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羅天王的命令剛剛傳出,孟雲歸不退反進,率領僅存的幾十位羽化營將士衝上樓船!


    翼羅天王麵色古怪,這時候孟雲歸居然還敢往這裏衝!


    往外衝,還有機會逃出羅網,往船上衝便是自投羅網!


    為了搭救船上這些奴隸,而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這又是一個在他看來無比愚蠢的舉動。


    “一代天師,驚才絕豔,名動天下,卻屢屢出昏招,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孟雲歸,你可以死了!”


    翼羅天王任由孟雲歸殺道船上,無需他動手,兩翼的大軍便已經將孟雲歸連同那幾十位羽化營將士擋住。


    神武衛從後方殺來,這一戰,已經變成甕中捉鱉之局。


    翼羅天王冷眼相看,隻見孟雲歸等人身陷重圍之中,依舊不斷廝殺,試圖衝到他的身邊。


    孟雲歸僅存的那幾十個羽化營將士人數越來越少,一個個相繼殞命,但依舊死守在他們將領的左右,為他擋下天庭大軍的神兵利器和神通。


    倘若擋不下,那就以肉身來擋,以性命來擋!


    “壯勇如斯,令人欽佩。”


    翼羅天王讚歎連連,撫掌道:“孟雲歸,你有這樣壯烈的勇士追隨,可見你也算是豪傑。可憐,你今日卻要與這些豪傑一起死在這裏。”


    他依舊沒有出手,依舊冷眼看著孟雲歸身邊的一個個將士倒下,看著孟雲歸身上的傷勢越來越多,看著他的血越流越多,精氣神越來越低。


    翼羅天王開始移動腳步,一邊移動,一邊抓來一個少年,笑道:“你要保護的是這樣的人族嗎?”


    那少年渾身顫抖,不敢動彈。


    “你打我一拳,我便放過你。”翼羅天王對那少年道。


    那少年張了張嘴,過了片刻顫聲道:“老爺……”


    翼羅天王張口,將這少年送入口中,哈哈笑道:“你要保護的,就是這樣的族人?他們不是你的族人,隻是一群牲口!不對,就算是牲口,在被殺之前也要反抗一下,他們連牲口也不如!”


    他又抓來一個老者,繼續打擊孟雲歸的信念:“南天的人族是蛆蟲,它們沒有思想,沒有智慧,隻是一堆行走的肉。而你卻要為這些行走的肉喪命在此!孟雲歸,你覺得值得嗎?”


    孟雲歸殺到船上,身上鮮血淋漓,身邊的將士隻剩下十多人。


    翼羅天王將那老者一口吞下,猛地一展翅膀,讓神武衛的大軍退下,左右兩側的大軍也徑自退下。


    孟雲歸呼呼喘著粗氣,他已經油盡燈枯,沒有多少力量了,卻仰起頭來,惡狠狠的盯著翼羅天王。


    翼羅天王背負雙手,淡淡道:“孟天師,你若是能擊敗我,我放過這一船的人族。來,動手吧。”


    孟雲歸振奮精神,卻看向身邊那些油盡燈枯的將士。


    他有些遲疑,這些陪伴他的將士,已經沒有繼續戰鬥下去的能力。


    突然,他的身旁傳來噗通一聲,一個老將跪在地上,頭顱垂下,沒有了氣息。


    孟雲歸呆了呆,隻見這個一直追隨自己的老部下渾身是傷,他早已受了致命的傷,天宮神藏都已經破碎,元神也被打得千瘡百孔,而今終於堅持不住,魂飛魄散。


    那老將身邊,一個年輕的人族神祇身軀搖晃,強行拄著手中的劍,再也堅持不住,咧嘴笑道:“天師,不能繼續追隨你了……”


    他瞪大眼睛,突然拔劍在脖子上一抹,將自己的頭顱切下。


    那年輕神祇提著自己的頭顱,頭顱笑道:“末將,誓死不拖累天師!”


    “天師。”


    另一個羽化營的將士將手中的斷槍插在甲板上,槍尖抵住自己的胸口:“能夠追隨天師,是我畢生之幸!天師,來世再會!”


    他向前一撞,槍尖刺入自己的心髒,身軀屹立不倒。


    “我們已經沒有再戰之力,留在天師身邊,天師為了照顧我們,難以與翼羅全力一戰!”


