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嘴上說著不情不願,即便對弋川的身份產生懷疑,花容還是花言巧語說服了自己的姑父,讓弋川不再是一個黑戶。她心裏清楚有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像這種為他人做嫁衣裳的愚蠢隻有自己知道。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弋川懷揣著一個鑲金邊的信封緊張地在童鴿家附近徘徊,仰頭一望,隻見童鴿家的方位並未有燈光亮起。


    在此之前,弋川並不能懂得結婚的意義所在。但就在那天清晨,陳曄霖佇立窗帷後,淺金色的陽光打在他挺拔的五官上,他告訴弋川那是人類一生一世至死不渝的箴言,當紅色的章敲在那兩張紙上的時候,就注定了他們命運彼此相連。


    狐狸的眼神是犀利的,她能從夜幕中迅速識別出想要認出的那個人。是童鴿,孫妍芝送她回來了,弋川忽然間心砰砰地跳動起來。


    弋川實在是忍不住要跟她的好朋友一起分享,像個歡愉的孩子般朝著童鴿飛奔而去,雀躍地撲過去抱住了童鴿。


    “鴿子,好久不見。”弋川甜膩地依靠在童鴿肩頭。


    “弋川?”孫妍芝也很驚訝。


    重重地捶打著弋川,童鴿紅著眼睛,埋怨道:“一聲不響地不告而別,現在連個招呼都不打,又突然出現……你這丫頭什麽意思……”


    童鴿的眼淚擊打在弋川的麵頰上,她才感知到童鴿對自己的在乎。


    大庭廣眾之下兩個女孩子又摟又抱又哭的,確實不怎麽好看,經孫妍芝幾番提醒後,她倆才暫且收起那梨花帶雨,先隨童鴿回了家。


    一杯溫熱的檸檬茶捧在手裏,弋川才想起來將外套口袋裏的信封掏出來,送到童鴿麵前。


    介懷於方才的失態,童鴿一麵拆著信封,一麵娓娓道來:“你知道,我所在的圈子裏是沒有真心朋友的,除了阿芝……直到妳的出現,你不顧一切地幫我,我能為妳做的卻少之又少,原來在這個俗世,還有這樣真摯的好朋友——”


    “邀請函?你婚禮?跟陳曄霖?”童鴿睜大雙眼看著弋川,意料之外又是期望之中。


    弋川莞爾顰眉:“陳曄霖的媽媽執意要盡快完成……說來話長,我也沒有想到,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童鴿的手覆上弋川的手背,她希望給予她支持:“弋川,我是真心希望看到你能幸福,你們兩個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能感覺到陳曄霖對你的心意,他也需要像你這麽簡單的女孩帶給他救贖。”


    鑫成集團的唯一繼承人大婚的消息不脛而走,全城的媒體都恨不得拿到獨家采訪,偏偏姓陳的一家子都很孤傲,而陳家唯一的新聞發言人-袁虹玉極其專注地投入到婚禮的籌備當中。


    信息高速發達的年代,疆域早已不是分界線,遠在海外的周瀟瀟也從微博推薦上看到了陳曄霖跟林弋川婚禮的小道消息。


    眼眶注滿晶瑩的淚光,她一直仰望的那顆星即將落入別人的懷中,周瀟瀟不假思索地使用手機訂了最近班次的機票。


    “此生我唯一的夢想,就是成為你的新娘,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成為你喜歡的樣子,為什麽不再等等我……”若不是周瀟瀟家遭逢變故,她也不會過早破滅了夢想,她才剛剛二十歲,可他早已有了別人。


    陳曄霖為工作奔波在外的時候,袁虹玉悄摸約見了弋川,將自己奉若珍寶的玉鐲子套上弋川的手腕。


    “我不介意你的背景,你的家世,你的過往……我隻求你一樣,就是真心待曄霖。孩子,你是唯一一個能使曄霖上進的人,別讓他爸爸再擔心,他,沒有時間了——”袁虹玉頭一次與弋川促膝長淡,對於晚輩,她一向沒有吹毛求疵的苛責之心。


    靈敏的狐狸察覺了異樣,弋川對上袁虹玉的眼睛:“沒有時間?”


