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們都對保甲法實行後一立竿見影的好處視而不見。那就是大宋朝的治安狀況:之前大叛亂、小造反每年都有,自從有了保甲法,州縣之間因禁軍太遠、廂兵太爛造成的管製空白立即被填補,終神宗一朝,再沒任何叛亂發生!


    11日,王安石、韓絳2人正式升任大宋宰相。王珪任參知政事。


    14日,西夏侵略大宋涇原路鎮戎軍,三川寨巡檢趙普以伏兵擊敗之。


    22日,在上個月諸路改議更戍法的基礎上,宰相王安石推出第五項新法,這項新法可說與青苗法達到同等重要的地位——免役法(或稱募役法)出台!要了解這法令,得先清楚宋朝之前一直在用什麽法令?那就是“差役法”


    “差”顧名思義就是當差。宋朝把所有國民按家產多少,分為9等。這裏先不說家產多少隨時都會變動,如家裏著火燒光了或突然間買賣興隆賺大了,隻說這九等人家分別都要為國家做些什麽:


    九等裏,後五等有福了,他們基本上與這件事無關。而上四等的人家較慘,他們要為國出力,誰讓你們有錢呢?而之所以有錢,就是因你們聰明能幹,國家正需你們這樣的人才。那讓你們當什麽差呢?說來也簡單,通常來說叫“衙前”這詞非常形象明確,就是在各級國家衙門前打雜。具體如國家收稅,收上的各種物資、糧米絹緞之類。注意不是錢,宋朝貨幣雖與之前朝代相比空前發達,可也沒到能用貨幣轉換物資收稅的程度(除現代社會,沒任何朝代能做到這一點)


    這些物資都堆在衙門裏,國家哪有那麽多公務員來管?就由各城鄉的上四等戶出人來看守。而且看好了不給錢、看丟了你還得賠!


    這是看守,收齊了還得運。各位衙前同誌們,你們得押運這些物資,架著船、趕著驢,給京城裏的皇帝送東西。送的路程遠近就看各位的幸運程度了,要是投胎到長江以北。那或許個把月就回來了。要很不巧,您是位江南人、嶺南人或四川人,想想來回得多遠的路,多大的苦…且還是那個總原則:運到了沒獎,運丟了你得賠…


    話說1年多前,就是1069年時,宋神宗偶然間翻看內藏庫奏章時,就發現了這麽個事:一外地到京的衙前,任務是“納金7錢”連1兩銀子都沒到,可這哥們居然過了一年都沒能交差回家。其原因就是在他本地的衙前得到了任務。風雨無阻地送來。卻被這邊衙門給忽悠了——各種敲詐勒索、各種巧立名目。讓這位兄台暈頭轉向、應接不瑕,直到回家路費都沒了。且還不敢逃,小心逃回去全家都有罪受罰!


    想想這樣的日子還能過嗎?衙前的任務一到,小弟我就得從此沒日沒夜地忙。根本就沒摸電腦的機會,你讓我怎麽寫完這部書?怎麽賺錢?怎麽養家糊口?


    截止到這,問題還沒激化。因理論上是由四個等級的家庭來分擔這些任務。人多力量大嘛,災難均攤,問題也就小點,可實際和理論永遠是脫節的。因在宋朝,富豪級家族、中舉的人家、出家人、女戶(沒男丁)、單丁戶…等等都有豁免權。這些人刨除在外,剩下的基本就是第三四等戶了。


    這樣多的任務、這樣密集的中獎律,隻能造成一個結果——破產!家破人亡級別的破產!且這還是次要的。更讓人發指的是他們破產後的社會現象:誰也不敢發財了…


    除非您能大展神威,一下子從下五等戶一躍而起,升為第一二等戶,不然隻要是稍微勤勞點,賺了一頭牛、幾隻豬、多種了幾棵桑樹什麽的。鄰居們、官府們立即就會來向您祝賀——您是有錢人了,至少是個三四級,嗬嗬!今年的衙前就由您多費心了…


    而大宋立國近111年,普通黎民百姓就這樣生活著…


    覺得很絕望嗎?不!這隻是眾多差役中的一種而已,其它還有裏正、戶長、鄉書手等“頭銜”來幫助下鄉到戶收稅。有耆長、弓手、壯丁等“職務”去負責抓賊。有承符、人力、手力、散從等名目給正牌子的官員們服務。其它的再如縣級衙門裏的縣曹司、押錄。州級衙門裏的州曹司、孔目,連同各級配備的雜職、虞候、揀掏等等,簡直數也數不過來,都要由普通百姓去承擔…


    長此以往,這還是人過的日子嗎?所以差役法定要廢除!


