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離驚異之後,便沉默下來,默默地按照商定的安排為雲淺月和上官茗玥籌備婚事。


    下了早朝,出了金殿,冷邵卓徑直前往帝寢殿。來到帝寢殿,隻見帝寢殿大門緊閉,他對守門的人道:“去裏麵傳一聲,我要見雲淺月。”


    綠枝看著冷邵卓,不卑不亢地道:“回冷小王爺,帝師陪同淺月小姐出宮了。”


    “去了哪裏?”冷邵卓問。


    綠枝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據實以告,“前往清泉山靈台寺上香了。”


    冷邵卓聞言轉身就走。


    出了宮門,冷邵卓遇見等候在那裏的容楓,他看了容楓一眼,急迫地道:“他們去了靈台寺,我們這就去問問她,到底想做什麽?為何答應了上官茗玥大婚?”


    容景伸手攔住他,“不要去找她。”


    冷邵卓臉色瞬間難看,“為什麽不去找她?你知不知道她在做什麽?她從小就喜歡景世子,費盡心思,舍了夜天逸,寒了夜輕染,棄了多少人,隻是為了嫁給他。可是如今呢!即便她身受上官茗玥鉗製,困頓圇圄,可是依然豪發無傷,忍一時之氣就好,未必沒有時機翻盤治了上官茗玥。可是如今呢?她竟然答應了大婚,大婚豈是兒戲?豈是能嫁就嫁的?”


    容楓抿了抿唇,“她這麽做,一定有理由。”


    “能有什麽理由?”冷邵卓聲音徒地拔高,“什麽理由敵得過再嫁?更何況她就這麽答應了,置景世子於何地?我們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怎麽可能寫和離書?”


    容楓沉默下來。


    冷邵卓甩開他的手,惱怒地道:“你不去找她我去找她。”


    容楓伸手再度拉住他,溫聲道:“我們都能知道她不會對景世子寫和離書,景世子焉能不知?可是他任天下人誤會,沉默不表態,默認了此事,將事情演變如此地步,為何?總有緣由。”話落,他見冷邵卓臉色依然難看,歎了口氣,繼續道:“別看她時而犯小迷糊,可是真正遇到事情的時候,她比所有人都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就算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可是你想過沒有,一旦她和上官茗玥大婚的話……”冷邵卓忍不住反駁,後麵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不敢想象事情會到什麽地步,見容楓不語,他忽然泄氣,輕聲道:“她是那麽愛景世子呢……”


    容楓撇開臉,不知是不能看冷邵卓的神色,還是因為他這句話令他忽然覺得心痛得無法呼吸。是啊,他們所有關心她的人都知道,她是那麽的愛容景,愛到骨子裏,怕是自己都不自知。一直以來,與其說是那個人縱容她,不如說是她願意被那個人縱容。


    “景世子為什麽?”冷邵卓沉默片刻,輕聲問。


    容楓不答話,他也想知道為什麽。依容景那樣的人,從來就將屬於自己的人或者東西看得滴水不漏,任何人不能越他尺寸之地。可是如今呢?為何已經十幾日了,他還沒有動作?


    “我怎麽覺得……”冷邵卓冷靜下來,想了片刻,看著容楓,試探地道:“你有沒有覺得雲淺月……她從昨日到今日轉變了,她……仿佛……寒了心?”


    容楓心思一動,轉頭回看冷邵卓。


    冷邵卓看著他眸中隱隱波動,忽然臉色一變,“你也發現了對不對?所以才不讓我去找她。她看起來平時靈敏機變,但實則有她的底線和堅持。她那麽愛景世子,不惜放棄多少,才嫁給他,走到今日。人人都覺得她多情惹事兒,認為景世子舉世無雙,對她深情不悔,她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可是幸福的定義是什麽?多少人能讀懂她一路堅持走來承受流言蜚語的苦?多少人如她一樣,執著堅持地固守著心中的愛一步步蹣跚行路還能對人隨心談笑未曾氣餒?”


    容楓沉默不語。


    “所有人隻看到景世子的好,可是有誰看到她的苦?”冷邵卓忽然惱怒地踹了一腳城牆,如醒悟過來一般地道:“你說得對,我為何要去找她問。她一個女子,即便不同意嫁,又能做什麽?她爺爺替她接了聖旨,天下人人都知道她被賜婚。既然容景默認和離,任事態發展,不予表態,在鳳凰關招納女子,桃花紙貴,枕邊都有了候選人,她又為何不能嫁別人?上官茗玥囂張無忌,張狂不可一世,又有什麽不好?至少他活得肆意,不像某人隨榮王府他那些曆代祖宗一般,看重的隻是天下子民,說什麽護她一生,到頭來卻是讓她吃盡苦頭。”


    容楓拍拍冷邵卓肩膀,“景世子不予表態,也必有緣由,他不是棄她不管之人。”


    冷邵卓冷叱一聲,嘲笑道:“什麽緣由比得上將女人拱手讓人來得大?”


