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鎮以第79名的劣等成績進入官場,升遷速度卻非常驚人。十幾年後,到仁宗生病這一年,他已是知諫院的言官了,也就是宋朝頂級官員。


    5月初,仁宗病情剛剛見好、六塔河大災剛剛過去,範鎮沒跟任何人商量,就直接寫奏章提議立皇太子,確定國家接班人!他犯戒了,不僅得罪了皇帝,連中書省政事堂裏的宰相們都對他怒不可遏!


    皇上病還沒全好,你就不能稍等等?病人本身就敏感,跟敏感的人說最可疑的事,你腦袋進水了吧?將心比心,仁宗統治天下30多年,恩德之厚古今第一,一旦病了,臣子們馬上就有人跳出來給預備後事,忙著找接班人,換誰誰不急?


    宰相們則更憤怒。這種大事,你居然繞過我們,直接找最高領導說事,你還把我們放在眼裏嗎?更重要的是:誰告訴你,這事我們是不想幹的?職場裏最討人喜歡的是預先幫助領導完成任務,最煩人的就是攪了領導的好買賣。範鎮你懂不懂?


    其實,文彥博他們己在做這件事了。很可惜,仁宗皇帝的病太突然,所有步驟都被打亂。現在病剛有點起色,突然間範鎮就殺了出來…不管結果怎樣,下一屆皇帝的第一個提名人,就此變成了範鎮!


    身為大宋首相一把手,居然讓底下人打了埋伏,這個臉丟的太大了。文彥博怎麽忍都沒忍住,讓蔡挺把範鎮叫了來:搞什麽?做這樣的事為什麽不先請求?


    範鎮答:做這樣的事,我不計後果。如先來請求,你們說不同意的話,這件事就不做了嗎?


    文彥博滿肚子的話都被堵了回去。這就是官場潛規則的致命傷!它是潛在的,這世界雖很大程度上,潛規則更管用,可畢竟生活在陽光裏。世界的主宰永遠都是拿得上台麵的那一套!得守法、得公道、得有正義!能不能做到這一點。就看你敢不敢挑白了說,讓整件事大白於天下!


    範鎮就是這樣!我不怕得罪你,你能拿我怎樣?降職?給我小鞋穿?嗬嗬!當年我可是連狀元都不在乎的哦!事實上文彥博也的確沒什麽辦法。可身為首相,他能讓範鎮所有的努力都縮水!


    從此刻開始,範鎮前後共上書19道,整整堅持了大半年。可惜文件就在皇上和宰執間來回傳遞。一會交上去了、一會發下來了,範鎮永遠找不到確切的討論人。不過這樣也沒能讓他放棄。實話實說:一個人的堅持如能到了範鎮這一步,不管他為的什麽事,都足以聳動天下!


    這世界上最有力的是陽光,什麽潛規則都是在陰影裏才有威力的東西!範鎮讓這件事暴光了。輿論開始形成,有至少4個重量級人物站到了他身邊。隻是每一個都太特別了,各有各的招數,而每個人所得到的結果,也都各不相同!


    即將登場的這第二位絕對是個大人物。此人一生,不僅讓所有皇帝都喜歡,就連皇後、皇太後們對他也青眼有加。尤其民間,聲譽的隆重,比範仲淹有過之而無不及。至於官場裏。更是好評一片。唯一例外是宰執集團。他和那位天地祖宗都不怕的副宰相是終生的死對頭,連帶著也就和那批人都水火難容!但這時是他躥升時期,他能做到不僅讓仁宗朝的宰相們喜歡他、提協他、甚至還聽他命令!隻不過在我眼中,他實在是個老頑固、老混蛋!


