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京中一改昨日聽說容景遇刺的消息時的死氣沉沉,如沸騰的水,勢不可擋。


    大街小巷,水泄不通,百姓們用自己的方式不約而同地聚眾發著對朝廷的不滿怒意。


    京兆尹被革職查辦,皇上未曾有指示下達,京城的治安暫時由京中府衙接管。京中府衙剛剛接手,印信還沒拿熱乎,便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正不知如何處置時,聽聞百姓們挎著籃子向他的府衙衝來,頓時嚇壞了,連忙慌慌張張地後門跑進了宮。


    皇宮裏,夜天逸代替天子監國,百姓們暴亂圍堵京兆尹府邸砸巡邏士兵的消息早已經傳遞進了金殿。容景和沈昭均告假,容景派係的數位大臣也紛紛身體不適告假不早朝,德親王臥病在床,孝親王據說也染了風寒,一時間文武百官的大殿少了一小半人,金殿略顯空蕩。


    這樣百姓暴亂的事情古來就有,但是京城發生這樣大規模暴亂的事情,還是第一次見。


    上朝的文武百官互相看著,誰也不敢亂發表意見,都等著安王發話。


    這時,外麵傳來門禁高聲報喊聲,“京中府衙孫大人求見安王!”


    官員們自然都知道這京中府衙恐怕是頂不住了,跑進宮裏來求救了。人人都知道景世子聲望極高,但誰也沒想到僅僅一個遇刺,便引發百姓們如此轟動和憤怒。


    “宣!”夜天逸沉沉地吐出一個字。


    京中府衙被宣上金殿,剛跑進來,肥胖的身子“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大殿,身上還掛著爛菜葉子,官員們紛紛皺眉的空檔,他開始聲淚俱下地控訴百姓們的暴行。他從後門跑出來,雖然躲開了大批百姓,但躲不開小波百姓,也被砸了個稀巴爛,馬車走不了,他棄了車跑進了宮,這些躲過了百姓們的追打,語氣神態裏頗有九死一生之感。


    夜天逸一直沒開口,等待他說完。


    京中府衙說了半響,才控訴完百姓們的罪行,之後伏地請旨,說刁民太猖狂,請安王派兵鎮壓,否則沒準那些百姓們衝進皇宮,砸到金殿。


    官員們一時間也覺得事態嚴重。


    “眾卿以為如何?”夜天逸沉默半響,出聲詢問。


    官員們互相對看,隨即,有人出列說京城府衙說得對,刁民太猖狂,需要派兵鎮壓,這京麓重地竟然發生這等事情,那還了得?也有人出聲反對,說派兵鎮壓會一發不可收拾,使得百姓們更激進,後果嚴重。


    一時間兩方爭執不下。


    “文萊,你去帝寢殿請旨,問明皇上此事如何處置。”夜天逸不做主,吩咐文萊。


    文萊連忙應聲,跑出了金殿。


    官員們這才響起如今的朝局已經不是以前的朝局了,不是攝政王當政的時節了,後宮還住著新皇。都紛紛住了口,等待新皇決斷。


    不多時,文萊去而複返,帶回了夜輕染的旨意。


    旨意上命令,“京兆尹失職,從今日起,舉家充軍發配北地寒濕之地。著容楓從西山軍機大營回城,掌管京兆尹。”


    隨聖旨而來的,還有一紙詔書,是新皇的《自省詔》。


    《自省詔》是向夜氏先祖和天下百姓告罪,他無奈受傷體乏臥病在床,難免荒於管製京中,才造成有人趁機禍亂,刺殺景世子之人定與登基之日刺殺朕之人是同謀,目的是殺皇帝,殺景世子,禍亂天聖,使天聖不得安穩,其心可誅。一定追查出背後凶手,嚴懲不貸。同時安撫於民,他三日後能下床時,便返回朝中理政,朕和景世子天瑞呈祥,逢凶化吉,共同護我天聖,百姓勿慌,即刻請太後前往榮王府探望景世子。耀我天威,還我天聖太平。


    洋洋灑灑一大篇,天聖百年來第一份《自省詔》。


    夜天逸看了一眼,之後吩咐人將《自省詔》貼了出去。之後命人去西山軍機大營宣容楓回京接管京兆尹。


    一道京兆尹發配和調遣聖旨,外加一份《自省詔》,瞬間在京中傳開。


    百姓們視線很快從對朝廷不滿中被轉移,憤怒紛紛被牽引到了刺殺景世子之人與新皇登基之日刺殺之人是同謀上來,一時間人人義憤填膺,紛紛責罵背後之人其心可誅,定要皇上傷好後大肆徹查,找到其人,誅殺九族。


    午時,容楓接到聖旨,從西山軍機大營趕回京中,疏散百姓,清掃街道,他是榮王府旁支,同時文伯侯府世子在京中百姓中也頗受百姓喜歡,誰也舍不得拿臭雞蛋,爛菜葉子砸那個清秀俊逸的人,於是紛紛散了去。


