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越是遭逢困頓,其他更多的問題越是會接踵而至,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這邊陳曄霖剛剛得知父親病重的消息,那邊就沸沸揚揚傳來下遊工廠的同一批次產品出了嚴重的質量問題。


    貨品早已經送到各大賣場,這已經構成了品牌危機,合作項目的花容得到消息也第一時間趕來了天成。


    張宋如剛剛將花容接待至會議室,就戰戰兢兢地敲開了總經理室的門。“陳總,花容小姐已經在會議室了,幾個項目執行負責人也在,等著您來個緊急會議呢……這次,問題有點大……”


    此時的陳曄霖哪裏還能專心致誌地聽張宋如講的話,他的心思一直在過往跟現在穿梭:父親當年為了權利而淡薄了孝義,為了家產而淡薄了手足情,這些都已經變得不重要了……


    如果能糾纏不休的時間所剩無幾,那麽也不必互相折磨、互相憎恨,生前不去原諒,那麽身後就連一筆勾銷的機會都沒有了。


    “陳總,陳總……”張宋如小心翼翼地呼喚著心神遊走的陳曄霖。


    從偏執中剝離出來,陳曄霖宛如醍醐灌頂,他突然間撥開張宋如拔腿就跑,一心想著:沒有時間了,趁還來得及……


    “boss!你……麻煩大了……這個關頭你怎麽可以消失!”作為秘書,張宋如為難到不行,他又能怎麽辦呢,會議室還晾著那一大幫人。


    正當張宋如一籌莫展的時候,花容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張宋如身邊,她也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無法像以前一樣帥氣地替陳曄霖獨挑大梁。


    “花小姐——”張宋如投以渴求的眼神,期待著她能夠做出什麽義舉。


    但恐怕這一次,花容也無法太過自負了,她隻能抱歉地說:“我去追他……這次的危機,不是我一個人能說了算的。”


    說完,花容也疾步離開,以最快的時間開車追出去,期望能追趕上。


    誰又能知道陳曄霖有多急迫,生怕再遭遇一次永生的遺憾,爺爺的去世成為他二十年以來揮之不去的心悸,他不想再用下一個二十年去悔不當初。


    一路狂飆,一路飛奔,陳曄霖直奔上樓,闖入父親所在的病房,就連陳建夫婦都大吃了一驚。


    袁虹玉險些掉落手中削了一半的蘋果,她哪敢想象曾經對他們很疏離的兒子會這樣滿頭大汗地衝進來。


    “你都告訴他了?”陳建消瘦了很多,麵色也很蒼白,最折磨人不是病痛本身,而是與病痛抗爭時經曆的治療過程。


    八歲以後,陳曄霖就沒有跟父親有過任何肢體接觸,而現在,陳曄霖不假思索地過去抱住了陳建,眼眶裏閃著淚光。


    “爸……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如果早一點,是否還有機會,彌補缺失的天倫之樂。


    陳建竟有些不能適應,不知所措:“你小子又不是醫生,告訴你隻會給你徒添麻煩……”


    “你這種人還會為別人著想嗎?”陳曄霖帶著怨氣這樣說,語氣卻柔和了很多。


    不管盛年時多想要功成名就都好,人到遲暮,陳建最放心不下的始終還是這個又愛又恨的獨生子,愛是可憐天下父母心,恨是恨守不了他一生一世。


    “臭小子,你才是我們留在世上最重要的那個……你要是再不能成熟懂事,我才會死不瞑目……”陳建耷拉著眼眸,這一生拚了半輩子還不是為了這個兒子。


    袁虹玉也湊過來,跟父子倆抱成一團,絮絮叨叨:“你們呐,就是個性太像,才會誰都不讓誰,都是嘴硬心軟。”


    母親始終是能柔化兒子鋼腸的人,陳曄霖就像一夜之間變了一個人,變得通透:“所以你們才會急著要看我成家立室,急著替我安排這安排那,後來又急著突然讓步,急著讓我跟弋川舉行婚禮——”