    隆重介紹老頑固、老混蛋登場:司馬光字君實。陝州夏縣涑水鄉人,生於1019年。因出生時他父親司馬池正在光州光縣做縣令,所以取名“光”此人出名極早,成名後著重宣傳的是他7歲時就能給家裏人講《左氏春秋》。為他之後成為大曆史學家作鋪墊。不過誰都知道:他小時候真正名聞天下的是另一件事:司馬光砸缸…


    俗話說三歲看到老,從這件事裏完全可看出此人的素質:勇於決斷,不顧一切的實施!他一生一直都這麽做。不管對象是一隻缸還是一個國家!不過奇妙的是:這樣一個人,能把這些都隱藏得非常好。讓人看到的一麵是循循儒雅、知書達禮、非禮勿做的一位聖賢。而他本應是比唐介還要凶狠淩厲的官場屠夫!為什麽會這樣?隻有兩個可能:1當時北宋所有人都瞎了。2司馬光本人官場功夫實在到家,一邊凶狠一邊讓全民族敬愛。會是哪個原因?大家去想吧…


    說到這,貌似我有點唐突聖賢,和中國人心中普遍存在的司馬大師的形象嚴重不符?到底怎樣,讓事實說話!世事紛繁雜亂,透過層層迷霧,我們會發現:整個立太子事件,就是司馬光從外地官員進入京師官場的一場完美上位秀…


    範鎮寫第一篇請立皇太子的奏章時,司馬光還在西北的並州做通判。之所以離開封京城那麽遠,我們來回顧下他的仕途曆程:司馬光考中進士時才20歲,國家非常重視他,留在京城裏做奉禮郎。這是殊榮,可他沒接受,主動要求到邊遠南方去,理由很動人:他父親司馬池當時正在杭州做官。他的起步和包拯一樣,化忠為孝,感天動地,一直在蘇州做判官直到父親去世。守孝結束,回到京城任職。不過很快就又出去了,司馬光展現了他的另一麵:絕對、完全、毫無保留地忠於領導。但大家請注意:這領導並不是那位叫趙禎的皇帝,而是當時的大宋獨相龐籍!


    曆史記載:司馬光對龐籍就像對父親司馬池一樣的愛戴和尊敬。這不是亂講,有無數事實來證明!最重要兩點就是:1龐籍在狄青升官事件裏被梁適搞倒後,罷相來到西北當官。司馬光放棄國家正規安排給他的工作,跟著老領導下放改造。就是這樣,他才來到了並州當通判;2龐籍在西北繼續倒黴,他像老朋友範仲淹那樣繼續向西夏縱深處修堡壘,這就是罪過,都和平時期了,你為什麽還要再生事呢?而和平的表現。就是西夏小皇帝在他媽媽和舅舅的英明領導下,隔三差五向大宋邊境出兵。沒大勝利,可小便宜定要經常占!那麽請問:龐籍應不應該對西夏防那麽一手、修幾個堡壘呢?但結果就是龐籍被一貶再貶,直到病死。這期間司馬光牢牢站在領導身邊,曾3次上書聲明龐籍的過錯裏有他一份,請把處罰分過來一半!


    最動人的是龐籍死後,他穿上最正規衣服,請龐夫人到大堂上,像母親一樣接受他的跪拜,對龐籍兒子就像自己親弟弟(《宋史.司馬光傳》:籍沒。光升堂拜其妻如母,撫其子如昆弟)這在當時獲得了所有人稱讚及後世敬仰…


    隻是很奇怪:龐籍之死,官方派專人治喪,贈司空,加侍中,諡號莊敏。每一樣都是生榮死哀,人家生前是正牌宰相,為何弄得像家人無依無靠,如沒司馬光照顧。就會流落街頭,慘不忍睹的樣子?


    當然,我們可往好處想:領導死了,家裏雖安康。但司馬光對領導的愛,絕不會人走茶涼。做人要厚道,永遠追隨領導。對領導的親人,比活著時還要尊敬和親切…


    總而言之。無論如何,這是個多好的同誌啊!從這時起,他就有了個在官場裏超級值錢的頭銜。以後他寫信給別人時可這樣落款——“您忠實的司馬君實”


    6月20日,司馬光緊跟著範鎮上了第二道請立皇太子的詔書。且與此同時,司馬光給範鎮寫去了封私人信件。信裏說這是件真正的大事,除非不說,說了就要堅持到底“願公以死爭之”


    7月上旬,歐陽修、吳奎、呂景初等人也紛紛上疏請立太子。同時他們還把視線轉向了當時另一大事——彈劾狄青!4年來,狄青讓每一個大宋文人都坐立不安,如芒刺在背!每次他上街,立即就會出現堵塞現象。大家爭著目睹大宋自建國以來第一位麵有黥字的平民宰執。每個人都露出了發自內心的仰慕,與共同出身的認同。他們爭相傳頌這位傳奇將軍的事跡,更不用說京城內的禁軍兄弟們了,他們的激動難以克製,這是整個武將群落的驕傲!近百年的欺壓和屈辱,終於有了個揚眉吐氣的老大!而這些都讓文官們憤怒!準確說,是發自心底的不安!


