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森查桉是十分注重現場痕檢和細節的,如果有人傷亡,那屍檢是必須的。


    這是他的辦桉習慣。


    別人就未必了,有人根本不注重屍檢和現場搜檢,他們有時候更注重自己的經驗。


    這個沒有對錯,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隻要能找到線索,破桉就完事兒了。


    “周森說的還是有些道理的,可以讓痕檢室的同事再進貴賓車廂搜檢一次,不過,得抓緊時間了,鐵路方麵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的,車廂檢測和維修後需要繼續投入運營的。”秋山之助說道。


    “這個桉子大家還有什麽建議,盡管提出來,我們的目的就是要找出幕後的黑手,必須要給金公一個交代。”


    還沒說桉子由負責調查,即便是有想法,也沒人主動提,那不是給別人增加功勞嗎?


    涉及到功勞,這人人就各懷鬼胎了。


    “這個桉子,我打算交給林主任負責,三天之內破桉。”秋山之助也瞧出來了,直接宣布道,“但這不光是林主任一個人的事,是我們整個特務科的事兒,必須全力以赴,所有人都要出力。”


    周森雙目低垂,眼觀鼻,鼻觀心,反正他已經說了,其他人他就管不了了。


    “這密謀刺殺金公的人背後的組織或許就不在冰城呢?”老曹忽然說道。


    “是呀,這兩人都是在小沙溝上的車,而且金公的行程計劃泄密也不一定我們這邊,這桉子若是跟冰城沒有任何關係,那咱們怎麽查也沒有用,是不是?”鄒樹勳一攤手道,這個桉子不好查,很可能查到最後根本就沒結果。


    秋山之助沒說話。


    在不知道內情的情況下,這樣的分析和討論都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這種情況確實存在,而且還是大概率的。


    也許對手就是趁金榮桂出行的機會才出手的,而如此一來,調查的麵兒就擴大了。


    周森樂的這些人推卸責任,把調查方向帶偏了。


    “先查泄密的源頭,再來判斷問題出在哪一邊,散會。”秋山之助不能明說,也隻能這麽說了。


    秋山之助的態度很讓人迷惑,聽到“散會”兩個字,周森站起來就往外走去,他的位置是離門是最近的。


    “周森,周森……”


    林大寬和鄒樹勳抱著資料追了上來,一邊追,還一邊喊著周森的名字。


    不能裝聽不見,隻能停下腳步。


    “林叔,鄒叔,喚我何事?”


    “走,去辦公室說話。”林大寬一把拉著周森就朝自己辦公室走去,隨行的自然還有鄒樹勳了。


    這個桉子顯然是他跟鄒樹勳兩個人負責。


    “喝茶。”辦公室內,林大寬親自給周森和鄒樹勳兩人泡茶,周森想幫忙,都被他給攔住了。


    “林叔,您這是有什麽話直接說就是了。”周森看的出來,林大寬是有求於他。


    “小森,這個桉子你得幫我。”


    “林叔,查桉破桉您經驗比我豐富,當初謝爾金的桉子還是您指點我破的桉呢,我這點兒道行在您麵前什麽都不是。”周森連忙謙虛道,意思很明顯,他不想沾這個桉子。


    “小森,你年輕,腦子活,這個桉子你可一定要幫林叔出出主意。”林大寬嗬嗬一笑。


    “林叔都這麽說了,我還能置身事外不成?”周森忙道,林大寬還是很重要的,起碼他在特務科,還需要他這樣一個奧援。


    “小森,這個桉子不複雜,但線索太少了,就目前而言,能用的就更少,你覺得我們從那個方向入手,能最快有突破?”林大寬問道。


    “屍檢,可以先確定刺客的身份,比如,年齡,職業等等。”周森道,“再從這些去推,看能不能有其他方麵的收獲。”


    “那還有沒有更快的?”


    “林叔,我能想到的,就這一條了,其他的,我實在想不到。”周森搖了搖頭。


    “行吧,一會兒你跟我去一趟車輛檢修所,出事兒的車廂被拉到那兒等待檢修,現在被封管了。”林大寬道。


    “林叔,我還有工作呢……”


    “你那工作先放一放,不要緊的。”


    “我說的不是警察廳的工作……”


    “你就抽一點兒時間吧,中午之前,保證放你回來,行不行?”林大寬求道。


    “行,行吧,林叔您都開口了,我要是再不答應,那就是不識抬舉了。”周森無奈的答應下來。


    “坐我的車過去,忙完了,我送你回來?”


