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杜立鼎站起來的那一瞬間,沈校長對這個學生是頗為高興的。他沒有想到在自己的學校裏麵,也還有學生這麽懂事,知道替老師排憂解難,這讓他頗為欣慰。


    可是隨後杜立鼎的一句話,讓申校長再也笑不出來了,他的臉色突然凝滯住了,一時間腦子一片空白。


    這和他想好的不一樣。


    同樣麵色突然凝住了的,還有班主任王老師。本來正想要把張一帆拉下去,別讓她再繼續給自己丟人的王老師被杜立鼎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說愣住了,他原本還帶著一些憤怒和焦躁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尷尬,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動作了。他定定的看著杜立鼎,再看看旁邊的杜立言,一時間也是無言以對。


    他們竟然早就知道這個事情了……這怎麽可能!想到了自己平時還在他們麵前一副師道尊嚴的樣子,可是背後他們早就知道了自己在做這樣的事情……這種羞愧讓王老師一時間呆住了。


    張一帆也是如此,剛才和杜立鼎說話的時候,她還是一肚子的怒氣,可是杜立鼎這一句話說出來,她一肚子的怒火卻仿佛全都不見了。剛才聽說顧可蘭能夠高考加20分的時候,她被怒氣燒的全身發熱,可是現在杜立鼎的話讓她全身冰冷。


    保送名額都能被搶?如果真是這樣,那這點事算個什麽。自己和顧可蘭有的爭,可是和杜立言一向都沒得爭,然而現在,真正被學校算計最狠的竟然是杜立言?


    同樣有些木然的還有杜立言:他沒有想到這件事情竟然就如此被杜立鼎抖了出來。老師和校長的表情已經讓杜立言明白了這一切都是真的,杜立鼎說的人性,自己又在自己的事情上再次見識到了。


    原來自己尊敬的師長們,真的就是這麽一幫玩意兒……看著他們,杜立言也是百感交集。看過了剛才張一帆的表演之後,他已經提不起來什麽火氣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失望。


    同樣一臉不敢置信的是吳子陽:作為整件事情的幕後黑手,吳子陽今天的心情一直都不錯。甚至剛才看著張一帆和顧可蘭現場撕逼,他還覺得頗為有趣:一個副市長的女兒,竟然被人逼得當場承認走後門,也不過是加了20分,而自己的父親稍微玩了點手段,就讓自己成功的保送了燕大——看著這一屋子人的鬧騰,他簡直有種自己才是真正的幕後大贏家,別人都是蠢豬的勝券在握的快感。


    可是,杜立鼎的話把他的快感一下子全都打沒了,原來自己以為隱秘的做法,杜立鼎早就知道了——既然杜立鼎知道了,那麽杜立言肯定也就知道了,他們兄弟倆對自己的一舉一動全都非常清楚,可是卻一直都沒有說出來。


    這樣看起來,自己才像是個蠢貨——而更讓他無法釋然的是,這事杜立鼎早就知道了,竟然這麽長時間以來都沒有提起過:他一直以為自己很了解杜立鼎,那個人沒什麽城府,有什麽事情都寫在臉上,如果他知道了這件事情隻怕立即會訴諸暴力。可是現在看起來,自己似乎錯估他了。他們家是不是已經做了什麽反製措施?這也讓吳子陽一下子極為驚恐。


    他們愣住了,可是其他人全炸鍋了。杜立言的保送打好幾個月以前就已經被確定,這件事情基本上全校師生都知道。全省數學競賽的冠軍被保送去燕大,這樣的事情竟然還能夠有變動,還真是令人大開眼界。而且保送名額被搶這麽大的事情,杜立鼎作為受害人家屬,竟然麵不改色的在大庭觀眾之間說了出來,更是無法想象。


    到底這是怎麽一回事?學生們的好奇心也都被調動起來了。


    申校長皺著眉頭,一時無語。他本來還準備了不少的說法,想要在會後留下來杜立言和吳子陽單獨說明,可是現在卻一點都用不上。杜立鼎一點情麵都沒有給他留不說,而且還偏偏在他剛剛承認了學校確實有徇私之舉後提起來這件事情——他的做法,壓根沒有給學校一點回旋的餘地,他想辯解都難。


    這一下,學校的麵子可丟大了。


    “杜立鼎,你這是聽誰說的?”申校長再也忍耐不住,第一個開了口。他知道這件事情八成已經沒的挽回了,但是他還是想要先用氣勢讓杜立鼎不再亂說話,不然學校的顏麵就一點都沒有了。


    但是,他的氣勢顯然不夠,杜立鼎站在那裏,也是一點不在意,“聽誰說的重要嗎?重要的在於這是真的,對吧?你們給燕大回複說我哥拒絕保送,但是卻留下來了保送名額,然後把保送名額送給吳子陽了,是這樣的吧?”


