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見到熟人不覺有些親切,他自幼都是跟著瞎子瘸子廝混,記事起便跟隨殘老村的九老學習各種知識,可以說童年連個玩伴也沒有,枯燥得很。


    盡管他隻與明心和尚打過一場,但畢竟是同齡人,覺得有些親切也是自然。


    明心和尚念了一聲佛,壓下冒出來的嗔念,笑道:“你當日勝我,而今未必能勝我了。我敗在你手上時痛定思痛,將自己的破綻改正過來了。不如再比一場?”


    秦牧驚訝道:“你將你咽喉處的破綻改了?”


    明心和尚得意,道:“我上次被你斬在咽喉處落敗,這次斷然不能讓你得手!”


    秦牧失聲道:“明心小和尚,你才多大年紀,便胡亂改如來大乘經?以你現在的眼界見識,隻會越改錯誤越多,越改破綻越多!與其你胡亂改,不如直接去問如來,讓如來教你……嗯,我自己也亂改功法,我的功法也被自己改得麵目全非,倒不能說你。”


    秦牧赧然,他也改動了功法,霸體三丹功被他改過不止一次,大育天魔經也被他與霸體三丹功融合,解決了霸體三丹功左肩上的破綻。


    自己說明心和尚亂改功法,這是大傻笑二傻,說不定明心和尚真的將咽喉處的破綻給抹去了。


    明心和尚蠢蠢欲動,道:“那麽是否可以賜教?”


    秦牧正欲說話,突然一個老僧道:“徒兒,不得放肆,這位是天魔教的秦教主!”


    明心和尚嚇了一跳,失聲道:“你何時變成了天魔教的老魔頭了?”


    秦牧歎道:“個中詳情難以細說,我也不想,但是硬被人推上了教主的位子,不得不做這個教主。”


    他向說話的那個老僧看去,正是鏡明老和尚,這老和尚是明心的師父,人如其名,很是精明。剛才他大著嗓門點出秦牧是天魔教的魔教主,其實不是為了提醒明心,而是要告訴在場所有的僧人。


    經過他這一嗓子,正在鑽研百龍圖的諸多僧人紛紛向秦牧看來,一個個低誦佛號,顯然有些難以自持,壓製不住降妖除魔的想法。


    明心和尚連忙道:“那你趕快退出來,不要做魔教主,會死人的!我們寺裏有很多高僧嫉惡如仇,慣於打殺魔頭,每次出門都要降服幾個魔頭積累功德,你會被打死的!我不和你比試了,你快點下山亡命去吧。”


    秦牧搖頭道:“多謝你好意,不過我現在是客人,老如來是我師兄,他說了讓我在寺裏住下。這樣的話,他們也會降魔嗎?”


    明心和尚遲疑一下,道:“這我就說不準了。他們多半會找你論一論,勸你改邪歸正,若是論不過你多半還是要打死你。”


    秦牧啞然,果然看到幾個僧人向這邊走來。


    “阿彌陀佛!”


    一個僧人當先發難,雙手合十道:“魔頭,可敢與我辯法?”


    秦牧問道:“你四大皆空了嗎?”


    那僧人微微一怔,搖頭道:“不曾。”


    “那辯什麽法?”


    秦牧失笑道:“你自己尚未得道,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也隻是一個隻會逞口舌之能的假和尚,退下。”


    那僧人張口結舌,一旁另一個僧人連忙道:“魔頭,我與你說真善美……”


    秦牧問道:“你是如來嗎?”


    那僧人臉色漲紅,道:“我還不是如來……”


    “真字你便沒有得到。”


    秦牧笑道:“如來是真如,得了一個真字,做到了真,你自己尚且不真,還想講真善美?退下吧,不要獻醜,等你做到了再說。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必拿來要求我做到,休要寬以律己嚴以律人。”


    那僧人啞口無言,另一個僧人伸手一指,大地湧出金泉,盛開朵朵蓮花,道:“佛法有雲阿耨三藐三菩提,無上正等正覺,最高智慧覺悟……”


    秦牧問道:“你得了至高智慧覺悟了嗎?”


    “我……”


    “退下。”


    又一僧人哈哈笑道:“魔教主口齒伶俐,我與你講佛經你不搭理,那麽我與你講世俗。”


    秦牧來了興致,道:“大和尚,你先別講。我問你,倘若人人事佛,不事生產,不婚姻,不嫁娶,無有子女,百年之後,人種滅絕否?人與你何怨何仇?為何要滅人族?”


    那僧人呆了呆,道:“我要與你講的不是這個。你天魔教作惡多端,教中魔法邪惡,用活人練功……”


    秦牧道:“比滅絕人族如何?”


    那僧人瞪大眼睛,忍住怒氣,喝道:“你和我說的不是一回事!”


    秦牧道:“那麽我們來說一回事。我遇到一個用嬰孩練功的天聖教堂主,已經將他殺了。適才我在須彌山腳下見到有佛寺中豢養異獸,用麻藥混著血肉喂異獸欺騙世人。血肉何來,是否殺生?我處置了我教中敗類,該你了,你去將那寺廟滅了,將那些和尚殺了。”


    那僧人嗔怒道:“我與你說的不是這個!我與你講教義!我大雷音寺有佛經萬萬千,每一門經典都足以傳世,教人向善!”