    剩下的那些羽化營將士各自催動自己的神兵,躬身一拜,一口口神兵將他們各自的元神斬殺。


    孟雲歸眼中血淚模糊了視線,十一個站著而死的身影和那跪地沒有了氣息的老部下,讓他心中一片悲愴,卻出奇的平靜。


    他用力眨一下眼睛,將眼中的血淚擠出來,這時候眼淚和血隻會幹擾他的視線。


    他比這些老部下好不了多少,他的神藏、天宮,同樣也遍布裂痕,他的元神也處在支離破碎的邊緣。


    他也離死不遠了。


    “諸君稍候,等我片刻。”


    他搖搖晃晃,向翼羅天王走去,這一刻,他的氣息濃烈,氣息與氣血混在一起,將這艘船染得猩紅!


    這一刻,翼羅天王竟然有些動容,孟雲歸已是強弩之末。


    在這種狀態下,孟雲歸連平日裏的一成實力也發揮不出!


    “數者,術也。法於陰陽,和於術數。”


    孟雲歸一邊前行,口中一邊低喃:“陰陽者,零與一也,二進之。三才者,天地人也,三進之。四相者,四帝也,四進之。五行者,五曜也,五進之……”


    翼羅天王皺眉,孟雲歸背誦的是術數的最基礎的口訣,對於這些基礎口訣,他還是聽過的,也學習過。


    隻是術數之道實在繁瑣,他作為半神並未浸淫在術數之道上,而是轉而苦修道法神通。


    孟雲歸像是毫無意識的念誦著這些最基礎的術數口訣,一邊調動著自己的殘存的元氣修為,在他周遭,那些元氣漸漸化作符文,符文以各種進製的術數規律演化演變。


    翼羅天王的麵色凝重起來,他雖然不知道孟雲歸念誦這些術數基礎口訣有什麽用,但是卻看到了孟雲歸的符文在向道紋轉變!


    圍繞孟雲歸四周的道紋在飛速組合,化作道鏈,道鏈在化作領域!


    孟雲歸四周的術數大領域在一重天一重天的加深!


    以孟雲歸現在的狀態,他沒有這麽多的元氣來施展如此強橫的領域,然而此人卻不斷榨取自己的元神和肉身中的能量,迫使他的領域越來越強!


    更為關鍵的是,翼羅天王看出孟雲歸的這個術數大領域,是針對他的功法神通而來,每一個道紋,每一條道鏈,都是針對他的死穴!


    這一擊,他有可能會死!


    翼羅天王眼角跳動,立刻飛速推斷出,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與孟雲歸同歸於盡!


    終於,孟雲歸最後一步跨出,他的術數大領域完成,這最後一擊如同術數之道的汪洋大海,充滿了奧妙的術數妙理!


    就在此時,翼羅天王後退一步,雙翼張開,卷住船上無數南天的人族,攏在自己的羽翼中向孟雲歸迎去!


    術數領域猛然止住,停在第一個南天人族的鼻尖前。


    孟雲歸站在那裏,力量突然間耗盡,噗通一聲跪坐下來。


    翼羅天王長舒了一口氣,雙翼攏住的那些人族一個個掉了下來,他額頭上都是冷汗,哈哈大笑,笑聲卻帶著顫音。


    “孟天師,原來你還是婦人之仁,還是對這些牲口下不了手啊。”


    他的身體有些發抖,笑道:“你若是不在乎這些牲口,你便殺了我了,嘿嘿,可惜你太在乎族人的性命了,這就是你們人族永遠不能成事的原因!”


    他的身軀不再顫抖,邁步走上前去。


    孟雲歸跪在地上,垂下了頭。


    翼羅天王抽出一根羽毛,化作一口金劍,向他逼近。


    翼羅天王揚起劍,這時,地上有一個老者跪在地上,顫抖著爬到他的腳前,擋在孟雲歸的身前,仰頭道:“老爺,不要殺他……”


    翼羅天王皺眉,看著這個顯然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老農。


    “你再說一遍?”翼羅天王淡漠道。


    那老農道:“老爺,不要殺……”


    嗤。


    翼羅天王一劍斬落,老農的頭顱滾到一旁,翼羅天王一腳將他的屍體踢飛,繼續揚起手中劍。


    這時,一個年輕人站起身來,張開雙臂擋在孟雲歸身前:“老爺,不要殺他!”


    翼羅天王驚訝的看著這個年輕人,笑道:“你敢站著跟我說話?”