    陳建逐漸濕了眼眶,灑了熱淚:“也隻能守著你到這裏了……你本質不是個吊兒郎當的人,鑫城集團是我為你打下的基礎,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會很好地經營下去。”


    在城市裏兜兜轉轉了好多圈之後,花容還是猜不到陳曄霖的走向,給他打的電話他也不接,最後隻能悻悻而歸,硬著頭皮主持了一下會議,但卻沒有敢輕舉妄動做任何決策。


    公司又不是我的,我隻是作為合作夥伴負責營銷推廣而已,花容心裏有數不盡的酸澀。


    在醫院冰釋了前嫌之後,陳曄霖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回到家也是一樣。


    越來越敏感的弋川一見到他這副樣子,就知道有事,她小鳥依人一般地貼上去、蹭著他的胸口,鶯聲細語:“怎麽了?”


    不管怎樣,不管遭遇什麽,陳曄霖如今始終堅持自己是一個男人,不該讓女人有所擔心。“沒事。”陳曄霖勉強自己擠出一個微笑,來寬慰她的心。


    她是狐仙,又不是一個傻子,弋川沒有追問,而是下意識使用她的能力,讀取了陳曄霖的心思。


    滿滿的憂傷,深深的不舍,這股負能量影響得弋川都差點忍不住落淚:原來父親對他是那麽重要……


    那晚,陳曄霖久久不能平靜,而是在陽台獨坐到天亮,喝再多酒都無法安眠,方亭舍命陪君子都把自己灌醉酣睡了,陳曄霖卻仍然滿腹愁腸睡不著。


    弋川偷偷在他身後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她認為她能感同身受,如果是自己的母親跟姨娘,她說什麽也不會放棄的。


    終於,陳曄霖將自己成功灌醉,眼角還凝固著淚水的結晶,不論是誰,總有難以逾越的坎坷,也總有企求麻痹與逃避的時刻。


    弋川輕輕撫摸了一下陳曄霖透著粉紅的麵頰,心疼地為他蓋上羊毛毯:你變了,變得脆弱,變得需要保護。


    就在這時,弋川已經在心裏做好了一個決定,既然選擇愛上這個人類,就要守護他所愛著的一切。


    對於一個年過半百的人,化療簡直是肉體與精神的巨大折磨,陳建才剛剛接受化療不到半個月,每次治療後掏盡靈魂般的嘔吐,使他迅速瘦成了皮包骨。


    淩晨三點,弋川站在病房門外透過小窗朝裏頭張望,沒有人知道弋川是如何在探視時間之外進來的,但對她來說,這並非難事。


    陳建就連睡覺都滿臉痛苦的樣子,弋川柔軟的心弦被撼動了,正好裏麵隻有陳建一人,她便靜悄悄地進去了。


    就是現在,還來不及撫平他父親眉宇間的褶皺,弋川張開雙臂運作靈力,在胸前畫了一個六棱星的模樣,那金色的熒光宛若天邊的啟明星,給陳建的生命續期,驅散殆盡他身體裏的癌細胞。這在普通人看來很荒唐,也難以置信。


    殊不知,這一切正好被從值班護士那裏借來熱水的袁虹玉看在眼裏,這違背她數十年認知的場麵令她驚愕不已。


    直到陳建的雙頰恢複了些許紅潤,弋川終於結束了施法,可才為童鴿耗費了半生修為的她,現在又為了陳建幾乎幹涸,她的眼色越發的不正常,頭上的尖耳也若隱若現,當她意識到不行的那刻為時已晚,身後半透明的九尾忽而炸開,時而顯現。


    親眼目睹這幕的袁虹玉驚恐地捂住了嘴,強製自己冷靜下來後,她發了瘋似的衝了進去,抓住弋川使勁搖晃:“你究竟是什麽?你對他做了什麽?”


