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依然如昨日一般,人潮湧動。但話題卻不是昨日一般,而是談論景世子發兵青山城和雲老王爺出兵抵抗之事。言論五花八門,分外熱鬧。人人似乎都感覺不到戰爭的殘酷和血腥,不像是西南起兵戰,人心惶惶,仿佛景世子這三個字從來不具備可怕的元素一般,他反戈天聖,除了朝中的官員和保皇黨的家眷,無百姓驚懼。


    一路來到雲王府,雲王府大門大敞四開,門前府中站著七公主,她身後是一眾仆從,人人臉色不舍。


    見到雲淺月回來,七公主立即道:“妹妹,爺爺得到聖旨後就離開了,如今恐怕已經出了城了,你知道嗎?”


    雲淺月挑眉,“拿到聖旨後就離開了?點兵了嗎?”


    七公主搖搖頭,“沒有,爺爺輕裝簡行,隨身隻帶了孟叔一人。”


    雲淺月皺眉,不點一兵一卒隻帶著雲孟前去青山城?她回頭看向上官茗玥。


    上官茗玥打了個哈欠,“本來還想給他用忘魂草,如今他既然走了就算了。反正他是向著我的。走吧,我們回宮。”話落,調轉馬頭,離開雲王府大門口。


    雲淺月伸手抓住馬韁繩,對上官茗玥道:“出城去找他。”


    上官茗玥搖頭,果斷地道:“不去!”


    “你不去我去!”雲淺月豎眉,劈開他的手就要下馬。


    上官茗玥摟住她紋絲不動,見她瞪眼,他點了她的啞穴,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見她臉色一黑,說不出來話,他心情甚好地調轉馬韁重新回皇宮。


    七公主見雲淺月沒脾氣地被上官茗玥鉗製著離開,目光露出憂色。


    雲離的馬車來到雲王府這一條街道拐角,正碰上上官茗玥返回皇宮,他挑開簾幕,喊了一聲,“帝師!”


    上官茗玥勒住馬韁,笑了笑,慢聲漫語地道:“哥哥回府了?快去看看嫂嫂吧!她看起來氣色太差,一陣風就能刮倒,你別隻顧著妹妹忽略了妻子。”


    雲離聞言手一頓,轉頭看向雲王府門口,即便距離得有些遠,也能看到七公主孱弱蒼白的臉色,他臉色細微地變了一下。


    上官茗玥不再理會他,打馬與雲離的馬車錯身而過。


    雲淺月不能說話,狠狠地挖了上官茗玥一眼,往人刀口撒鹽,他不是人到家了。


    雲離本來要說什麽,隻能臉色微暗地看著上官茗玥鉗製著雲淺月離開,他閉了閉眼睛,對車夫吩咐了一句,車夫繼續向前。


    來到雲王府門口,雲離下了馬車,七公主迎上前,他伸手扶住她,蹙眉道:“不是讓你休息嗎?怎麽又跑出來了?”


    “爺爺隻帶了孟叔一人去青山城,我不放心,出來勸說爺爺多帶些人,可是沒勸住。”七公主憂心地道:“爺爺看起來較之比景世子那時還要喜歡上官茗玥。我怕他……”


    “爺爺的性子你該知道,他既然隻帶孟叔一人前往青山城,心中必有計較,你身子要緊,這等事情不必理會了。否則你吃不消,會苦了自己。”雲離溫和地扶著她往府內走。


    七公主點點頭,擔憂地道:“夫君,上官茗玥對妹妹太過霸道,我擔心她……”


    雲離歎了口氣,語氣微重,“這不是我們能管的,管好自己吧!”


    七公主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回到皇宮,進了宮門之後,上官茗玥解開雲淺月的啞穴,拉著他走向帝寢殿。


    雲淺月一言不發,跟著他走向帝寢殿。


    回到帝寢殿,夜輕染正站在帝寢殿門口,見二人回來,他溫聲詢問,“帝師和淺月小姐前往雲王府,可是送走了雲老王爺?”


    上官茗玥掃了他一眼,邊打著哈欠邊道:“白跑了一趟,他先一步帶著一個老仆從走了,早知道本帝師還不如回宮睡覺。”


    夜輕染點點頭,顯然早已經知曉,也不多言,溫聲道:“帝師這幾日勞累過甚,既然如此,就進殿好好休息吧!”


    上官茗玥點點頭,拉著雲淺月走入。


    “朕看淺月小姐氣色極好,想必睡多了,不知道帝師可否舍得將她借朕一用?”夜輕染再度開口。


    上官茗玥腳步一頓,掃了雲淺月一眼,隨意地問,“她一無是處,你用她做什麽?”


