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那張青色麵孔很是巨大,從像是煙氣組成,很輕很淡,但是從天上垂下來時便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巫尊額頭冒出細密的冷汗,頭顱垂得愈發低了,不敢抬頭去看。


    “上蒼……”


    空中傳來一個飄渺的聲音:“知道了。”


    巫尊躬身立在那裏,一動不動,這座神山的金頂很冷,但他額頭的汗珠卻開始滴落下來,一滴又一滴。


    過了半晌,他偷偷的抬眼向上看,隻見青天如洗,那張麵孔不知何時消失不見。


    巫尊鬆了口氣,連忙飛速下山,遠離此地。


    許久。


    金頂上光焰渺渺,像是水波一般蕩來蕩去,光焰停止動蕩時,兩頭金睛狻猊拉著一輛寶輦從光焰中駛出。


    這輛寶輦中央豎著一頂華蓋,華蓋下垂著瓔珞寶珠等物串成的垂簾,華蓋頂上是三層金頂,圓坨坨,一層小過一層。


    華蓋有四根金柱,小臂粗細,高七尺,每根柱子旁邊皆站著一位美麗的少女,腦後元氣成環,衣帶飄飛,衣著顏色各不相同,綠紅黃白,綠衣女孩手托玉瓶,紅衣女孩抱著七弦琴,黃衣女孩雙手捧劍,白衣女孩懷抱琵琶。


    而在華蓋下,透過瓔珞寶珠,可以看到一位紫衣男子正襟危坐,氣象不凡。


    兩頭狻猊周身流光溢彩,足踏祥雲,拉著寶輦風馳電掣,向中土而去。


    這輛寶輦不像巫尊那般小心,巫尊避開廣袤大墟,而這輛寶輦則是徑自駛入大墟,在天空中劃過一道流光,奔向延康國,車中人對大墟的危險似乎毫不在意。


    夜幕降臨,黑暗籠罩大墟,兩頭狻猊散發出滔天氣焰,在黑暗中也極為耀眼,拉著寶輦在黑暗中穿行。


    黑暗中,一股股魔氣湧動,突然化作一隻漆黑的手掌迎著寶輦和狻猊發出的光芒撲來,所過之處,光被吞噬,隻剩下黑暗。


    待到這隻漆黑手掌來到寶輦前,任何光也無法發出,就在此時,寶輦的珠簾晃動,紅衣女孩彈動琴弦,琴聲叮咚響了兩聲。


    聽到琴聲,那隻漆黑手掌微微一頓,接著向後退去。


    “上蒼?”黑暗中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那紅衣女孩點頭道:“上蒼喬星君。”


    黑暗中的魔怪退去,消失無蹤,自此黑暗中便再無什麽魔怪騷擾這輛寶輦。


    黑暗中的大墟雖然看似危險無比,但到了夜晚還是頗為熱鬧,各種可怕的東西在夜晚活動,各種詭異的事情也屢屢發生。


    寶輦不疾不徐駛向東方,華蓋下的那位喬星君看到而今的大墟,搖頭道:“餘孽未淨,殘毒猶存。”


    這輛寶輦在天空中飛行,劃破黑暗,黑暗的大墟中向上看,仿佛看到一顆在不疾不徐移動中的星辰。


    大墟的夜晚是被黑暗籠罩,天上沒有星辰,沒有月亮,許多躲在一個個遺跡中的異獸和村落裏的人們不禁抬頭,癡癡地看著這個前所未見的奇觀。


    突然,這顆星辰急劇墜落,從空中劃過一道流光墜入大墟之中,讓那些看到奇觀的異獸和人們都是暗道一聲惋惜。


    轟隆!


    寶輦失控一般從天空中斜斜墜下,下方是湧江的源頭,黑暗中兩座山峰如同一座門戶,寶輦便是從這兩座山峰之間斜墜下去。


    兩頭狻猊拚命想要控製寶輦,卻怎麽也控製不住,不由驚得連聲嘶吼。


    車上的四個女孩也是心慌意亂,就在此時,她們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何時化作了一具具枯骨!


    四個女孩向前看去,隻見拉車的兩頭狻猊竟然也變成了兩具奔跑中的白骨!


    她們向車中看去,車中一具骷髏坐在那裏。


    那骷髏不慌不忙,冷哼一聲:“將我寶輦拉下來,莫非酆都賊心不死?”


    前方的灰暗和迷霧蒼蒼茫茫,隱隱約約有巨大的陰影站在迷霧中,還有紅光在迷霧中亮起,燈籠跟隨著這輛寶輦的移動而移動。


    那不是燈籠,而是一隻隻眼瞳。


    迷霧中的陰影一個個相繼隱去,那紅光也相繼消失。


    兩頭狻猊身上血肉複生,隻覺寶輦也不再沉重,連忙腳下發力,將寶輦拉上空中。車上的四個女孩看到自己身上血肉恢複,不禁都鬆了口氣。


    喬星君的身體也恢複如常,淡然道:“酆都,不從幽都管教,連上蒼也敢衝撞,早安要除掉。”


