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浮現曾經看了一眼的畫作,雖然弋川不懂藝術卻還是被深深吸引,她始終難掩好奇,離開前,她還是想要見識一下張青遙用盡心思籌備的畫展。


    紅色流金邊框鑲嵌的大字顯示張青遙的畫展將於明天揭幕,弋川思來想去還是期望看完畫展再走。


    一時間無處可去的弋川,不自覺踱步到童鴿家的樓下,她抬頭遙望一眼童鴿還亮著燈的家。


    初來人間,對自己最好的人就是她了,之前倉促間的不告而別已是很歉疚了,弋川決定登門叨擾,既求留宿也作道別。


    迎著門鈴聲,童鴿打開門,先是驚訝,而後錯愕,最後喜出望外,她一把將弋川拉進門,緊緊抱住:“弋川,這段時間,你去哪兒了?”


    或許曾經誠摯的友誼,到如今已經不單單隻是友情了,她是解她自由的鑰匙。


    “我找到母親了,跟她回家了,先前走得匆忙,沒有來得及說再見,我……想看一眼畫展再走,順便跟你道別,我今晚能待在你這裏嗎?”弋川晶亮的眸子無比澄澈。


    當然可以,童鴿笑著領她進了客房,闔上門之前特意問了一句:“他知道你來這兒嗎?”


    “誰?”弋川故意排除了陳曄霖,認定自己跟陳曄霖不再有什麽關聯。


    “沒什麽,很晚了,你休息吧。”不輕易動心思,卻一直心思縝密的童鴿,謹小慎微,不想多招惹波瀾。


    安置好弋川,童鴿轉頭就致電陳曄霖,告知弋川的出現。可偏偏陳曄霖又灌醉了自己,堅持不相信童鴿說的話。


    對一個酒瘋子強調再多遍也無濟於事,童鴿切斷了電話,心思深沉:他們該不是有什麽誤會吧,管不了這麽多了,不把弋川送回陳曄霖身邊,他還是不會放過我。


    花費一夜時光去思慮周全,童鴿一夜未眠,期間,她交代好孫妍芝趕來照顧安撫弋川,而她自己早早梳洗一番,淩晨天未亮就隻身去了陳曄霖的宅子。


    方亭很詫異,但童鴿表示一直等到陳曄霖醒來。


    日上三竿,酒醒了的陳曄霖才起身,見到童鴿正端坐在他的客廳裏,並沒有表現出訝異,嘴上依舊刻薄:“怎麽,想通了,這麽快就急著想要當這家的女主人了?”


    眼尾都沒有留給陳曄霖,童鴿目不斜視,自信滿滿:“我知道林弋川在哪兒,作為交換,我要你承諾不撤走對童氏的注資。”


    “嗯?真的假的,一大早,該不會逗我呢吧。”陳曄霖用盡一切方法也沒有找到弋川,他不太相信童鴿說的話。


    童鴿抬起胸脯,從未如此自信,胸有成竹:“你做這麽多事,還不讓我好過,難道不就是為了引弋川出現嗎?我不相信你是為了我,因為你早就對我放手了。我不知道你們兩個之間出了什麽問題,但她人現在就在我家。”


    心心念念了那麽久,陳曄霖喜出望外,使勁搖晃著童鴿:“真的嗎?弋川在你家?!”


    他顧不上再三確認信息的正確性,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童鴿在後麵不緊不慢地跟著,心裏有一絲愧疚:弋川,對不起,我沒有征求你的同意,就——


    可是,這是你們兩個人的情感糾紛,憑什麽要我來買單,憑什麽要我的家庭受折磨!童鴿的私心是隻求安穩,不再受任何煎熬。


    昨天在公司裏,顧濠提起見過弋川,還詢問自己跟弋川發生了什麽事,當時心情不好的陳曄霖還吼了顧濠一頓。陳曄霖仔細回想一陣,才發覺自己愚蠢可笑。


    壓著最高限速飛速趕到童鴿家,陳曄霖剛踏入門就急著要見弋川,卻被孫妍芝唯唯諾諾告知弋川還沒醒來。


    “鴿子,你叫我留住她,可她很早就醒了,我不知道怎麽穩住她不讓她離開,就擅自給她喝了一杯放了安眠藥的牛奶……”孫妍芝眼神閃躲,卻也很無奈。


    童鴿實在是真心當弋川是朋友,於是憂心忡忡問孫妍芝:“你喂了她多少安眠藥?!”


    “沒有過量,就兩顆。”孫妍芝急忙澄清。


    陳曄霖卻不管旁的,他隻要能帶弋川回身邊就好。“我先帶她回去,那個,我不會為難童氏的,你放心好了。”


    說完,陳曄霖直接攔腰抱起弋川,心急火燎地帶她回家。


    她一睜眼若發現我出賣了她,會不會對我很失望?童鴿失神地看著弋川被帶走的身影。


    孫妍芝扶上童鴿的肩膀,寬慰道:“你又有什麽錯!他們之間的事,就該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人長大了,朋友就少了,好不容易碰上一個,卻還是辜負了她的信任。”童鴿苦笑道。


    眼睜睜看著陳曄霖抱著弋川回來,周瀟瀟滿臉的悵然若失,無論弋川在或不在,她都很嫉妒她。然而又能怎樣,就算弋川不在,周瀟瀟在陳曄霖心裏始終都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瀟瀟躲在樓梯轉角看著一切,她很努力想要證明給陳曄霖看自己早已不再是那個小孩子了,奈何不論怎樣都撼動不了陳曄霖固化的思想。


