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很快就被收拾幹淨了,就連沾滿了血漬的華麗地衣也在第一時間更換了一塊,屋子裏麵燃燒了味道濃重的熏香,中和了原本濃濃的血腥味,一切都在最短的時間內恢複了原樣。


    丁燭老老實實的跪在地衣上,匍匐向前,額頭點地。


    從剛剛她一箭擊殺了二皇子之後,整個寢宮裏都彌漫了一種讓人窒息的氣氛,丁燭擯著呼吸,連喘氣都變得小心翼翼,她的心底有一種發毛的感覺,而這種感覺所有來源都來自於那躺臥在龍榻上病弱的天子。


    自從二皇子死後,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這個帶給他各種憤怒悲傷以及背叛的兒子,隻是安靜的將被二皇子握住的被子直接掀開了,那被子不偏不正就正好將二皇子整個人給遮蓋了起來,就好像完全被掩埋進了墳墓一樣。


    從那個時候開始,丁燭就覺得事情有點不對了,至少從所有人看她那種必死的眼神中,她也感覺出了事情隻怕是非常大條了。


    於是,她一直靜靜的跪在角落裏。


    就算丁燭告訴自己,這這是一個任務,就算是龍榻上的天子也不過是這個任務裏的一個npc罷了,但是她的額角還是不斷滲出了冷汗,一滴又一滴的順著她的臉頰滑落下來,落在了冰冷的金磚上,冷酷又刺目。


    殺了二皇子,結果會如何?丁燭沒有想過,她也不敢想,當時她隻是為了完成任務,甚至來不及想,她殺的是一個皇子,而且還是在他的父親麵前親手殺了他,就算他在逼宮,就算他也曾動過殺心擊殺天子,但是,這些都不該她來過問。


    她……


    丁燭連想下去的勇氣都沒有,她現在能體會到二皇子的感覺了,要殺要剮就一句話好了,就這麽悶著不說話最討厭了。


    許久之後,仿佛睡著的天子終於發出了一聲綿長的歎息聲,他緩緩的開口:“朕有一點不知道怎麽對待你。老二他確實逼宮,確實該死,但是,他到底是朕的兒子。當時你下手下得如此幹淨利落,一方麵覺得你做得極好,另外一方麵,朕又忍不住怨你。”


    好吧好吧,什麽都是你說得對,誰叫你在這個劇情裏是皇帝呢?


    “走吧,不要在京城裏,朕怕有一天朕會忍不住殺了你。”天子最後抬起手朝著丁燭揮了揮,別過了頭,再也沒有半分要看丁燭的意思。


    “謝陛下齊全之恩。”丁燭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不管過程如何,現在能保住一條小命一定是最好的結果了。


    濃重的雲仿佛卷著巨大的重量,沉沉的朝著大地上壓過來,漆黑的雲中滾著悶悶的聲音,仿佛要將整個皇城碾壓成肉醬。


    站在皇城外,丁燭抬起頭看了看那遠處的雲,活動了一下脖子轉頭紮向了蕭條的街道,仿佛魚兒入水,轉眼就消逝不見。


    轟轟烈烈的亂,幾乎斷了整個帝國的廝殺不過在一夜之間塵埃落定,高高的皇城裏,寶座上人依舊是那位背脊筆直的帝王,隻是,沒有人知道到底在他的內心中經曆過什麽,又失去了什麽。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不過區區三天的時間裏,整個京城就好像是被血洗過一樣,那權貴聚集的金雀街上,男人鮮血伴隨著女人淒厲的呼喊聲仿佛將整個世界變成了人間地獄。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逼宮,這也是一場毫不留情的清洗。


    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朝堂上有頭有臉的朝臣們都紛紛落馬,原本人滿為患的朝堂到了最後不過剩下十之二三。那亂花迷眼的權貴們仿佛被暴雨打過的花枝,一朝零落,所剩無幾。


    據說,京城的菜市口人頭都已經堆不下了。


    據說,京城的教坊裏嬤嬤們都收不下那麽多的官女子了。


    曾經是整個帝國最為風光無限的京城,不過轉瞬之間便已經成為人鬼色變的人間地獄。


    丁燭坐在十裏長亭外的小山坡上,仰頭喝了一口酒,眯著眼睛感受著溫暖的陽光烈烈的照在身上的感覺,她覺得現在的日子實在是愜意極了,如果不是還有最後一個任務沒有完成的話,她真是歡喜在這樣的一個任務裏度假。


    遠處浩浩蕩蕩的行來一串一串的人,隊伍蜿蜿蜒蜒朝著帝國的西南行進。


    大概是殺了太多的人,坐在皇座上的天子終於平息了幾分心中的怒氣,他不在殺人,而是將更多的人家發配到邊疆去從事生產勞動,而且,三輩不得脫罪籍。


    一時之間,位於京城中的各大氏族沒有一個跑得掉的,基本各個氏族都被刮得皮都不剩。


    她是沒有進城,畢竟天子不讓她進城,可是聽進城出城的人說,昔日一寸土一寸金的金雀街都幾乎空了,隻留下了一座座巨大的宅院來訴說這裏曾經有過的輝煌和華貴。


    “老哥,林家的人出來了嗎?”丁燭懶洋洋的支起了一條腿,抬手就將手裏的酒囊丟給了一邊的一個長著絡腮胡的大漢。


    “說是今天出來,誰知道呢?城門就這麽大,那麽多人要被發配,還要挨個的檢查,速度慢著呢。”大漢接過了酒囊,仰頭就是一口,“你為什麽一定要問著林家呢?”


    “當年被林家欺負過。”丁燭笑得嗤嗤:“我們這些上不得台麵的人,光明正大的欺負回去如何有機會?要不是出了這檔子的事,你覺得這林家輪的上我來落井下石嗎?”


    “哈,是這個道理。”大漢半點不覺得丁燭說得有什麽不對,甚至頗為讚賞的點了點頭:“我們講究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可沒有說過人家落魄了這仇就不報了,你是個痛快人!”


    一直等到了日頭都快偏西了,丁燭終於等到了林家人。


    當初從主子到下人少說也有七八百口的林家,在經過了清理之後,所剩下的不過一百多口了。


    從外麵買來的下人多半都被放了出去,留下的都是各房的家生子,而主子們哪個不是在那不見天日的天牢裏被折騰過的?


    年輕人還好,熬一熬也就過來了,可是像是林老夫人這種年紀大,平日裏又極為嬌貴的老人哪裏經得住這個,沒有幾日,林家的主子裏就死了三分之一,剩下的更多的是孫輩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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