    混亂了一日的京中恢複太平。


    容楓迅速接管了京兆尹府衙,東西南北四城重新調派了守城,這是即夜輕染登基後,京中京麓四門的第一次換血。


    容楓歸來,西山軍機大營的三十萬兵馬就沒了主管,夜輕染下令,兵令交由安王接管。


    安王擁有整個北疆,如今又有了西山軍機大營三十萬兵馬的兵權,一時間舉足輕重。百官們紛紛暗裏歎息皇上用人大度,竟然不怕安王奪位。


    因景世子、沈大人休假,文武百官沒有了丞相管轄,如群臣無首,德親王、孝親王又休養府中,朝中無人輔政,於是皇上再下旨意,封賜雲離為暫代丞相輔政,冷邵卓接管刑部,徹查皇上登基之日刺殺以及景世子遇刺一案。


    朝中又是一番政權兵權變革。


    這一日,天盛京城如坐雲霄飛車,喧囂到雲霄,又低沉到平地,終於落幕。


    容景和雲淺月在府中養傷,外麵的消息滾雪球般地滾進榮王府。


    雲淺月昨日睡了半日又一夜,午時醒來,喝完藥,人也有了些精神,一邊吃著蜜餞一邊感歎,“做人不帶這樣的,人比人果然氣死人啊!有的人也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怎麽就能做到這麽收買人心不留餘地呢!”


    容景笑而不語。


    雲淺月瞅了他一眼,繼續又道:“黑心到這個份上,怪不得這麽些年招老皇帝的恨呢,若我是皇上,我也恨死你了。不除了你,如鯁在喉啊。”


    容景看了雲淺月一眼,沒說話。


    雲淺月繼續長籲短歎,“京中住著十來萬百姓吧?偌大的天聖京城啊,連老弱婦孺都出動了,哪裏來的那麽多臭雞蛋和爛菜葉子?嘖嘖,夜輕染竟然沒在帝寢殿裏被氣死,還洋洋灑灑寫了一篇《自省詔》,雖然扳回了局麵,但也丟了麵子。若是我,他媽的還養什麽傷啊,我命令三十萬大軍都進了城,攻入榮王府,直接殺了那個禍害,讓他再不能得百姓愛著,反正大家都別想活……”


    容景似乎終於受不了,出聲溫聲提醒,“容夫人,別忘了你是榮王府的女主人,你口中的那個禍害是你丈夫。”


    雲淺月立即扔了蜜餞,搓了搓手,回身抱住容景,嗬嗬一笑,“哪兒能忘呢!我這不是高興嗎?果然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一回夜輕染估計氣的肝疼,他即便是皇帝又如何?也掌控不了民心,就在民心這一說上,十個他也不及你。”


    容景挑眉好笑地看著她。


    雲淺月伸手摸著他的臉,仔細地研究他的五官,“你說你怎麽就那麽招人愛?你這些年也沒幹什麽啊!百姓們卻萬眾一心將你當佛供著。”


    容景慢悠悠地道:“榮王府十年來壯大的財富富可敵國,但是如今富隻可抵這一個京城了,你說那些銀兩都哪裏去了?”


    “娶我了。”雲淺月立即道。鋪萬裏錦紅用了多少銀兩啊,想想就肝疼。


    容景好笑地道:“娶你也不過用了幾個城池的財富而已。”


    雲淺月唏噓一聲,仰臉看著他,見他明明受了重傷,還如此姿態華貴,她似乎有些明白了,“難道你將那些財富都千金散盡,救濟了人?可是為何百姓們還如此苦?”


    容景輕輕一歎,“政業不興,農業不興,工業不興,商業不興,百業不興,多少錢財也救不了百姓於苦海。”


    “那你還救?”雲淺月知道這是救表救不了裏,天聖已經千瘡百孔,不是靠錢能救的。


    容景笑了笑,低頭看著她,眸光溫柔得似乎要碎出水,“自然是為了民心,否則你以為天下人人會說我好?對我推崇備至,歌功頌德?天下從來就沒有白得的午餐。我用富可敵國的財富,十年換得天下民心。可值?”


    雲淺月眨眨眼睛,“就衝今日,值死了!”


    容景低頭吻了吻她,憐惜溫柔。


    片刻後,容景目光溫涼地道:“先皇活著時,一直想要榮王府的財富擴充國庫,但是我偏偏不給,他以為我藏在了隱秘之地,一直不對我下手,卻不知我不過是陸續散了出去,天下子民便是我的財富。否則我十年閉門不出,還能有多少人知道榮王府的病世子?”


    雲淺月想起他那被寒毒頑疾折磨的十年,今日扳回一局的暢快頓時消失殆盡,抱著他清瘦的腰,將頭埋在他懷裏,低聲道:“我做得最對的事情,就是愛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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