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逃你們逃,某要回去,不就一死麽?”朱貴霖沒多想,就衝口而出。


    朱匡業眉頭一皺,這個時候根本來不及多做解釋,他大喝道:“這是丁都指揮使的命令,誰若違抗,就地處決。”


    朱貴霖早就因為朱匡業曾下令處決蔣延嗣而對朱匡業不滿,聞言輕蔑地哼道:“某沒有丟下兄弟逃命的習慣。”


    朱匡業心中憤怒,但此時還未能脫離險境,他不想節外生枝,於是,強忍怒氣,裝作沒聽見。


    朱貴霖見朱匡業不接他的茬,得寸進尺地又說了一句:“巴東都也沒有這習慣。”


    朱匡業忍受不了了。


    甭說巴東都,他何嚐願意丟下第四軍逃命,但戰局已經很明顯,沒有援軍,彈盡糧絕的第四軍根本無法從遼軍包圍中逃離。


    而自己留下不過就是多添幾千條冤魂。


    朱匡業不怕死,但他並不想沒有代價的白白送死。


    在朱匡業心中,丁思覲的命令是正確的,唯一讓他遺憾的是,本應由自己斷後的差事被丁思覲搶去了。


    但既然已經領命,朱匡業哪怕死也要將眾人帶離險地,不然,丁思覲和第四軍豈不白白犧牲。


    但朱貴霖兩次出言羞辱激起了朱匡業的仇恨,這本不應該承擔的精神壓力令他需要發泄,他此時寧可死在戰場上,也無法忍受朱貴霖的冷言冷語,更何況身邊士兵看來的那種異樣的目光。


    朱匡業厲聲喝道:“朱貴霖,你敢蔑視上官,信不信某斬了你?”


    朱貴霖豈是一個怕事的主,他冷冷地回道:“指揮使好大的官威,用不著你動手,某這就回去,死在契丹人手上就是。”


    朱匡業被朱貴霖嗆得快要失去理智,正待下令。砍了這廝。


    邊上的蔣延嗣眼見兩人強上,趕緊上前,一腳向朱貴霖踹去,罵道:“閉上你的臭踐嘴。”


    轉頭。蔣延嗣向朱匡業告罪道:“指揮使息怒,卑職管教不力,難辭其咎,卑職本就是待罪之身,不如就讓卑職率我部返回,縱然死,也死得無愧於心。”


    蔣延嗣不象朱貴霖是個粗人,他很冷靜,自幼飽讀詩書的他,完全明白丁思覲、朱匡業沒有錯。回去不過就是多增添幾千具屍體。


    但蔣延嗣不想這麽回去,如果這樣回去,他又何必放棄好好的金陵學府學子的身份,來從軍呢,既然知道自己為何而來。又何必為了活下去而丟棄自己的初衷。


    朱匡業冒起的火氣被蔣延嗣的話瞬間澆滅,確實,他們連命都不要了,自己再用軍規又怎麽用約束得了他們。


    無所畏懼的人是不可理喻的,朱匡業何嚐不想象他們一樣,回頭北返,慨然赴死。也落得一個大義之名,但朱匡業終究還是狠下心來,已經如此多的士兵為了他們的突圍付出生命的代價,此時再返回,豈不令他們的死變得毫無意義。


    朱匡業深深地看了蔣延嗣一眼,說道:“蔣校尉。某不如你。”


    說完,大聲喝令道:“全軍立即整隊南下,凡還有手榴彈、地雷的,都給巴東都兄弟留下。”


    這支來自燕雲的六千精銳,至此僅剩下一千七百六十六人。太多的士兵不想就這麽離去。


    在朱匡業下令南撤之後,有數百士兵一起跪在朱匡業麵前,齊聲懇求歸入巴東都北返。


    朱匡業仰起頭,眨巴著眼睛,強忍著那快要滴落的眼淚。


    深吸一口氣,朱匡業冷聲說道:“你等請求,本指揮使,準了。”


    有三百多人自願留了下來。


    而朱匡業則率剩餘的一千多士兵頭也不回地向南急馳而去。


    遠遠地,傳來一聲“保重”。


    朱貴霖冷眼看著朱匡業率部南逃,再次輕蔑地說了一聲“孬種”。


    這一聲卻激起剛剛自願留下的三百多燕雲士兵的憤怒。


    一連串“嗆,嗆……”的拔刀聲之後,三百多燕雲士兵持刀相向。


    蔣延嗣大驚,趕緊擋在朱貴霖向前,向三百多燕雲士兵賠禮道:“此人就是一個粗人,諸位兄弟莫要怪罪。”


    一個校尉穿著的人從三百多燕雲士兵中走出來,對蔣延嗣道:“蔣校尉,某敬你也是條漢子,不說他侮辱上官,單憑他羞辱我燕雲士兵,我等就不能饒他。”


    朱貴霖一把推開蔣延嗣,上前針鋒相對道:“某就羞辱了,你待怎得?”


    這等挑釁的話語令還在對峙的燕雲士兵再無法控製,向著朱貴霖及巴東都士兵衝去。


    眼看著悲劇就要發生,蔣延嗣大喝道:“汝等留下就是為了自己人想殘麽?如此,來,先向某身上招呼。”


    此話令燕雲的那個領軍校尉心中一凜,趕緊開口喝止正在衝上的燕雲士兵。


    蔣延嗣見狀方才鬆了口氣,抱拳問道:“敢問兄台是……?”


    那校尉道:“某乃燕雲第九軍陳都指揮使麾下校尉方從信。”


    蔣延嗣賠罪道:“方校尉,某麾下無禮,言詞有所冒犯,某代他向燕雲將士賠罪了,還請看在即將要一起北返赴死的情份上,原諒他吧。”


    方從信撇了一眼朱貴霖,道:“蔣校尉,此事可以揭過不提,但令屬如果再有言語冒犯我等主帥,就別怪我等翻臉無情。”


    蔣延嗣心知要朱貴霖低頭認錯,那是比死還難,隻能拱手應道:“一定,一定。”


    還好朱貴霖此時沒有再次多嘴,他僅僅輕哼了一聲。


    方從信也看出朱貴霖是個莽夫,不加理會,對蔣延嗣道:“情況危急,你我雖各有所屬,但同為明軍,此戰我就將指揮權讓於你吧。”


    蔣延嗣道:“方校尉有心了,此次北返,九死無生,隻為心安,無所謂指揮不指揮了,你我兩軍合兵一處,也不過五百人,一旦遭遇遼軍,必將陷入惡戰,不如就各自為戰吧。”


    方從信聞言頜首道:“蔣校尉言之有理,某從命便是。”


    於是,兩股小部隊合兵一處,收拾了朱匡業命令留下的手榴彈等物,分配給士兵,其實也不過每人兩顆而已。


    每個人的心裏都明白,此次就是送死,甚至自己的犧牲也許激不起一絲浪花,但求心安,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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