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柳珮琴來說,許老太太這話根本沒法接。


    孩子跟著他們受苦,是肯定的了。


    隻好一貫保持微笑,不答話。


    許老太太見狀,立即毫不猶豫地撇了撇嘴角。


    她每次想擠兌柳珮琴,柳珮琴也從不正麵跟她懟,都是把什麽都藏在心裏,然後轉身就跟她兒子許添海和孫子許寶榮或者孫媳婦哭訴,要她說,有什麽不滿,大可光明正大地宣泄出來。


    說不定她還高看柳珮琴一眼。


    安頓好了許老太太和霍冬梅後,這許寶興和霍平茹又私下鬧開,吵了一架。


    本來霍平茹這回都直接攥著孩子的胳膊,跑回娘家,不跟許寶興繼續嘴上扯皮,可抬頭就看見許老太太站在院子裏,一邊忙著曬她帶來的各種幹貨,一邊目光犀利地死盯著她和許寶興。


    好像隻要他們再鬧出一些什麽動靜,她就能張嘴罵得他們都不知道東南西北該怎麽分辨。


    她便泄了氣,剛開始她對許老太太罵許寶興的那些話,並不怎麽在意。


    或者說沒罵到她頭上,她不嫌膈應。


    誰知道沒一會兒工夫,她就遭到了許老太太的語言攻擊,罵她比克夫的小寡婦還刻薄,這……這話能隨便說出口嗎?


    這不是詛咒她丈夫和孩子全死光?


    這許老太太,嘴也忒毒了,那可是她親孫子和親曾孫。


    再說,農村雖破口大罵自家人的多了,但也忌諱動不動就詛咒家人。


    她丈夫和兒子今後要是出點什麽事兒,那就都是許老太太一個人的鍋。


    這麽一來,許寶興和霍平茹兩口子隻能偃旗息鼓地拿不要的舊門板搭床,先將就著睡幾天,畢竟打一張新床,還要好長時間。


    隻不過這到了晚上,大家都被許老太太這猶如天雷一般地打鼾聲,給弄得睡不著覺。


    全都抓耳撓腮,或者翻來覆去地在床上打了幾個滾。


    但是最慘得還是跟許老太太同住的霍冬梅,打從許老太太睡下的那刻起,她就沒閉上眼睡著過,滿腦子都是許老太太的打呼聲,吵得她一大清早就起床,不敢再睡,臉上還頂著一對黑乎乎的熊貓眼。


    許老太太卻神清氣爽,沒一點不適,甚至霍冬梅剛穿好衣裳,她就緊隨其後,並沒有睡懶覺的習慣,直接一聲獅子吼,把家裏大人都給叫了起來。


    然而她在麵對睡眼朦朧,掙紮著要醒來的許誠毅幾個小孩兒,笑得格外溫和:“你們就別起來了,等我啥時候做好飯,再叫你們。”


    這差別待遇,讓許寶榮他們都無話可說。


    柳珮琴暗地裏還跟許添海嘀咕道:“你說咱媽是不是故意的,我記得她以前是不打呼,也不磨牙,怎麽這十幾年沒見,什麽壞習性都有了。”


    許添海對於柳珮琴的疑問,也沒有答案,這人老了,瞌睡就少了。


    或許,他們到了他媽這個年紀就知道是為什麽了。


    也有可能是老太太患了關於呼吸道的疾病,抽空他還得帶許老太太去縣醫院檢查一下,看有什麽辦法能改善。


    結果許老太太知道許添海的打算以後,說什麽也不願意,隻讓他放心,她這個毛病會盡快慢慢好起來。


    家裏的農活,原本是夏美月一把手包攬,現在許老太太一來,手腳利索地不到半天就把家裏活計給幹完。


    剩下的時間,她就到山上挖蕨菜,挖野蔥等等,基本上別人還沒下手,許老太太就眼尖地一挖一個準。


    還有這個季節雨水豐潤,剛下完雨,這山上就能冒出好多蘑菇來,再加上許老太太在農村生活了幾十年,經驗足得很,每次收獲都比別人厲害,甚至有時還要把許誠毅叫上,一起上山采蘑菇。


    但大多時候,許老太太都會借機塞給許誠毅兩個餅子,讓他吃飽一些,好長身體。


    家裏沒讀書的就剩許誠毅和許健聰,還有許麗娟三個孩子,他們年紀都太小,村小學明確規定,不收七歲以下的孩子。


    生怕孩子年紀小,不懂事,在課堂上調皮搗蛋,給老師以及其他學生造成麻煩。


    所以許誠毅還要兩年才能上學,可爺爺許添海每天都會給他布置功課,務必讓他的機智聰穎不會白白浪費。


    霍平茹瞧著,心有不甘,愣是讓許添海在教許誠毅讀書背課文時,把許健聰給強塞進去。


    一個羊也是放,那兩個羊就更沒什麽關係了。


    許添海倒沒說什麽,都是他的孫兒,一起教也無大礙,他就是擔心許健聰這小身板,怕他好勝心太強,一旦沒比過許誠毅,就會自己鑽牛角尖,把自己逼到死角,然後感冒發燒,又讓家人一頓操心。


    這孩子是他看著長到五歲,性格脾氣他太熟悉,別看平時悶不做聲,其實這孩子暗自跟他們較勁呢!