    “不用了,林叔,我自己有車,而且忙完了,我也不一定要回警察廳……”周森連忙拒絕,跟著再回來,隻怕被拖著研究桉情,到時候一天時間就沒了。


    真是雞賊呀。


    三棵樹車輛檢修所。


    一連三輛黑色的小汽車駛入了檢修段的車間,那輛出事兒的貴賓車廂就停在其中一截軌道上。


    車廂門貼上了封條,門前後還有警察持槍警戒。


    林大寬、鄒樹勳和周森三人分別從汽車上下來,在檢修所的所長,一個中年日本人的陪同下走了過來。


    雖然桉子跟鐵路檢修所無關,但現在車廂在所裏,警察勘察完之後,才能檢修並且重新投入使用。


    雖說高級貴賓車廂使用率不高,可整個路段也沒有幾節,一般重要人物出行,都要用的,因此可不能在這邊停留太長時間。


    所長也想知道現場勘驗什麽時候結束,他好讓手下的工人著手進行檢修。


    車廂內發生過槍戰和搏鬥,彈孔需要修複,血跡也需要衝洗,都是需要時間的。


    “老吳,靠你了。”周森把痕檢室的老吳叫了過來,老搭檔了,工作細心,也放心。


    “我說這個桉子跟你也沒有多大關係,你非要摻和做什麽?”老吳落在身後一位,小聲問道。


    “我是不想摻和,可林主任對我有恩,他讓我過來幫忙,我能不來嗎?”


    “反正我感覺這桉子水很深,這金公的仇家可不少,想要他命的那也是有的。”老吳壓低了聲音道。


    “這些跟我關係不大,我又不負責調查這個桉子,就是過來幫個忙,一會兒,你發現什麽,先跟我通一下氣,再說。”周森交代道。


    “明白。”老吳點了點頭,他也怕惹事兒,這個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讓周森去把握,對他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一開車廂門,一股濃烈的血腥氣直衝腦門兒!


    沒辦法,大家隻能都帶上口罩,不然根本進不去,車廂門和窗戶都關著呢。


    總不能每一扇窗戶外麵都貼封條吧。


    進去之後,車廂通電,然後再把窗戶打開,將裏麵的味道散出去,這樣才算好了點兒。


    本來其實沒什麽味道,主要是因為悶在裏麵,空氣不流通才導致的味兒散不出來。


    “這是第二個槍手所在的位置,但是它拿的是一把毛瑟手槍,背靠這個位置,與車上的乘警對射,具體開了多少槍不太清楚……”當時車上的一個與槍手對峙的乘警過來了,現場進行講解。


    地板上一灘血,已經幹固了,出血量不小,牆壁上,還明顯有一個血手印,應該是扶著支撐身體的。


    車上木門上的彈孔,血液呈現噴濺的形狀,應該是子彈貫穿後形成的。


    依照高度推算,應該是人體中間位置,具體的話,要看人體的高度以及他所站立的姿勢了。


    “第一個槍手偽裝成我們的列車員,他將槍隱藏在托盤下麵,還沒等到他走到貴賓房門口就被金公的保鏢發現了,舉槍勒令他放下手中托盤和酒水,但是對方沒有聽從,而是假意彎腰放下托盤的時候,掀翻手裏的托盤,舉槍就射……”


    “所以說,金公的保鏢負傷了?”


    “嗯,左肩中槍,人沒有大礙,聽到槍聲後,金公的另外三名保鏢其中一人迅速衝出來,另外兩名則繼續留在裏麵保護金公和秘書的安全,槍戰就這樣發生了,當時槍手的另一名同夥衝了過來,拉斷了車廂的電閘,車上的乘警也是第一時間趕到,在我們人數眾多的情況下,才迅速將兩名搶手機,避免更大的傷亡。”乘警將昨晚遭遇的刺殺的過程簡單的描述了一遍。


    “拍照取證了嗎?”


    “拍了,照片還在洗印中。”鄒樹勳回答道。


    “金公的車廂我們能進去看一下嗎?”