    首先就是韓琦。這位狄青在西北戰場上的老領導,慶曆新政失敗後,被貶出京城好多年了,7月23日才調了回來。隻是職務低了好多,成了兩府之下的三司使。心高氣傲的韓相公,居然成了原下屬、一殺胚賊配軍狄青的下級。這實在讓他忍無可忍,但還得忍。


    話說宰相自古為百官之首,官員不論長幼,見了宰相都要行大禮,而宰相平身受拜,隻需欠身拱手就可,送客從不下台階。這規矩被富弼打破了,無論官員覲見還是布衣來訪,富宰相均待之以同樣禮節,送客出門,客人上馬離去後才返回府第。這種謙謙儒雅的君子之風,也感染了當時朝臣。據說韓琦也一改當年作風,變得非常和藹可親,隻是對狄青除外!雖多了幾分客氣,但絕無對侍兩府大臣應有的尊重。而狄青呢?他是個麵子很矮的人,心理總是不那麽官僚。就像不願去掉當年臉上的黥文那樣,也不願官升脾氣長,對韓琦指手畫腳。於是他還是像從前那樣,經常去拜見韓琦的老母,且與韓琦兒子們平輩相稱。


    時間一長,他心裏也難免鬱悶。說出句話“我與韓琦功業官職相當,彼不過多一進士及第罷了”這就是問題關鍵!也正是文官集團憤怒的根本原因!何況狄青還得罪了另一個人。


    當年韓琦高中榜眼,長街誇官,同時狄青犯罪入伍。之後韓琦當著狄青之麵殺了焦用,且叫囂“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者才是好男兒”王堯臣,他就是韓琦那屆,以狀元唱出東華門外的那位好男兒。這位了不起的狀元帥哥比韓琦還鬱悶,因他此時正是樞密副使、正好歸狄青管,是狄青的正牌下屬!是可忍孰不可忍!王堯臣每天看著狄青,那個氣啊!於是他每天見到狄青,開門見山的問候總是重複一句話“樞相大人,可真是愈加鮮明了”而此時,他的目光正盯著狄青臉上的黥字。天長日久,狄青終於火了。某天他突然微笑,注視著王堯臣“你如喜歡,我就送你兩行,怎樣”王堯臣臉漲得通紅,半個字都說不出來。東華門外的好男兒,終於還是被一傻大兵給壓倒了。這不是王堯臣一個人的恥辱,是整個大宋文官集團的恥辱!


    當然這其中也包括首相文彥博。總有人把他和狄青比,當年收複貝州一城,就當了宰相,拿什麽和狄青平複整個嶺南相比?欺世盜名!隻要有狄青在,文大人就覺得渾身上下都難受。


    現在,終於到了拿狄青開刀的時候!同時這一年,老天爺像也很幫忙,天災**不斷。


    天災:天子之命係於天,所以皇帝病了,完全可歸在上天降災裏。接著就是黃河治水失敗。5月,開封地區下了整整一個月的大雨,最後結果是開封居民出行都得劃船。7月,突然間有條1丈多長的彗星劃過天際,亮度經久不散,直到8月才走。緊接著太陽也出事了:8月1日,出現了日蝕…


    **:首先狄青家裏出事了。好好的宅院,突然間半夜裏“怪”光衝天,把開封府都驚動了。一時間街頭巷尾都在傳說和回憶中,以知製誥劉敞的總結最到位,他神色慌張找到了當時開封府尹王素“大人請翻閱五代史,朱溫當年的住宅就在狄青家附近。在他出生前夕,曾發生過夜裏怪光出屋的現象。鄰裏還以為著了火,去救,卻什麽事也沒。大人明鑒,現在狄青家的事是不是有些相象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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