    秦牧詫異道:“自己的佛門尚且藏汙納垢,沒有弄幹淨,寺裏的和尚尚且不向善,如何教人向善?愚人好為人師,而自己卻做不到。罷了,你說教義,我來跟你說教義,聖人之道,無異於百姓日用,你的佛法,百姓日常用得到嗎?若是用不到,隻能記在書本裏,要之何用?連用處都沒有,不如燒了。”


    “你這魔頭!”


    那僧人大怒,便要撲上來,喝道:“歪理邪說,動不動便要燒佛經滅佛,果然是魔性深重,我與你拚了!”


    “且慢。”


    秦牧抬手,笑道:“你要殺我,我且問你,佛經中許你殺生嗎?”


    那僧人止步,壓製怒氣,道:“佛經勸人向善,不得殺生。不過麵對魔頭,佛祖老爺也有忿怒之時,降魔之日!”


    秦牧問道:“小草,是否是生命?”


    那僧人氣鼓鼓道:“自然是。”


    “草長出草種,很多草種是糧食,糧食也是生命,你為何要吃生命?你每日裏吃齋念佛,想著善,想著美,想著真,卻不知道你一口吃下去多少條生命?”


    秦牧道:“你年歲越長,吃掉的生命越多,有何臉麵來談佛心談善心?”


    他從饕餮袋中取出一粒花種子,托在手中,將造化地元功施展出來,隻見花種子長出嫩芽,嫩芽生長,根須破殼,片刻間便在他的手中長出一株靈草,靈草鮮嫩,抽出花骨朵,花骨朵輕輕一顫,鮮花綻放,嬌豔欲滴。


    “美嗎?”秦牧問道。


    那僧人有些癡迷,點頭道:“美。”


    秦牧將這株花送到他的手中,道:“花的種子與糧食一樣,也是一株美麗的生命,你吃了多少?何時償還給它們?它們倘若有靈,修成了妖,是否會哭喊著你吃掉了他們億萬同族?你是否想到無數花花草草的冤魂在環繞著你,日夜等你來償命?”


    那僧人雙手托著鮮花,麵色越來越灰敗,隻覺這朵鮮花的嬌豔也變得猙獰可怖,是在向他索命,突然僧人跏趺而坐,落淚道:“我吃你無數同族,罪孽深重,難以化解!願化作一把灰燼來養你!”


    說罷,這僧人周身燃起業火,頃刻間將自己的肉身燒得一幹二淨,這業火雖然將他燒光,但卻沒有燒傷那株鮮花分毫,隻見鮮花落入骨灰中,依舊鮮豔欲滴。


    “塵歸塵土歸土,修佛修到頭來還是無用,隻能用來栽花施肥。”


    秦牧彎下腰身,將骨灰攏到一起,將這株花種下,道:“和尚,你一輩子無用,死了之後反倒有用。這株花應該會長得很好,它會結出許多花種,長出更多的花兒,你泉下有知應當欣慰。你骨灰化肥,花兒雖然不是百姓,但也應了那句話,無異於百姓日用。善哉,你我是同道了。”


    他站起身來,環顧四周,雖是少年,但卻有一種教主的氣度,悠然道:“還有哪位大和尚要與我辯法?”


    四周一片沉默。


    秦牧目光與一個個寶相莊嚴的僧人目光相遇,對方連忙避開,不敢與他目光對接。


    馬爺和瞎子站在遠處,正與那幾位老和尚閑談,瞎子笑道:“牧兒留在大雷音寺,這些和尚如果不立刻動手宰了他的話,那麽要不了多少日子,大雷音寺有一半的和尚會還俗,還有一小半走火入魔,不走火入魔的都是假和尚,端的是比司婆婆還要厲害。”


    突然,一個僧人厲聲道:“他是魔!是天魔!妖言惑眾!”


    又有一個僧人叫道:“他用妖言殺了心空師兄!不能讓這魔頭活著,殺他除魔!”


    一時間群情激憤,紛紛高呼要殺秦牧降妖除魔。


    秦牧哈哈大笑,笑聲越來越響亮,漸漸地四周喊殺聲消失,隻有秦牧的笑聲還在繼續。


    笑聲漸漸低了下來,秦牧蕭索道:“你們要辯法,我與你們辯法。我與你們辯法的時候,你們又與我來扯教義,好吧,咱們來講教義,講不過我的時候你們又來講殺生,好吧咱們再來講殺生。殺生你們也講不過我,現在又要殺我。你們還修什麽佛?退下,還俗去吧。”


    一些僧人茫然,心中空空落落,過了片刻,有的僧人歎了口氣,果真掉頭離開,收拾行囊下山去了。


    其他僧人不曾退下,麵色不善。


    秦牧搖頭笑道:“到頭來還不是要打?早知如此,你們又何必徒逞口舌!”


    他精神大振,環視一周,目光如電:“誰來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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