    故作的堅強瞬間崩塌,袁虹玉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沮喪:“我本就沒打算瞞你,但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不可以讓曄霖知道,他爸爸很滿意他目前的狀態,二十年來,我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他的成長成熟。曄霖他爸,胃癌第三期……”說到此處,袁虹玉難忍鼻澀,淚湧如潰堤,她掩麵啜泣。


    人類,位於食物鏈的頂端,何其傲視萬物,卻又何其脆弱。弋川想起了她們的天劫,為何人類不與劫難抗爭一番呢,她們精靈從來不懼與天爭鬥。


    “治療,不要放棄,說不定會有奇跡呢!”弋川衝著袁虹玉眨了眨眼睛,用肯定的語氣。


    正能量都是披著糖果外衣的毒藥,裏麵藏匿的是現實的苦澀,活了大半輩子,袁虹玉怎麽不曉得,她輕輕握住弋川的雙手,傳承是老一代人的信仰。


    “認定了他就請不要放手,要陪他走完一生……”此時的袁虹玉,眼中載滿皎潔月光,如映下的無垠天河。


    不明就裏的弋川竟起了一絲心疼,她愛陳曄霖,也疼愛關於陳曄霖的一切,包括他的父母。


    霓虹的光影褪去,星月也擯棄了的城市,唯有黢黑的夜幕載著夜歸人,微醺的陳曄霖好不容易結束了應酬。


    出租車將陳曄霖送到家的時候,他正酒精上頭,頭嗡嗡地陣痛,於是敲了敲後腦,踉踉蹌蹌地晃下了車。


    弋川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算好了時機迎出來,正好讓陳曄霖倒在了自己的懷抱裏。


    在熟悉的軟玉溫香裏,陳曄霖才真正解放了自我,在她耳邊囈語:“我好想你——”


    作為最忠心的護衛,方亭正要上前幫一把時,卻被弋川搖頭拒絕,她像個溫柔的小女人說道:“你回去休息吧,有我照顧就行。”


    她把一切都交給了他,他就成了她的一切。


    變化有時候來得叫人猝不及防,方亭感慨萬千卻無法表達,眼前這還是當初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家夥嗎?


    陳曄霖,你真該好好愛她!方亭暗自在心底這樣說。


    討厭的人類,溫暖的人類,可愛的人類……弋川一麵心裏這樣想著,一麵將熱毛巾敷在陳曄霖的前額,閑暇之餘,用指腹描起了他的輪廓——英俊的人類。


    日子過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約定的日期,童鴿如臨大敵,匆匆結束掉當日的工作,立即跟張青遙通話確認。


    “你在哪兒呢?我們要出發了。”


    張青遙正從蘇州一家出版社往回趕:“我可能要耽誤一會兒,這樣,你先去,我們在現場匯合。”


    “那好,你路上注意安全,慢點開車,遲到不要緊的。”童鴿嘴角微微上揚。


    掛斷電話,童鴿理了理自己的波浪長發,看著鏡中的自己,滿意地笑了。


    “真不要我送你去?”孫妍芝忙著收拾童鴿換下來的衣服。


    童鴿回頭盯著孫妍芝,像個任性的孩童:“你真的不跟我們去?”