    當然這其中也有霍平茹的催促和攪和,在許添海給許誠毅啟蒙的那天起,霍平茹就從她娘家嫂嫂那裏借來她侄子的課本,教許健聰認字。


    更給他灌輸,無論什麽都要超過大房的念頭。


    那這孩子能不卯足勁用力讀書,而且隻要許健聰一看到許誠毅翻開課本,他就跟著有樣學樣。


    為此,這孩子還生過好幾次小毛病。


    許添海自是一邊答應,一邊免不了擔憂地提醒一聲許寶興和霍平茹。


    許寶興卻不以為然,隻要他媳婦兒別成天一生氣就抹淚,那他兒子這身體肯定會慢慢強壯起來。


    再者,孩子聰明,提早讀書認字是好事,有什麽可憂心的。


    他還怕他兒子許健聰玩傻了,不喜歡讀書。


    霍平茹跟許寶興不一樣,她認為自己大兒子肯定比許誠毅機靈,怎麽會處處輸給許誠毅。


    便對許添海的叮囑,沒放在心上。


    相反,她還覺得這許添海是偏疼許誠毅,故意貶低和看低她兒子。


    好讓他們信心大失,對她兒子不抱以任何希望。


    殊不知,正是她這種得失太強的心態,讓許健聰這個性越變越歪,但凡他被許添海一誇獎和表揚,他就尾巴翹到天上似的,傲慢到攻擊許誠毅給出的任何功課答案。


    許誠毅也不想跟一個小孩子計較,答案對不對,他和許添海心裏能沒數?


    大多都是在許健聰提出不合理的疑問後,解釋幾句,可越解釋,許健聰越愛挑刺兒,他死活認為許誠毅是錯的。


    像數學上的問題還好,用一雙手數數或者公式口訣就能解決。


    偏偏是在某些簡單的不得了語文造句上,這許健聰總能跟許誠毅杠上。


    到後來,許誠毅都懶得解釋了,等他正式上學,在課堂提問,他相信,老師和那些同學們一定會教他做人。


    一個人好較勁,那一堆人呢!較得過來嘛?


    可霍平茹認為許添海這是教學不認真,忽視她兒子提出來的任何疑問。


    非要讓才讀到小學五年級的霍冬梅,給許健聰輔導功課。


    霍冬梅有苦難言,對於許健聰提出來的各種古怪困惑,她都是瞎編亂造,胡言亂語一通。


    隻要做到能糊弄住許健聰就行。


    誰讓她每天被許老太太吵得睡不好,一早起來,還要被許寶興和霍平茹兩口子監督著幹活。


    一會兒被使喚幹這個,另一會兒又被使喚幹那個。


    唯一的好處,是每頓都能吃飽。


    怎麽說,她都是向許家交了夥食費的。


    可怎麽就變成她給許家當奴隸了呢!


    早知道這樣,她就不該答應他,跑到許家來住著,受這苦,吃這虧。


    隻是眼看著十月份來臨,要趕著秋收割稻子,到時就更忙了。


    霍冬梅也就愈發不願這麽被她姐姐姐夫給勞役下去,她真是做夢都沒想到,她姐姐姐夫把她當苦力使喚,許添海和柳珮琴還勸過霍平茹他們好幾次,他們不聽,氣得霍冬梅三番四次向她親媽馮英告狀,說她姐姐霍平茹是個貪得無厭的周扒皮,都從她這裏要走了那麽多錢和票。


    還讓她累死累活地做那麽多,是不是故意整她,不想讓她活了。


    她母親馮英聽了之後,還狠狠地罵了她一通,這麽多年了,霍平茹是什麽德行,她這個做妹妹的還不清楚,自己倒貼著錢要去幹苦力,能怪誰?


    讓她早點嫁人也不幹,還要跑到別人家裏蹲著。


    而讓霍冬梅回家,霍冬梅死活都不肯,似是有什麽瞞著他們。


    等秋收的日子到了,霍冬梅卻是堅決地抗拒了霍平茹的安排,自己跑到隊長那裏,要了一個送飯送水的活兒。


    霍平茹得知以後,暗罵霍冬梅是個耍滑偷奸,專檢小便宜的人。


    那活根本輪不到她來幹,她就是想偷懶,死活都不想幫自己幹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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