    寶輦繼續沿著湧江向前行駛,待到天色大亮,這才看到大墟的盡頭,距離他們隻有一千多裏地。


    突然,一道劍光自下而上升騰而起,在半空中炸開,雪亮的劍光霎時間爆發開來,明亮無比遮掩住太陽的光輝。


    狻猊和車上的四女連忙閉上眼睛,待張開眼睛時,四女驚咦一聲,隻見剛才那驚天動地的劍光消失,而在寶輦前卻出現了一片巍峨江山,崇山峻嶺,連綿不絕。


    古怪的是,剛才根本沒有這片山河,而且這片山河竟然是漂浮在雲海中,仿佛是從雲層中長出來的一般。


    從崇山峻嶺中奔流出來的江水還傳來轟隆隆的水聲,她們還看到懸崖峭壁上瀑布奔流而下,飛瓊泄玉。


    這青山綠水漂浮在雲間,看不出絲毫的異狀,不像是海市蜃樓。


    “停下。”車中的喬星君徐徐道。


    兩頭狻猊急忙停下腳步,喬星君起身,向這片山河的盡頭看去,隻見山河還在不斷延伸,似乎在自我生長,雲中群山蒼茫壯闊,不斷有山巒河流從雲層下浮現出來。


    而在這片山河的邊緣,一道道劍光閃動,很難捕捉到,但卻瞞不過他的眼睛。


    這幅景象,仿佛是有人用劍為筆,在雲中畫出一卷壯闊河山!


    “老殘廢,竟還活著。”


    喬星君露出笑容,輕聲道:“下去。有位故人住在此地。”


    兩頭狻猊連忙拉著寶輦徐徐降落,待沉到雲層下,隻見那雲上的山河也自沉下,寶輦降落多少,山河也降落多少,始終擋在他們前方。


    終於,寶輦落地,隻見那天空中的河山也越來越小,不斷的往下收,待到山河收攏消失不見,一個江邊的小山村出現在他們的麵前。


    喬星君透過珠簾看去,這個荒村的村口有一個躺椅,躺椅上躺著一個沒有了四肢的老頭子,躺椅一晃一晃的,咯咯吱吱作響,那手足全無的糟老頭曬著春日的太陽,悠然自得。


    “你殘廢了。”


    喬星君沒有下車,隔著珠簾道:“你沒有了手,沒有了腿,還想擋住我的去路?你未免太不自量力。”


    村長眯著眼睛,躺椅自動搖晃,他躺在裏麵似乎很是舒服,悠然道:“既然如此,你何不試試看?我沒有了手腳,隻剩下幾年的壽命,你一定有把握打死我對不對?”


    喬星君冷哼一聲:“你沒幾年活頭了,護不住新的人皇。不過,我並不會用我的命,與你的殘命硬拚。”


    “不敢與我拚命,那麽你便回去。”


    突然,村長元氣化作雙腿雙手,從躺椅上站起身來,向寶輦走去,那兩頭狻猊頓時毛骨悚然,車上的四女露出驚駭欲絕之色,她們的眼中,這個又幹又瘦的糟老頭子走過來時身體越來越大,越來越偉岸,那個小小的身軀在幾步之間便仿佛充塞天地,將她們的視野統統擋住!


    “你護不了新人皇!”


    喬星君站起身來,寶輦華蓋突然呼嘯轉動,華蓋下的柱子越來越大,越來越粗,越來越高,華蓋迎風便漲,瓔珞垂珠顆顆變大,仿佛一顆顆星辰將這尊星君環繞其中。


    車中四女在他麵前仿佛無比細小,而那兩頭純血的狻猊原本身形巨大,此刻卻顯得小的可憐。


    錚——


    黃衣女孩手中的劍出鞘,寶劍落入喬星君手中。


    喬星君揮劍,對麵的老人同樣揮劍,兩道劍光刹那間遭遇,湧江突然斷流,江水停止流動,劍光明亮,卻一閃即逝。


    劍光消失處,村長還坐在躺椅中,躺椅咯吱咯吱的晃著,喬星君也落座下來,寶輦的大小恢複如初,剛才那尊巨人和滿天星辰仿佛隻是一場幻覺。


    “我不去殺人皇,但會有其他人去。”


    喬星君隔著珠簾看向那個躺椅中的老者,淡然道:“上蒼中會有些年輕人去找他。”


    村長懶洋洋道:“隻要不是你們這些老不死的,隨他們去。”


    喬星君深深看他一眼,突然道:“回上蒼。”


    兩頭狻猊連忙調轉車頭,騰空而起,向西方駛去。


    車上,綠衣少女道:“星君,我們為何這樣就回去……”


    喬星君不說話,突然悶哼一聲,一滴滴血從寶輦上灑落下來,落入下方的大墟山林間,隻見鮮血落處,滿山鮮花突然盛開,一株株草木瘋長,漫山遍野的綠意和鮮花不斷湧現。


    呼——


    華蓋突然被風吹得向後跌落下去,墜入大墟中,一顆顆瓔珞玉珠散落在山野之中。


    “不必撿了,盡快回上蒼!”喬星君麵色有些蒼白,沉聲道。


    四個女孩嚇了一跳,兩頭狻猊急忙加速向西方奔去。


    殘老村門口,躺椅搖搖晃晃,突然這個椅子四分五裂,村長跌在地上,聲音沙啞道:“藥師,藥師!”


    藥師慌忙跑出來,埋怨道:“沒了手腳還逞強,活該……別動,我先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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