    “老爺……”


    那年輕人剛剛說出這話,劍光落下,他變成了無頭屍體。


    翼羅天王環視一周,嘿嘿笑道:“還有誰擋我殺他?”


    南天人族的人群中,一個個身影默默的站出來,擋在孟雲歸的前麵,有老人,有婦孺,有青壯,他們默不作聲,沒有一個人是跪在地上。


    擋在孟雲歸前方的人越來越多,多到讓翼羅天王皺眉,心中的怒火越燃越高。


    “你們這些蛆蟲!膽敢冒犯神威!”


    翼羅天王勃然大怒,哈哈大笑道:“南天有這麽多諸天,即便是殺光你們,也還多得是奴隸奴才!”


    他氣勢爆發,將所有擋路的南天人族統統拍飛,突然,這些被他氣勢拍飛的人族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在半空。


    翼羅天王冷哼一聲,猛地抬頭向走來的白玉瓊看去,淡淡道:“白天師,你也要像孟雲歸一樣,為了這些蛆蟲造反作亂不成?”


    他的身後,祖庭南天門火光大盛,彌漫著無窮無盡的道威!


    白玉瓊目不斜視,直視翼羅天王的眼睛,輕聲道:“天王神通蓋世,降服叛賊孟雲歸,殺了孟雲歸隻是髒了天王的手,還是我來吧。孟賊精通術數,難保沒有藏一手。”


    翼羅天王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道:“白天師要親自處決孟賊?聽聞你們同出道門,算是師兄師妹,你能下得了手?”


    白玉瓊上前,來到孟雲歸身前,抽出一口神劍,抵住孟雲歸的心口。


    翼羅天王見她背對自己,心生警覺,悄然後退,免得她突然回手一劍。


    他生性謹慎,對白玉瓊並不放心。


    白玉瓊的目光落在孟雲歸的臉上,此時的孟雲歸竟然在笑,笑著仰頭看著她。


    “師兄,你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叛出天庭?”


    白玉瓊握劍的右手指節因為太用力而發白,壓低聲音,咬著牙關:“這不是你啊!你救不了南天!”


    “救得了,他們站起來了。”


    孟雲歸連連咳血,伸手抓住她的劍,一點一點用力,向自己的心窩中刺去,氣喘籲籲道:“他們還有希望,師妹,殺了我,你可以取得翼羅的信任,你可以保護這些已經覺醒起來的族人,你有機會殺了翼羅……”


    “沒有啊!”


    白玉瓊盡可能的壓低嗓音,向外抽著劍,不讓手中劍刺入他的心窩,帶著哭腔道:“我對抗不了南天門啊師兄!我對抗不了神武二衛!我對抗不了翼羅天王!”


    “你可以的。”


    孟雲歸的手指斷了一根,依舊在用盡最後的力量,抓著她的劍刺入自己的心窩,咧嘴笑道:“你問我為何會叛出天庭,我告訴你,有人跟我說他有一個夢想,他的夢想裏,人族站起來了,站起來之後就不再跪下。他說他的夢想裏,人族不再做奴隸,做的口糧,他的夢想裏,人族掌握了自己的命運。這種夢想……”


    他口中的血流了出來,嘴裏含著血,口齒有些不清:“我也有過。我在成為人族的神,飛升進入天庭時也懷揣著這樣的夢想,後來我覺得這種想法很幼稚,便忘卻了。直到我到了南天,看到這裏的一切,這夢想又像是道心中的魔重生了。”


    他的眼淚一滴一滴的砸了下來,仰望著白玉瓊,眼中露出祈求之色:“百師妹,我直到剛才,才醒悟過來,這並不是道心中的魔。從前,我一直想著如何才能修成術數領域,但是始終無法修成,等到這夢想重生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成了。從前我的畏懼才是心魔……”


    他喉結滾動,大口大口吐血,將後麵的話憋回肚子裏。


    遠處,翼羅天王冷笑道:“白天師,你還在等什麽?”


    孟雲歸用盡最後的力氣,抓著白玉瓊的劍刺入自己的心髒。


    白玉瓊手掌顫抖,這一次沒有阻止他。


    孟雲歸坦然坐在地上,抬起一根手指,指著那些南天的人們。


    他的臉上露出笑容,低喃道:“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


    他的頭顱一歪,倒在地上。


    白玉瓊從他胸口抽出劍,轉過頭來,看著南天的人們。


    孟雲歸在臨死前教給她最後一個道理。那就是……


    每個人,都有著心中的良知。南天的人們,並非不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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