    身為現代人的我們當然知道:取代差役法的最好方案就是郵局、郵政,但古代的驛站都是由統治階級壟斷的,運送他們想要運的物品,比如楊貴妃要吃的荔枝。在不能動用官方驛站的前提下,王安石新法集團才不得已想出了“免役法”


    簡單說:免役法總原則就是“交錢免役”讓從前需當差的百姓,通過交與自身等級相符的錢,買回自由身,去幹他想做的那些事。而國家則用這些錢去召募想當差的人。


    這辦法好不好?它形成了一循環——百姓們通過交一定數額的錢,得到了從前想像不到的空餘時間,用這些時間可去生財養家。國家得錢,去召募人員當差,可擴大就業人數,減少社會上閑散人員,不僅使國家正常運轉,還把各種危機消滅在萌芽狀態…


    另外,王安石的“免役法”還有兩大特色:1他把上等戶加進來了。管你豪門大族、進士高官,從此別想高人一等!想逍遙?拿錢來——


    2以前沒負擔的下五等戶及單丁戶、女戶、僧道戶、官戶、坊郭戶也要交錢。隻是視家產多少,與同級別家庭的交稅量減半。這叫做“助役錢”


    除這兩大特色外,還有一最具爭議的規定:就是每年的免役錢、助役錢和夏秋兩季的稅一起交納外,還要多收20%,用來防備水旱災荒及突發性戰爭。這叫“免役寬剩錢”


    這兩大特色讓王安石瞬間變成了全體特權集團的死敵,尤其是以前上四等戶不管實際由誰來當差,都能隔年喘口氣,可輪換下由別人接替。這回可好!每年兩次沒完沒了,這實在讓他們沒法適應…


    更別說從前不管國家情況如何,都一直逍遙自在享受的高門大閥們。這把他們美夢徹底擊碎,且更重要的是。王安石傷害了他們的“尊嚴”


    我們生來就是與眾不同的,憑什麽讓泥腿子、下九流一樣的人和我們一樣待遇!我們就是要逍遙法外!


    好玩的是,最先提出反對免役法、成為反對派經典言論的,居然是剛剛進入特權階級的兩個四川人——蘇軾、蘇轍兄弟。


    看看他們說了些什麽。先看小蘇“役人之不可不用鄉戶,猶官吏之不可不用士人”以他這話,看來人生來就是有種族高下的,可惜他是生活在宋朝,而不是在隋唐以前。那時倒的確是不管個人能力怎樣,一切皆以出身論。你是侯門大家,那麽生來就是官。想要說什麽讀書科考。魚躍龍門?根本是白日做夢!可再回頭一想。如蘇轍真的是生在隋唐以前。現在會是個什麽人生?


    再看大蘇。第一大才子說得聲情並茂——自古以來,役人必須得用鄉戶,就像吃飯定得要五穀,穿衣定要用絲麻。過河定要用船隻,走路定要牛馬。就算暫時用別的替換,終究不會長久,還是會回到最正確的路上。我們士大夫階層,離開親友,拜別祖墳,到四處當官,工作之餘是定要娛樂的。這是人之常情,自古一樣。如不用鄉戶人家來當差。我們怎樂得起來?那肯定要弄到廚傅蕭然,滿眼所見,淩亂蒼桑,和別的下等國家的劣等習俗一樣,不是俺們中央華貴大國的太平盛況…


    讓人不禁要問他哥倆一聲:請問您才脫貧致富幾年。農轉非後就忘本了是不是?一時得意的小人嘴臉!


    原諒蘇軾兄弟吧!因他們這時還隻是兩個小毛孩子,對士大夫一族是什麽還一知半解,對下麵黎民百姓的苦難生活也知之甚少。最重要一點是他們還沒吃過苦。


    十幾年後,神宗死了,他們也顛沛流離過了,甚至蘇軾本人還被關在牢裏胖揍過,用他那四川口音濃鬱的官調嚎叫過,那時他們才會懂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是種什麽滋味。而那時蘇軾說出的話,就和這時截然相反了。因那時他己叫蘇東坡…


    現在拋開這兩個缺斤少兩、成色不足的士大夫,去看看正牌資深的人物是怎麽說的?京城裏那位碩果僅存的慶曆名臣終於走上前台——文彥博。


    也許是比他還要強硬獨裁的韓相公的官場走勢給了他以教訓,縱然強絕一時,可也時光短暫…由此,文彥博變得溫和了起來。


    文彥博非常溫馨家常的聊天,以一年近古稀的老人形象,對23歲的皇帝勸說“祖宗法令具在,各項完善,擅自改變,小心失去民心”


    神宗很警覺,並瞬間抓住了重點,問出他和王安石一直憤憤不平的疑問焦點“更改法製,的確讓士大夫階層不高興,可對老百姓有什麽不方便的”這時的宋神宗定以為自己戳中了反對派要害,等待他的是勝利!滿朝皆是孔孟之徒,那麽“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這句話都懂吧?在百姓和江山社稷麵前,連皇帝我都得退居三線,你們這些士大夫算什麽?


    卻不料真正吃驚的是宋神宗自己,聽完皇帝的話後,文彥博根本就沒像他想像中那樣張口結舌、無言以對,甚至羞慚滿麵重新做人。文彥博的感受是極度鬱悶:您是皇帝耶!怎能說出這樣幼稚的話呢?看來真是初期教育不好,王府裏散養的,就是和真宗、仁宗那樣從小受皇家訓練的明君不一樣…


    文彥博終於說出了官場真諦“陛下,您得清楚:您是和士大夫階層共治天下,不是和平民百姓管理國家”


    千真萬確,這才是統治階級萬年不變的本質!


    聽完這句話,神宗皇帝沉默了。這是和王安石一直告訴他的那些管理國家、均富濟弱等理論截然相反的東西!到底哪個才對?


    千百年間,宋元明清四個朝代裏有無數人厭惡王安石、批判熙寧變法。我同意:他們有理由這樣罵,因他們是士大夫!


    至於您,親愛的讀者,您是不是有理由也這樣厭惡王安石、批判熙寧變法?先請您說明自己的立場後再做出判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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