢問,直接提出了解決之法。


    英國公夫人想的是,孫子辱及魏嬈父母,說明他心裏厭棄魏嬈到了極點,根本不會誠心賠罪,便是今晚去了,魏嬈與壽安君也不會領情,黑漆漆的又沒幾個人瞧見,倒不如休沐日叫孫子帶上賠禮,聲勢鬧得大一些,給魏嬈的麵子更足。


    與孫子那分文不值的誠意比,孫子提供的顏麵可能更讓魏嬈、壽安君滿意。


    賀氏想的卻是,打鐵趁熱,兒媳婦今天跑了,兒子就要今天去哄去接,才更有可能把人哄好。


    陸濯的腦袋都要被家裏的長輩鬧炸了,與其繼續留在這裏聽母親數落,不如出城。


    “母親說的是,兒子這就過去。”


    陸濯官袍都不去裏麵換了,抬腳就走。


    賀氏兀自囑咐了一堆。


    陸濯的腳步越來越快,即將跨出鬆月堂的大門時,迎麵撞上了被阿石推著的四爺。


    陸濯滿眼驚愕。


    四爺麵冷如霜,微揚臉龐,盯著陸濯道:“陸氏男兒,遠的不知,上數三代,還無一人令妻子負氣歸家,你真是有本事!”


    賀氏說了很多重複的話,連續不停,所以弄得陸濯心煩,四爺言簡意賅,氣勢威嚴,寥寥數語訓得陸濯羞愧不已。四叔深居寡出素來不理俗務,今日竟因為他的屋裏事親自過來教訓他!


    四爺沒想來,奈何妻子不知為何十分喜歡魏嬈,因為魏嬈搬去閑莊著急一天了,她顧及年紀隻大了侄子幾歲,不好意思前來過問,便催著他來,四爺為了妻子,隻好跑了一趟。


    “還愣著做什麽,等城門關閉你好回來?”


    “是,我這就去。”


    在四爺冷厲的目光下,陸濯幾乎是逃著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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