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百五十一個生力軍強行將向荊南軍傾斜的天平扭轉。


    趙彥韜和他麾下的四百五十名黑旗軍自然不會想到他們竟能改寫戰爭的結局,他們心中隻是回來與戰友同生共死。


    盧詩韻主仆自然也不可能想到她們能拯救楚國,她們回來僅僅是為了和心愛的人死在一起,她們兩人的手中也各有一顆手榴彈。


    趙彥韜奉命率護衛營護送盧詩韻主仆出城。


    但百裏無忌錯誤地高估了自己的個人魅力。


    在趙彥韜的心中,任何時候,百裏無忌隻能排第二。


    趙彥韜最想效忠的是盧詩韻。


    用他的話來說,盧詩韻讓他今天死,他絕不會拖過三更。


    百裏無忌讓這樣的人去強行送走盧詩韻。


    那就象是緣木求魚。


    事實上在確定百裏無忌走後,盧詩韻隻用了一個眼神。


    趙彥韜就乖乖地鬆開了盧詩韻主仆。


    接著,盧詩韻僅用了一句話和一個問題,趙彥韜就再也沒有任何反對意見了。


    盧詩韻的一個問題是“趙校尉願意為詩韻而死麽?”


    一句話是“詩韻也一樣願意為子青而死。”


    是啊,既然都願意為對方而死,何必相互為難。


    ……。


    四百五十一個生力軍其實也支撐不了多久,說它強行扭轉了整個戰局實在有些聳人聽聞。


    其實準確地說,是趙彥韜和他的麾下士兵強行將戰鬥拖住了半個時辰。


    而這半個時辰足以讓周行逢率部衝上城牆。


    當周行逢遠遠看到三朵蘑菇雲衝天而起的時候。


    他的隊伍正在建寧,那個百裏康伏擊靜江軍的建寧。


    心中一度以為潭州城陷落。


    如果楚王是馬希範,周行逢八九是不想再北上了,所轄禁軍今日午時開始斷糧,三天三夜的急行軍,近二成的士兵掉隊,甚至有士兵因為勞累死在了路上。


    但楚王是百裏無忌,那個曾經在戰場上征服過他的百裏無忌,那個隻用了輕輕一個“收”字將他從瘋狂士兵中救下的百裏無忌,那個不計前嫌授他禁軍指揮使的百裏無忌。


    周行逢知道,有這三點中的任何一點,都足以讓自己不惜一切北上。


    縱然是死,也得先報了恩再死。


    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這就是周行逢的心聲。


    禁軍士兵不需要周行逢鼓動。


    周行逢行伍十數年,從未帶過如此省事的士兵。


    三天三夜的急行軍足以拖垮一支精銳。


    但這支隊伍雖有掉隊,建製依然完整。


    士兵雖然麵無表情,目光呆滯,但方向依舊清晰——北上。


    死,麵也朝著北方。


    周行逢自認鐵石心腸,在這一刻,也不禁動容。


    這是一支什麽樣的隊伍?


    百裏無忌竟能帶出如此一支軍隊。


    假以時日,這中原大地還能有誰敢阻其兵鋒所指?


    但這些的前提是,百裏無忌能夠活下去。


    周行逢慶幸自己沒有命令轉向,慶幸沒有命令不再北上。


    他已經知道,如果他敢命令轉向。


    麾下的佐官和士兵必然會在第一時間斬下他的頭顱,然後繼續北上。


    上官和麾下士兵的同心,必然會創造出奇跡。


    這個奇跡就是,連夜急行軍。


    整整一個晚上,沒有一個士兵出言需要休息。


    縱然一路上有士兵不斷地突然倒下。


    後續的士兵卻依舊繞過去繼續北上。


    僅僅就是繞過,甚至都不去看上一眼。


    也正因為如此,天色亮起的時候。


    周行逢所率禁軍已經看到了潭州的南城門。


    不,再也沒有南城門了。


    遍地的屍體和殘肢斷臂。


    數十丈的城牆崩塌。


    一眼望去,整片房屋皆成一片白地。


    這,是怎樣的慘狀。


    沒有人有一刻逗留。


    縱然心中翻滾著巨浪。


    隊伍依舊北上。


    北方的喊殺聲越來越近。


    士兵的腳步越來越慢。從潭州城南門到北門,何至數十裏?


    人,總歸是人,超越極限的就不再是人。


    或曰魔鬼,或曰神仙。


    他們是魔鬼,偏執的魔鬼。這是周行逢對麾下禁軍的評語。


    禁軍士兵這時竟一起抽出佩刀,一齊割向自己的左臂。


    放血。


    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刺激自己精力的恢複。


    ……。


    也許上天也被感動。


    也許在這一刻,曆史巨輪想要回複到原來軌道的努力開始白費。


    世上本沒有路,從今天起,新的時**始來臨,曆史開始真正地被改寫。


    是軍心,是民意,是所有人的期盼。


    所有夢想的匯聚。


    當隻剩不足六成的禁軍排山倒海地衝上城牆時,戰局在這一刻才真正被改寫。


    潭州城能守得住了。


    城牆上的荊南軍開始清醒。


    清醒,表示有疼痛感,表示有了人的感覺。


    無畏的精神力量開始消退。


    崩潰隨時可能發生。


    其實已經發生,苦撐著荊南軍的隻是因為無路可退。


    上牆雖難,但下牆何其困難。


    當一個個荊南軍被活活地從城牆上擠下去摔死的時候。


    城牆上的荊南軍終於崩潰了。


    一個、兩個、十個、百個……。


    投降。


    也許是結束這場地獄般惡鬥最好的辦法。


    半個時辰之後。


    城牆上除了楚軍,所有的荊南軍俘虜已經被押下城牆。


    所有的楚軍屍體被抬下城牆。


    所有的荊南軍屍體被扔下城牆。


    鋪天蓋地的屍體砸下城牆的那一刻,城下數千荊南軍再戰意了。


    當潭州城東、西兩麵熊紀本的黑旗軍撲麵而來時,荊南軍崩潰了。


    他們無視高保融“繼續進攻”的命令開始退卻。


    總算,親衛們沒有失職。


    挾裹著高保融往江陵方向退卻。


    熊紀本沒有命令追擊。


    周行逢沒有命令追擊。


    不是不想追,而是再沒有精力追擊了。


    所有的楚軍在這一刻崩潰。


    包括百裏無忌。


    隻有徐世銘等文臣,此時擔負起守城之責。


    可又何須再守。


    潭州城縱然三麵無牆,觀天下誰敢來犯?


    ……。


    潭州保衛戰結束。


    十二月二十八,午時。


    劉言率禁軍回防潭州。


    十二月二十八,戌時。


    於存忠率黑旗軍回防潭州。


    十二月二十九,辰時。


    雲揚率黑旗軍回防潭州。


    至此,第一次楚漢大戰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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