    “閱覽奏折。”夜輕染道,“她在帝師眼裏一無是處,在朕眼裏可不是。本來該帝師做的事情,可是朕念帝師有些勞累,不如就由她代勞。”


    上官茗玥聞言隨手將雲淺月一甩,扔給夜輕染,不再看她,向裏麵走去,“給你,別用得太狠,免得本帝師心疼。”


    雲淺月被他甩得一個趔趄,夜輕染伸手扶住她,她揮手甩開夜輕染,臉色陰沉。什麽叫做別用得太狠?她看著上官茗玥瀟灑走進殿內的身影,一口銀牙險些咬碎。


    “走吧!”夜輕染看了她一眼,甩了甩袖子,抬步離開帝寢殿。


    雲淺月站在原地不動,夜輕染走了一段路後,沒回頭招呼她,也沒說話催促她跟上,明黃龍袍的身影挺得筆直,她看了半響,想著閱覽奏折四個字,抬步跟了上去。


    閱覽奏折是否可以更多地得到容景的消息?


    她已經如此的想念他,哪怕是奏折上隻寫著一個名字,她也甘之如飴。


    二人一前一後來到禦書房,夜輕染當先走了進去,無人攔住雲淺月,她也進了禦書房。


    雲淺月來過禦書房無數次,早已經對這裏熟悉無比,她四下掃了一眼,目光定在玉案上麵的奏折上。厚厚的一摞,足足有上百本之多。


    夜輕染撩起衣擺,坐在了椅子上,隨手一推,一摞奏折推到了他對麵,指了指對麵的座位,對雲淺月道:“坐!”


    雲淺月抬眼看了夜輕染一眼,見他麵無表情,她也沒什麽情緒地坐下。


    夜輕染不再看她,拿過一本奏折翻開,須臾,提筆批注。


    雲淺月拿過最上麵的一本奏折翻開,首當第一頁就是關於容景,她盯著那個名字,心頭瞬間百轉千回,攥著奏折的手不受控製地細微顫抖,眼睛一瞬不瞬,生怕一眨眼,那個名字便不見了。


    夜輕染仿若不見她的情緒泄露,落筆在奏折上的節奏半絲不變。


    片刻後,雲淺月才眨眨眼睛,將眼中的濕潤壓下,模糊的字跡清楚起來,她才看清奏折上的內容,隻見寫著,“聽聞景世子與景世子妃和離書傳出,各地紛紛送女子入鳳凰關,鳳凰關人滿為患。”


    雲淺月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緊,天下多少女人早就盼著她騰出景世子妃的位置,如今這一日終於來了,她幾乎可以想象那些被送去女子的心情,一定分外期盼和激動。


    “鳳凰關一時間紅袖飄香,聽聞景世子喜愛桃花,女子們紛紛用一種名曰桃花紙的紙箋折信相送。鳳凰關內桃花紙貴,幾日間將幾兩銀子一斤的桃花紙漲到一紙千金,堪比景世子身上所穿十金一寸的墨雲彩沉香鍛。”


    雲淺月抿起唇,克製自己的情緒,繼續往下看。


    “景世子手下一眾反臣呼籲景世子重新立世子妃,無數女子中,當屬兩人呼聲最高。一位是十大世家藍家的家主藍漪,據說藍漪誓死不歸順景世子,景世子卻不計前嫌,看在藍老家主的麵子上,對其以禮相待,三日間折服了藍家主藍漪,藍漪誠心歸順。另外一位是南梁的翠微公主。據說顧少卿手持南梁王詔書之日,陪同一起遞上降表的是南梁的翠微公主。翠微公主喜歡顧少卿南梁人人皆知,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顧少卿枉顧翠微公主數年心意,翠微公主終於心灰意冷,容景接降表之日她如重新見到了曙光一般,對其一見傾心。以南梁王之妹的身份,當即要求入住總兵府,景世子當日並無異議。”


    雲淺月手心傳出疼痛,尤不自知。她想起容景離開鳳凰關回十裏桃花林那日藍漪畫的那幅畫,當時她自信地在她麵前翻手乾坤覆手錦繡轉換風雲,可是如今她卻成了那個被困在籠中的人。藍漪不降,他不殺藍漪,用她一人穩定收買藍老家主和那四大世家的民心,何樂而不為?況且他那樣的人,即便藍漪不降,他也有辦法讓她降,因為他是容景。


    翠微公主,去年在南梁,那樣一個春水似的小美人,嬌俏明媚,身份高貴。南梁歸順,舉國相送臣服。雖然南淩睿遞了降表,但是南梁朝中大臣定然也有多數私下不服之人。若是娶了她的話,那麽可安南梁群臣之心,這是最直接最有利的辦法,何樂而不為?


    他如今雖然依然頂著景世子的名號,但是已經不是容景,不再是榮王府的景世子。而是前朝後主慕容景。一朝反戈,登臨高峰,放眼天下,他背後有墨閣,有南梁相靠,關鍵時刻,她反而成了那個最沒關係的人……


    心忽然痛得無以複加,死死地盯著奏折,視線卻模糊得再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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