    弋川氣若遊絲,她已無力掩藏自己,卻翕動著嘴唇悠悠說出:“我…我治他的病…”


    “你不是人?”袁虹玉害怕地推開了異變得厲害的弋川,她簡直不敢相信,兒子愛上的是一個妖物。


    值班護士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袁虹玉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急忙用床單將弋川裹住,藏匿在屋外的視角盲區,自己則佯裝休憩。


    小護士見並無什麽異樣,就這樣離開了。


    弋川昏睡過去,袁虹玉見狀索性將裹著床單的弋川藏進了病床底下。


    驚魂甫定的母親,躲在衛生間裏瘋狂地撥打著兒子的電話,一直到淩晨四點半,最終接聽電話的仍然不是陳曄霖,而是努力撐開惺忪睡眼的方亭。


    “曄霖呢?他人呢?弋川不是人,他知道嗎?嚇死我了…你快叫他來醫院…”袁虹玉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聽到這裏,方亭瞬間清醒了過來,意識到事情不妙,即刻用蠻力搖醒了陳曄霖。


    “方亭,你做什麽?”陳曄霖好不容易能酣睡片刻,又被半途截醒,但心力交瘁的他早已沒了半點壞脾氣。


    方亭都快急死了,使勁拉著陳曄霖的手就往下拖,恨不得直接就這樣給拖到醫院去。“弋川出事了,現在、立刻、馬上,跟我去醫院!”


    一聽到是跟弋川有關的事,陳曄霖立刻從一灘爛泥變換成一副矍鑠的模樣,潦草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就隨方亭出門了。


    弋川怎麽會突然間被母親發現身份?陳曄霖酒醒後頭風發作,越想越頭疼。


    以盡可能最快的速度趕到父親的病房,一進門,陳曄霖跟方亭就迎來袁虹玉劈頭蓋臉的一頓問責:“林弋川是個怪物你知道嗎?你給我們陳家娶進來一個妖物,你過來看!”


    袁虹玉將兒子他們拉進了病房裏的獨立衛生間,陳曄霖驚愕地發現了被五花大綁的弋川。


    “媽,你這是做什麽!”陳曄霖心疼地衝過去要給她解開。


    這下,袁虹玉更加惱怒了,她趕緊上前一步死死揪住兒子的手,試圖阻止他接下來的行為:“你知道!?你一早知道她不是人!?”


    “媽!”陳曄霖有些慌了,“咱先不說這些了好嗎,你別這樣對弋川!”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兒子感到如此失望,袁虹玉嘴唇都在顫抖:“你是瘋了嗎?你給我們陳家招惹了一個什麽東西!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吸收了弋川的靈力之後,陳建的身體機能在迅速恢複,經過一個晚上,他的免疫細胞飛速增殖,麵色越發紅潤。就在此時,方亭朝病床上看了一眼後驚呼:“先別說了,董事長醒了。”


    什麽事都不如攜手一生的伴侶來得重要,袁虹玉即刻三兩步撲到陳建的床頭,守著她相伴三十載的丈夫,輕聲呼喚:“子建。”


    陳曄霖則借機給弋川解開了束縛,虛耗過大的弋川也終於得以在陳曄霖的懷中漸漸蘇醒,虛弱的九尾醒來的第一句話竟是:“你父親…沒事了吧…”


    心底湧上莫大的感動,陳曄霖一下子全都明白了,跟之前弋川偷偷輸送靈力救童鴿一樣,這次,她又在不顧代價拯救自己的父親。


    “你怎麽這麽傻啊,你看看把自己搞成什麽樣子了!”陳曄霖心痛萬分,卻對現形的弋川顯得無能為力。


    弋川的眸子更加妖豔了,閃著如同星辰的光耀,她緩緩說道:“你不能失去父親,他要是現在死了,將會是你一生的遺憾。”


    她讀取過他的心,她其實什麽都懂,陳曄霖哭了,他第一次在人前流下了從不輕彈的男兒淚。


    而在另一間醫院裏,受到弋川恩澤而大難不死的童鴿,也終於在張青遙衣不解帶不眠不休寸步不離地守侯下,逐漸蘇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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