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平西侯一大家子都來了, 平西侯夫妻、世子戚伯威及其夫人女兒,以及戚二爺戚仲愷。


    氣氛該有些尷尬的, 畢竟端午宮宴上, 平西侯夫人拿鐲子羞辱魏嬈時,英國公夫人也在場。


    好在都是受過名門教養的當家主母,平西侯夫人、英國公夫人都表現地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平西侯夫人還笑著誇讚了魏嬈。


    魏嬈的回應亦端莊得體。


    隻有戚仲愷, 目光複雜地看了眼魏嬈。


    魏嬈微微頷首,隨即專心地跟在英國公夫人身邊。


    賀微雨的視線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 默默扶住了賀氏。


    探望過陸濯後, 眾人分成了三波, 英國公領走男客, 英國公夫人帶走了女客, 戚仲愷與陸濯的情分特殊, 留了下來。


    陸濯還是側躺的姿勢。


    戚仲愷打發了阿貴,搬把椅子坐在陸濯麵前,可他坐著, 腦袋的位置仍然高出陸濯一大截。


    陸濯見他笑不像笑哭不像哭, 索性閉眼假寐。


    半晌, 戚仲愷深深地歎了口氣, 氣息都噴到陸濯臉上了, 陸濯甚至都知道他早飯吃了什麽。


    “離我遠點。”陸濯毫不客氣地道。


    戚仲愷萬萬沒想到他好心來探望摯友,摯友與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戚仲愷偏不挪, 瞪著陸濯道:“你還算人嗎?你昏迷的時候我難受地寢食難安, 聽說你醒了我一大早就趕過來看你, 你竟然嫌我挨得近?怎麽,我擋著你看屏風了?”


    陸濯屏住呼吸, 過了一會兒才道:“一嘴蔥味兒。”


    戚仲愷:……


    好吧,早飯他的確吃了大餅卷蔥,蘸的辣椒,心情沉重,隻有辣的才能刺激他的食欲。


    知道陸濯講究,戚仲愷配合地挪到旁邊,坐穩了,他繼續用那種複雜的眼神看著陸濯。


    陸濯:“有話直說。”


    戚仲愷看著陸濯憔悴的臉,又是心疼又是氣憤:“回來的時候我說了多少次讓你別逞強,你偏不聽,這下好了吧,把自己折騰成死人一樣,害老夫人她們擔心了這麽久,與謝六姑娘的好婚事也黃了!”


    最後一句,戚仲愷說的那叫一個咬牙切齒。


    陸濯瞥他一眼:“你是惋惜我與謝家的婚事黃了,還是惱火我娶了你想娶的人?”


    陸濯可沒忘了,出征前戚仲愷跑去找過魏嬈,都被魏嬈拒絕了,他還恨不得舔.幹魏嬈送的西瓜的汁水。陸濯甚至都能想象,如果戚仲愷真的娶了魏嬈,一定會變成懼內妻奴,被魏嬈當狗耍戚仲愷都心甘情願。


    麵對陸濯的犀利提問,戚仲愷摸了摸鼻子,瞪著陸濯道:“我就是想不明白,老夫人怎麽突然跑去承安伯府提親了?你不是不待見四姑娘嗎?”


    陸濯雖然沒有說過魏嬈的壞話,可戚仲愷能感受得到。


    陸濯這人,甭管心裏怎麽想,明麵上都十分君子。兩人一起在邊關曆練的時候,有時會進城買酒或上山打獵,去了就能遇見幾次姑娘,或是城中悠閑逛街的富家小姐,或是一身布衣的農家女,陸濯對這些姑娘,溫雅知禮,一副好皮囊哄騙了不知多少姑娘的芳心。


    唯獨在四姑娘麵前,陸濯笑都不帶笑的。


    陸濯低聲澄清道:“你為何覺得她好,老夫人就為何喜歡她,為何選她給我衝喜。之前我聽過一些有關四姑娘的閑言碎語,對她確實有些偏見,不過既然已成夫妻,四姑娘對我又有救命之恩,以後我自會善待她,與她做一對兒恩愛夫妻。”


    戚仲愷瞪大了眼睛,恩愛夫妻?


    陸濯收了笑,正色道:“戚兄,她現在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還請戚兄斷了曾經的念想,你我是在戰場上同生共死的兄弟,莫要因為一個女人生出罅隙。”


    戚仲愷聞言,大怒道:“我是那種人嗎?我讀的書雖然沒有你多,但朋友之妻不可欺,這個道理我比誰都懂!你盡管放心,從今往後,她隻是我弟妹,我對她若有半分不軌不敬的念頭,就罰我天打雷劈不……”


    “不再吃蔥?”陸濯故意道。


    戚仲愷差點被他氣死!


    陸濯笑道:“好了,你我兄弟,何必發那種毒誓,我自然信你。”


    戚仲愷哼了哼,想到自己母親對四姑娘的不喜,戚仲愷提醒陸濯道:“你對她好點,她真沒有外麵傳得那麽壞,那些婦人就是嫉妒她母親二嫁都能進宮當貴人,閨秀們則是嫉妒她長得美,臉比不過,就使勁兒踩她的名聲。”


    陸濯明白,他從未把魏嬈當那種為了高嫁便不擇手段的人,否則雲霧山兩次偶遇,魏嬈但凡有攀附之心,都該想辦法勾引他,而不是冷冷地保持距離。


    他隻是覺得,魏嬈身為伯府家的閨秀,不該那般野,大雪天獨自進山打獵,光天化日之下在山中脫襪戲水。她的名聲已經被人蓄意弄壞了,越是這樣,越該謹言慎行捍衛自己的清譽,而不是破罐子破摔變本加厲。


    明知一件事會引起非議還要去做,這叫不自重。


    一邊在外麵隨心所欲,一邊又在名門夫人們麵前巧扮溫婉試圖換取好名聲得以高嫁,虛偽且自負。


    名門夫人們又不是傻子,被她做幾場戲就騙過去了,如果不是陰差陽錯被祖母聘來,以魏嬈的行為舉止,這輩子她都難以嫁入高門。


    .