    她睡著仍舊像個孩子,喜歡把自己蜷縮成綿綿軟軟的一團,粉啄玉砌的臉蛋恬靜美好。她有他看不夠的睡顏,欣賞不完的可愛。


    陳曄霖喜歡林弋川,就像喜歡爺爺懷抱中的自己。他想念幼年純淨無暇的自己,卻討厭自己現在的樣子,特別寵愛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林弋川。


    弋川的再次出現,穩定了陳曄霖,也穩定了方亭。


    我不用再費盡心思天南海北去打聽弋川的下落了,這個陳曄霖居然會如此用心愛上一個這種款的女孩兒,根本跟他不是同一個世界……方亭背靠著牆壁,吸了一口煙。


    鬼魅一般的陳曄霖隻是想要把房門闔緊,他陰鬱地站在方亭的麵前,壓低聲線:“說了多少次,不準抽煙,你今天是怎麽回事,在我眼皮底下抽煙……我暈煙,失憶啦!”


    慣性思維作祟,方亭條件反射地用手直接掐滅煙,那點星火似乎燒不痛他指間的皮脂。


    “怪怪的,哎,算了,累了就去好好休息,別瞎忙了,去吧。”陳曄霖上下狐疑地打量了方亭一番,磨平了音調。


    誰說陳曄霖不會關心別人,隻不過長久以來找不到合適的方法,他習慣了俯視,在他人眼裏,就是冷言冷語的命令。


    從最初時起,陳曄霖就是一個紈絝子弟,生來優越,不知疾苦,更未體驗過危機,看似冷漠無情,卻又是由情感支配行動的人。他貪戀上一樣東西,滿心隻有這件東西,心無旁騖。


    陳曄霖一心想要追得林弋川,竟不知天成集團正在被其他野心勃勃的餓狼一點一點蠶食。


    天成的公關總監趙蕊,利用職位的便利,大口大口吞噬著參天大樹的根基。她跟天成無仇無怨,隻是對物質有著欲罷不能地貪圖:一身華倫天奴,一手愛馬仕,一輛瑪莎拉蒂……她仍舊癡迷地向往著一套風水極好的江景房。


    你會迷戀你身邊的妖,信任你身邊的鬼嗎!生而為妖,她不會裝;生而為人,她擅長演。


    兩顆安眠藥在弋川身上的藥效異常持久,陳曄霖守了她好久好久,寸步不肯離。


    日頭再度西斜,樹蔭被拉得很長,弋川終於艱難地睜開惺忪的雙眼,第一眼就將自己驚起一身汗毛。


    “你?我?我怎麽會在你這兒?”弋川用雙手蒙住自己的臉,假裝自己不在陳曄霖家。


    這種又蠢又萌的舉動,怕是隻有弋川這種頭腦簡單的動物做得出來了,陳曄霖實在是忍俊不禁:“掩耳盜鈴還是一葉障目?以為這樣我就看不見你了?是我把你從童鴿家帶回來的。”


    對啊,我明明在童鴿家,陳曄霖怎麽知道的?弋川並沒有想太多,隻是感到驚訝。


    陳曄霖的“糾纏不休”竟引起弋川心底的波瀾,她想起前晚陳曄霖浪蕩的模樣,低下頭噘著嘴,嘟囔著:“你身邊不缺女孩,幹嘛還要帶我回來……我要走了,我就不該偷跑回來——”


    “你是不是早就找過我?你是不是看到什麽了?是不是誤會什麽了?”陳曄霖真是個聰明狡黠的家夥,立刻做出了最正確的反應。


    還沒等弋川勇敢地表達出埋怨的心思,陳曄霖就心急地握緊弋川的雙手,貼在自己胸口:“不要相信你以為看到的,我一直在找你,可是我找不到你,公安局裏竟然找不到你的名字……我以為你騙了我……”


    “我真的叫弋川,沒有騙你,本來母親她們不準我來的,可是我想這裏了,我想你了……就偷跑出來了。”弋川自己也沒想明白陳曄霖為何找不到自己的訊息,她根本沒有意識到是因為自己不在人類係統裏,自然是查不到的。


    就在這時,周瀟瀟敲了敲門,端進來一杯熱牛奶,說:“曄霖哥哥是真的一直牽掛著你,這些日子他沒幹別的,盡到處找你的消息了。”將牛奶遞到弋川手上後,瀟瀟又衝陳曄霖神秘一笑,不謀而合。


    弋川沒有作聲,默默捧著牛奶,一點一點抿著。


    “這次,留下來,一輩子跟我在一起好不好?”陳曄霖很看重承諾,太過信奉一諾千金。


    瀟瀟忍不住也插了一句嘴:“弋川姐姐,你就答應了他吧,不然他是不會安分下來的。你是不知道吧,曄霖哥哥為了引你回來,差點要逼童鴿跟他舉行婚禮呢!他為了你,這段時間可是把所有人整得夠嗆,鬧得是天翻地覆。”


    陳曄霖覺得很蠢,不由得瞪了瀟瀟一眼,顯得很不好意思。


    “為什麽啊?跟他們又有什麽關係?”按照弋川的思維,她不能理解。


    “所以你不要再離開我了,我也就不會再胡鬧了。”他解除全身的戒備,靠在弋川的肩頭,從未如此心安。


    看他們相處和諧,瀟瀟的嘴角出現了暖暖的笑意,臉頰卻生出一絲僵硬,趁著他們毫無察覺、悄悄退出了這間屋子,從外麵輕輕把門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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