    容楓再度沉默下來。


    冷邵卓怒道:“你我竟然還在朝中為他周旋,我與父親作對,你暗中傳信,皇上如何能不知道你我向著他?卻是至今縱容你我未曾對我二人出手。可笑你我到頭來想想到底為了什麽幫他?你回朝還不是為了雲淺月一人而已?難道你敢說你是為了恢複什麽文伯侯府爵位?為了什麽榮王府那點兒旁支的血緣?我呢?若不是為她,我如何會和我父王如今水火不容幫她的男人?”


    冷邵卓越說越怒,許久未曾見到他以前為惡時的小王爺脾性此時再度現出來,“依我看她嫁了才好,免得人人都覺得她配不上景世子,屢次為他惹事兒。這回她騰出位置,他的身邊愛誰占誰占。我們依然如故地會對她好,不缺少他一個的好。免得我們想對她好,還得看某些人的臉色。嫁了省心!”


    容楓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冷邵卓說得未必沒有道理。他隻能拍拍他的肩膀,溫聲道:“這裏是宮門,你我一言一語都可能傳到皇上耳裏。走吧,回府去說。”


    冷邵卓也意識到自己失態,回頭看了一眼,見宮門口所有的士兵都低垂著頭,他轉身上了馬車。容楓也隨他上了馬車,簾幕落下,遮住了二人的身影。


    馬車遠去,宮門口恢複沉靜。


    宮門內,一牆之隔裏,二人因為被雲淺月大婚之事情緒波動,沒有察覺到除了守護宮門的侍衛外宮牆內還站著一個人,這個人正是六公主。


    六公主手裏捧了一件嶄新的男子錦袍,和冷邵卓身上所穿的顏色一樣。針腳細密,手藝極好,顯然是她親手縫製的。除了她自小看不上冷邵卓的惡劣脾性,冷邵卓看不上她的皇家公主做派,這些年一直不相往來外,從二人被賜婚,她出了容翼和容喆之事之日起,冷邵卓表明娶她,她恢複了數月之後,從那件事情中走出來,終於接受了冷邵卓,改了性子,沉靜下來一心一意對他。今日顯然是她捧著錦袍追來要送給他,無意中聽到了這樣的一番話。


    這一番話,她聽在耳裏,最後記得最清楚的是那句,“我們依然如故地會對她好,不缺少他一個的好。免得我們想對她好,還得看某些人的臉色。”


    能讓他說出這番話,豈止是一個“好”字可以說得。


    六公主捧著錦袍靜站許久,之後對一名士兵吩咐,“備車,我去靈台寺上香。”


    那名士兵看了六公主一眼,點點頭,轉身去了。


    不多時,馬車備好,六公主上了車,馬車離開宮門,前往靈台寺。


    今日天氣晴好,遠遠地便能聽到靈台寺有鍾聲傳出,一下一下,如洗滌人的靈魂,令人褪去煩惱,空前清明。


    六公主馬車停在山下,由貼身婢女扶著向山上走去。


    來到山門口,她拿出代表身份的玉牌,看守山門的僧人立即將她請了進去。進山上香自然有指定的香堂,她進入香堂後,發現香堂內除了兩個同齡年紀的妙齡女子在上香外,再無別人,她打量了那兩人一眼,見穿著不同於天聖京城的衣著,顯然不是天聖京城的人,她收回視線,遞了一個小僧香油錢,取了香,跪在蒲團上。


    兩個妙齡女子此時上完香,回轉頭,看了六公主一眼,轉身出了香堂。


    六公主上完香,起身站了起來,對小僧詢問,“帝師和淺月小姐是否在寺內?”


    那小僧打了個佛偈,點點頭,“回六公主,上官帝師和淺月小姐是在蓽寺,淺月小姐上完香後,去了後山別院休息。”話落,他不等六公主答話,補充道:“不過帝師吩咐過,任何人不準打擾。包括皇上。”


    言外之意,連皇上也不見,更遑論公主了。


    六公主蹙了蹙眉,猶豫了一下,忽然將手中的錦袍遞給小僧,溫聲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去打擾了。將這件袍子勞煩小師傅交給淺月小姐,就說是我送給她的賀禮。”


    那小僧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袍子。


    六公主不再逗留,轉身出了香堂,由貼身婢女扶著,出了靈台寺。


    小僧抱著袍子送去後山別院。


    後山別院,分為兩個跨院,去年靈隱大師在清泉山開壇邀請容景論法,雲淺月和容景將這座別院一分為二,一人住了一半。老皇帝大限,夜天傾身死之日,二人也來此住了一個晚上。今日,雲淺月和上官茗玥就在此休息。


    小僧來到門口,對守門的內侍說明情況,守門的內侍前去屋前稟告,不多時,那內侍出來,接過了小僧的袍子,抱進了屋。


    小僧心下奇怪,但也不敢多問,完成了任務,轉身走了。


    屋中茶香嫋嫋,上官茗玥和雲淺月一左一右坐在軟榻上,素食齋菜擺在桌麵上,每一碟菜下去一半。顯然二人已經用過膳食,還未曾收拾下去。


    內侍抱著袍子進屋,遞給雲淺月,雲淺月抬眼看了一眼,上官茗玥先一步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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