    “哎呀,又沒有邀請我,我跟他們又沒有很熟,多尷尬……不行,還是我開車送你到現場吧,你拍了一天很累了。”孫妍芝話音剛落,自己卻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還說我,你看你,沒事,我自己開車過去,你回去休息吧,你比我起得早睡得晚,你比較辛苦。”童鴿一直都是一個溫暖的人,隻是鏡頭外麵不為人所知而已。


    落地窗前,換好拖尾婚紗,被人整理好裙擺的弋川一個回眸,竟美得不像話。


    造型師正洋洋得意欣賞著自己的作品,發型、妝容、配飾都是他按陳曄霖的要求為弋川獨家設計的。


    “弋川,你好美。”陳曄霖此時眼裏隻容得下她了,之前弋川不化妝是清麗的漂亮,隻有這一刻,她美得叫他驚心動魄。


    陳曄霖癡迷的神情叫弋川很不好意思,剛要嬌羞轉身,卻不料被裙擺所羈絆。


    眼見弋川就要跌倒,陳曄霖下意識一個箭步上前去接,剛好讓弋川落入了自己的懷抱,陳曄霖則重重地磕在了地麵上。


    “哎呀!”


    “是不是弄疼你了?”弋川很慌張。


    作為一個大男人,陳曄霖有必要裝一下的,他必然會說:“我是怕你受傷。”


    當前情景,美人在懷、四目相對,凝視著弋川那碧波蕩漾的靈眸,再瞧向她閃著珠光的粉唇,陳曄霖差點就要情不自禁地吻上去了。


    “啪”陳曄霖卻被弋川狠狠一記拍回神來。


    “還有別人在呢!”弋川慍怒地瞪著他。


    陳曄霖收起色心,掃視了一眼,可不是嘛,化妝師服裝師婚慶公司的工作人員……琳琳琅琅滿大屋子的人呢,所有人正饒有興致地期待著呢。


    另一邊,形容枯槁的女人獨坐車裏,別人隻當她是為了防曬才將自己包裹嚴實,沒人留意到她滿眼的通紅跟血絲。


    準備就緒,即將按照程序開始,外麵的賓客都七七八八地落座了,都在觀望著主角的出場。花容是最早一批到場的,卻遲遲沒有入席,她隻是在外場花園裏閑逛著。


    忽然間,花容留意到一個行為舉止奇怪的女人,似曾相識,當她反應過來時,聰明的她就料到了會發生什麽。


    與花容同樣警覺的人,還有顧濠,兩個人不約而同攔住了那個女人。


    “今天的婚禮隻接納受到邀請的賓客。”


    “你來做什麽?來破壞什麽嗎?”


    兩個人各自說完後,尷尬地相視一笑。而後,花容繼續用淩厲的目光灼視著柳英。


    宴席的一處角落裏,方亭看到了周瀟瀟,便穿越人群趕了過去。


    被攔阻的柳英滿臉的不甘,身份本來就不光彩的她自然不怕再撕破臉皮:“我懷了——”


    “我要是你,就立刻轉身離開這裏,識相點這五萬塊給你吃頓好的,否則我要你付出更大的代價!”還沒等柳英說完,花容扯住她肩膀在其耳邊一字一句說得擲地有聲。


    顧濠對花容言辭間的威脅都聽得明白,更何況這個坐台女呢。片刻之後,柳英咬了咬牙,強忍著情緒捏住花容塞進她手裏的支票,灰溜溜地走了。


    “我可能還要一會兒,剛出高速,現在堵車了。”電話裏傳來張青遙的聲音。


    “哦,你盡量吧,我快到……啊——”


    隨即張青遙的車載音響裏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撞擊聲。


    “鴿子,鴿子,你怎麽了……說話啊……鴿子……”張青遙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站在大堂門後準備入場的弋川,心底湧出狂風暴雨般的不安,一種彼此相連的不祥征兆從她的血脈彌漫開來。


    扯掉頭紗,弋川提起裙擺就往外跑,卻被一眾人攔住去路。


    “你要做什麽,這是你的婚禮!”袁虹玉不允許婚禮有任何差錯。


    弋川朝陳曄霖投以悲戚求助的神情,囁嚅:“鴿子……鴿子她有危險……對不起……”隨即撕掉了拖尾婚紗的下擺,撒開腿衝破人群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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