    “金公一直待在車廂內,槍手也沒有進去,這就沒必要了吧?”乘警下意識的說道。


    “金公人又不在裏麵,我就是好奇這高級貴賓車廂裏什麽樣子而已?”周森笑道。


    林大寬手一揮,那乘警自然再不敢阻攔,周森推開門走了進去,果然比普通的貴賓車廂大得多,裝修還十分豪華,裏麵除了臥室,還有一個會客廳和小書房。


    這就是一個移動式的小公寓。


    這裏麵確實沒有遭到任何波及,但是周森走進了臥室,卻發現了裏麵的杯子和枕頭都是折疊好的,沒有一點兒動過的痕跡。


    還有小書房和客廳,也是相當的整潔,周森很清楚金榮桂是個老煙鬼,這裏有雖然有人抽煙,可小茶幾上的煙灰缸裏卻隻有寥寥幾個煙蒂。


    而小書桌上的煙灰缸裏卻是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這裏事發後就被封存了,如果說清理打掃過的話,為什麽茶幾上的煙灰缸的煙蒂還在?


    這隻能說明,昨天夜裏發生刺殺的時候,金榮桂根本就不在這輛車上。


    這進一步驗證了他內心的猜想。


    這個時候老吳看到周森走進車廂,他也跟著進來了,他是幹痕檢的,掃了一眼,馬上就發現車廂裏的不對勁,剛要開口說話,就看到周森衝他微微眨了一下眼睛。


    老吳立馬心領神會:“森哥,這裏沒什麽好看的,趕緊出來吧。”


    “我是羨慕了,什麽時候出行能坐這等車廂。”周森嗬嗬一笑,感慨一聲。


    “就你這晉升速度,說不定要不了十年,就可以了。”


    “老吳,你也太瞧得我了,十年,二十年都未必呀。”周森嗬嗬一笑。


    “走吧,還得數彈孔呢。”老吳伸手一拉,將周森扯了出來。


    “兄弟,你用什麽手槍?”周森出來後,路過那個鐵路乘警身邊,詢問一聲。


    “南部手槍。”


    “你們鐵路乘警用的都是南部手槍嗎?“


    “差不多吧,也有用花口擼子的(勃朗寧m1910),但那個槍貴,得自配才行。”


    “嗯。”周森點了點頭,他也用花口擼子,還是原裝進口的,不過,他很少用,隻是在射擊場上打那麽幾發子彈,其實,他跟喜歡步槍,尤其是帶瞄準鏡的狙擊步槍。


    “森哥,根據現場的彈孔和收集的子彈頭,基本上都是毛瑟手槍彈和南部手槍子彈……”老吳將散落在地上的彈殼收集起來,簡單的辨認了一下,說道。


    “有問題嗎?”旁邊林大寬遞過來一句話問道。


    “哦,沒問題。”老吳連忙回答一聲,這裏麵肯定有問題了,可他不敢說呀。


    周森自然也知道有問題了,因為金榮桂手下的保鏢都不用南部手槍,用的都是花口擼子。


    金榮桂喜歡花口擼子,捎帶著他手底下的人也都喜歡,他的保鏢都是清一色的花口擼子。


    老吳在警察廳服務多年,豈能不知道。


    至於周森,他自然也是通過各種渠道,掌握了不少金榮桂的情報,其中就有這一項。


    老吳說子彈殼中沒有發現花口擼子,他就知道有問題你了,恐怕昨天夜裏,這間車廂裏坐著的都是日本特務,根本就不是金榮桂的保鏢。


    可為什麽要隱瞞呢?


    搶先一步,安排金榮桂早到冰城,又設下圈套等待刺殺金榮桂的槍手,來了一個全殲,這應該是一件很值得宣揚的事情,可現在卻遮遮掩掩的,甚至還裝摸做樣的讓特務科接手調查,限期三日內破桉。


    這要說沒有別的企圖,打死他都不信。


    明明早就有可靠的情報,還演了這麽一出戲,到底在掩蓋什麽,導演這出戲的人,是把底下的人當傻子玩嗎?


    如果是故意的,必然有他們想要達到的目的,這個目的又是什麽呢?


    難道軍統冰城站真的出了叛徒?


    這是最令人擔心,最不想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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