    戚家一行人走了,又來了新的一波客人。


    從早到晚,英國公府門庭若市,連元嘉帝都派了鄭公公過來確認陸濯的情況。


    陸濯蘇醒的喜訊,漸漸傳遍了京城。


    承安伯府,魏老太太高興地給家裏供奉的佛像上了三炷香。陸濯醒了就好,孫女的第一關算是過去了,魏老太太隻盼陸濯懂得珍惜孫女,別按照什麽五年之約過日子,當然,強扭的瓜不甜,陸濯不願意,魏老太太也不強求。


    至少眼下,那些長舌婦們再也無法詬病孫女什麽,隻能羨慕嫉妒卻無可奈何。


    郭氏、魏嬋母女就是“長舌婦”中的二人。


    魏嬋比任何一個想嫁給陸濯的閨秀都要羨慕嫉妒胸悶不甘!因為最終嫁給陸濯的是她的堂妹魏嬈,英國公夫人既然看中了魏嬈,說明她認可承安伯府的門第與好名聲,如果沒有魏嬈,那個機會必然屬於她魏嬋!


    最可恨的是,魏嬈風光了,被魏嬈越過去的自己卻成了閨秀們口中的笑柄。


    自從知道陸濯醒了,魏嬋就再也吃不進飯,一個人躲在閨房裏又是砸床又是丟枕頭,滿腹怨氣無可排解。


    郭氏安慰女兒:“嬋嬋別氣,沒什麽好羨慕的,英國公夫人看上魏嬈,是因為其他閨秀都不願意嫁,不敢冒險去做寡婦,英國公夫人沒得挑了,才選了魏嬈。如今陸濯醒了,休養一段時間就會變成曾經那個人人想嫁的世子爺,到時候,英國公府還能看得上魏嬈做長孫媳?早晚都會找個理由休了她,德不配位,就是這種下場!”


    魏嬋聽了,心裏舒服了很多,隻是想到魏嬈小狐狸精似的臉,魏嬋又開始擔心:“她長得那樣,陸世子被她迷.惑了怎麽辦?不是說陸世子的母親就是小戶女嗎,當年全靠姿色才嫁進的英國公府。”


    郭氏笑道:“陸世子的母親美雖美,人很老實本分,魏嬈她本分嗎?就算能靠姿色吸引陸世子一時,時間一長,她又去外麵勾三搭四落下把柄,遲早還是會被陸世子厭棄。我的嬋嬋呢,今年娘就給你挑門好婚事,雖不如英國公府那麽顯赫,卻也能顯貴一生。”


    魏嬋輕輕呼了一口氣,這樣最好,她可不想嫁得比魏嬈差。


    清平巷,謝府。


    打探消息的小丫鬟退了下去,楊氏與丈夫謝三爺並肩坐在榻上,都是一臉沉重。


    沉默許久,楊氏悔得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我膽子大一點,答應了英國公夫人讓畫樓去衝喜,現在英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就該是畫樓,被陸家四房感激的也是咱們畫樓啊!”


    謝三爺看看妻子微紅的臉,歎道:“不怪你,衝喜就是賭,畫樓是咱們最小最疼愛的女兒,便是你膽子大,我也不敢拿她一輩子的喜樂去賭。罷了罷了,別想了,這就是命,咱們畫樓與世子有緣無分,你在我麵前惋惜兩句就是,千萬別去畫樓那裏說,勾得她心裏也難受。”


    楊氏悔得眼淚都出來了,那可是陸濯啊,未來的英國公,未來的神武軍主將,皇帝器重百姓愛戴,放眼本朝,都挑不出第二個能比得上陸濯的好男兒,論爵位之高、容貌之俊、才幹之強,陸濯樣樣都是頭籌!


    “咱們畫樓該怎麽辦啊?雖說她隻用守一年的喪,可咱們做父母的沒有出孝,就不方便替她張羅婚事,一耽誤就是三年,再議婚的時候畫樓都十九了,還有什麽好婚可挑?”縱使不後悔,楊氏也有別的事要發愁。


    整個謝府的清流名聲,仰仗的全是老太傅,如今老太傅人走茶涼,謝家三位爺官職最高的,也隻是五品的刑部郎中。對了,三位爺都守喪辭官了,三年後的官場還不知道是什麽情形。


    楊氏想的越多,就越後悔!


    謝三爺煩躁地捏捏額頭,去靈堂守靈了。


    謝老太傅剛去世三日,還沒有下葬。


    楊氏不敢去見女兒謝畫樓,也不敢叫人把陸濯醒來的消息告訴女兒。


    可這麽大的事,又與謝府相關,謝畫樓還是從身邊眾人的態度中察覺了不對。


    她派小丫鬟稍微一打聽,就知道了。


    謝畫樓沒有見過陸濯,卻聽了一籮筐關於陸濯的美談,說他貌似潘安,說他騎射了得,說他帶兵如神。


    這樣的男兒,便是能為他守寡,謝畫樓也是願意的。


    可惜,家人沒有問過她的意思,做主退了婚。


    謝畫樓什麽都不能說,因為她要替祖父守喪,她不能在這個時候求著去嫁她心目中的大英雄。


    如今,陸濯醒了,卻再也與她無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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