    事情的經過被杜立鼎輕鬆地說了出來,整個教室裏麵一下子炸響成了一片。吳子陽周圍的幾個人都回過頭看著他,吳子陽想要說些什麽,可是一時間卻又發現開不了口。


    他很想站起來先解釋兩句再說……但是這事杜家兄弟早就發現了,他們未必會聽他的解釋。而且剛才顧可蘭試圖站起來了,他也不敢再那麽做:他怕被學校誤解,認為他想要放棄保送。最重要的他現在根本不敢站起來麵對杜家兄弟:杜立鼎的態度讓她覺得害怕。


    “這個事情還有一些內情,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樣。咱們學校處理問題是要考慮很多因素的,杜立鼎同學你不要輕信謠言……”申校長快速地開了口,他想要趕緊控製局麵。可是這一次,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話對方未必肯信。


    畢竟這些話,連他自己都不信。


    他的好意杜立鼎沒有心領,他隻是笑笑繼續說了話,“我理解,學校要考慮的因素很多,海天集團畢竟是市裏的大企業,又是搞房地產開發的,學校和他們搞好了關係,對學校的整體規劃,在城東開分校的計劃的大有好處。和他們相比,幾個狗屁學生的利益算得了什麽?學生們,學校最不缺的就是這玩意兒,根本不用在意,對吧?”


    當然不是——申校長很想馬上就會回答。作為一個老師出身的人,學生什麽都不是這種話他當然不可能接受——就算能接受也不能當眾說出來。可是,現在的事情讓他根本無話可說:搶了人家的名額這可是實打實的事情,事實俱在,他怎麽辯解?


    “申校長,你做的事情是替全校老師考慮,這不算錯,你放心,我也不至於為難母校。子陽,你就有點不夠意思了:這麽大的事情搞定了竟然也不跟我說一聲,太不夠哥們兒了。”


    杜立鼎再次開了口,這一次,吳子陽似乎被驚到了一樣,在座位上竄了起來。看了他一眼,杜立鼎也沒有再計較,直接繼續和申校長說話了。


    “申校長,你既然很願意幫助同學上進,那有件事情我也要告訴你了:可能你不知道,我哥在咱們學校上學籍用的是假戶口,我哥的戶口其實在bj,他也在那邊報名參加高考了,學校這邊就不勞你費心了。”


    戶籍在bj?


    杜立鼎的話再次讓周圍的人群全都炸開了,高三的學生們誰都不傻,京城戶口代表著什麽他們再清楚不過。杜立言那樣的腦子,竟然還把戶籍辦到了京城,這樣的操作之下,就算是保送名額被剝奪,對他還有什麽區別?


    反正他考上燕大又不難。


    “杜立鼎,你剛才說的怎麽回事?”


    這一句話,一樣讓申校長愣住了。剛才杜立鼎話中透露出的信息,讓他突然警醒了起來,也想到了什麽。


    杜立言是全校的第一名,他的學習成績使得他原本是全校唯一一個穩定的衝擊清北的學生。就算耽誤了時間,可他留在本校也還是一個保住升學率的苗子……雖然對這一個名額申校長並不是特別看重,可是在這種時候,杜立鼎突然大庭廣眾下說這個,他也沒法接受。


    這是把學校當成什麽了?學校一向是最為看重升學率的,在學校上課,臨考跑到外地去了?這種事情學校怎麽可能接受?


    “沒什麽意思,就是很現實的事情啊:吳子陽有他的辦法上好學校,我們也有我們自己的辦法。我哥的戶口在bj,就這麽簡單。學校都已經有保送燕大的吳子陽了,也不必再看重我哥的分數了吧?我哥就不必再給學校添麻煩了。”


    對於這個問題,杜立鼎馬上作了回答。當然,他在回答問題的時候撒了個小謊。他沒有提高考移民的事情,而是一口咬定了杜立言本來就是bj戶口——說到底,他終究不是顧可蘭,他沒有個當副市長的爹,不敢太張狂。而且,把話說成這樣,他也有幾分故意氣申校長的意味。


    申校長的臉色確實不好看了,他臉色陣紅陣白,也是變化莫測。他很想站起來大聲質問杜立鼎怎麽敢做這樣的事情,可是想想自己做的事情,他又實在沒臉皮再說這句話。


    比起來杜立鼎,明顯是他更無恥一些。要是在沒人的地方,他倒是也可以胡攪蠻纏一番。可是當著這麽多學生的麵,他還真是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


    你們這樣做是在欺騙學校——這一句簡單的話他實在說不出來。學校已經擺明了不要臉皮了,又怎麽可能指望學生們給學校留臉麵?


    “這事其實挺簡單的,我的話說完了。哦,對了,還有一個事情,據我所知,海天集團最近可不太穩當。海天大廈那邊最近似乎是出事了吧?子陽,你也保送成功了,有空多在家陪陪叔叔吧,說不定過了這陣子,以後再見麵可就難了。”


    杜立鼎帶著些笑容,又和吳子陽打了個招呼。吳子陽被他嚇得向後縮了一下,可是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


    他曾經以為杜立鼎和杜立言不過是兩個二貨,可以隨他擺布。可是今天杜立鼎突如其來的作法讓他稍微有了一些不安:他意識到了也許杜立鼎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危險得多,隻是,這份危險到底來自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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