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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況有點出乎歲聞的意料。


    原來“不能傷害”的契約是這樣表現的, 由他加在我身上的傷口也會同時出現在他自己的身上?原本我還以為“不能傷害”就是字麵上的意思,時千飲動手會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攔。


    不過,這樣也不全是壞事……


    歲聞思考著,再看向時千飲, 詢問說:“還繼續嗎?……對了, 實話實說, 其實我覺得你的所作所為不止無聊, 還有些傻。”


    時千飲看著歲聞。


    歲聞:“你一直想殺我,而我屢次三番打消你殺我的想法;見麵最初你殺我輕而易舉, 現在你殺我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其實我有點好奇……


    “如果你真的殺了我, 你會死嗎?”


    兩人目光相對。


    歲聞揚揚嘴角, 斯文禮貌地對妖怪說:


    “主動權不再隻握在你的手上了。”


    時千飲看了歲聞一會,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緩緩說:“你說得有道理……”但下一刻,他又說,“你就不怕我在契約完成之後, 殺了你嗎?”


    歲聞:“嗯,但是也許——不止你想要殺了我,我也想要殺了你呢?”


    燈光閃閃,他眼角微彎, 像在開玩笑。


    一縷驚訝掠過時千飲的心頭。


    就是這樣。


    這個人類之所以次次逃過他的刀,就是因為他適時給自己帶來驚奇。


    時千飲並不生氣。


    他回了一個更大、更放肆的笑容, 冷傲狂妄消失了, 月夜的靈輝照在他的臉上, 照出少年的純粹與開懷。


    他收起兵器。


    他矜持:“如果你再強一點,我就開始欣賞你了。想要殺我的話,先好好鍛煉你的力量吧。”


    歲聞揀起桌上的眼鏡戴好。


    他近視度數不嚴重,假性而已,不過多年來戴習慣了眼鏡,沒戴著總感覺缺了些什麽。


    他在客廳的抽屜裏拿出醫藥箱,拿出藥品,對著鏡子處理了一下脖子,隨後轉向時千飲:“你需要嗎?”


    兩人開誠布公過了,這時他的態度再恢複尋常。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大家還要互相依靠,當一對正常的合作夥伴是最好的選擇。


    需要什麽?


    時千飲抬抬眼,投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歲聞會錯了意。


    他拿著東西走過去,拿著棉花,彎腰為時千飲按了按傷口。


    兩人一下湊得很近。


    歲聞的側臉直接出現在時千飲的眼皮底下,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不再能遮擋對方的麵孔。越過眼鏡,他看見了歲聞的眼睛。


    那雙眼睛薄而長,眼尾有條上挑的弧度,是狐狸的眼睛。


    緊接著,狐狸眼睛輕輕一眯。


    歲聞抬頭說:“好了。上樓吧,今天可以結束了。”


    ***


    一路勞累到了現在,歲聞很想讓今天趕緊結束於睡眠之中,但在此之前,兩人還是得先洗一個澡。


    他在衣櫃裏挑了一套還沒有穿過的睡衣給時千飲,又帶著時千飲進入浴室,對時千飲介紹浴室的使用方法:“溫度的開關在這裏,冷熱可以左右調節,水流的開關在這裏,一樣是左右旋轉……”


    將方法逐一告訴時千飲後,他再問對方:“都明白了嗎?”


    然後得到一記來自對方的不滿瞥視。


    他從對方的眼神裏看見:


    這有什麽不會的。


    於是歲聞滿意地離開了浴室,把空間留給另外一人。


    浴室之內,時千飲一邊脫衣服一邊將目光這才停留在花灑上,回想歲聞剛才的介紹。


    剛才對方說了什麽來著?


    算了,沒記住。


    時千飲憑借直覺轉了八角按鈕。


    “嘩啦”一聲,水流從下方出水口湧出,齊小腿高。


    時千飲:“……”


    他看了麵前的水流一會,不打算蹲下去,決定直接用妖力改變水流方向。


    歲聞正躺在柔軟的床鋪之上。


    他剛剛閉上眼睛,長長籲出一口氣,浴室裏就傳來怪異的“哢哢”聲音,像是什麽東西被強硬地扭轉,正發出絕望的□□。


    歲聞:“???”


    剛剛躺下的他重新站了起來。


    他來到浴室門前,抬手叩叩門,問了一句:“怎麽了?”


    半掩的浴室門沒有關嚴,被人一敲就向內打開。


    這刹那,歲聞還沒來得及看清浴室景象,隻聽一聲悶響,籠頭炸開,熱水天女散花,當麵撲來,把他從頭到腳澆個濕透!


    水流混雜熱氣,一下子就將鏡麵完全遮擋,讓歲聞看不見前方情況。


    歲聞拿下眼鏡,抹了把臉,再扯扯完全黏在身上,都快把自己全部上半身勾勒出來的白襯衫,最後看向置身氤氳熱流之中的時千飲。


    對方和他一樣,衣服脫了一半,全被淋濕了。


    兩人對視。


    歲聞眼睜睜看著時千飲仿佛無事地抬手對著被扭爆的水龍頭,他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剩餘部分被時千飲的妖力熔成了鐵疙瘩!


    時千飲:“好了。”


    歲聞冷靜地看著那個鐵疙瘩,三連否認:“不,沒有好,更壞了。”


    但要對一個生活在久遠過去的妖怪解釋現代工具的好和壞太麻煩了。


    歲聞決定放過自己。


    他帶時千飲離開臥室,來到客房,這裏也有浴室可以沐浴。


    這一次,他吸取之前的教訓,先打開籠頭把熱水放好之後,看著人乖乖脫了衣服坐進去之後,才真正離開浴室。


    然後他就被自敞開房門處卷入的風吹得打了個大噴嚏。


    有點冷……


    他裹緊身上的浴巾,跑去爺爺那邊洗澡了。


    三樓的最右側,爺爺正在講電話,溜進來的孫子惹來老人家的一瞥,緊接著,爺爺就將話筒拿開耳邊,大嗓門嚷了一句:“怎麽來這裏洗?剛才好大一聲響,是不是炸了什麽東西?”


    歲聞:“臥室的籠頭壞了,時千飲在客房泡水。”


    爺爺:“客房的浴缸大著呢,你怎麽不和你式神一起泡泡,培養一下感情?”


    歲聞:“他害羞。”


    他淡定回答一句,就將腦袋埋入熱水之中,好好衝去一身勞累。


    兩人的交談隔著數重牆壁,傳到了時千飲的耳朵裏。


    但之前的拉鋸起了作用,時千飲決定給自己的合作對象一定程度的優待。他繼續懶洋洋躺在浴缸之中,放鬆身體,發散思維。


    這時候要是手邊有一杯酒就好了。


    人類的世界,變化得總是那麽快速。


    可人類的生命,也總是這樣短暫。


    哪怕歲聞——


    也在他一不注意之間,閉上了眼睛。


    可惡。


    能殺死他的,應該隻有我才對!


    ***


    天空上的月亮大概也在深夜裏頭困倦了,一頭栽入左近的雲霧,閉目小憩。


    隻剩下些許盈盈光輝,穿了濃雲,透進窗戶。


    臥室之中,睡在床上的歲聞正和時千飲交談。


    歲聞:“那個……”


    時千飲:“什麽?”


    歲聞:“為什麽不睡在給你準備的客房?”


    時千飲緩緩說:“要知道我還沒有徹底相信你,當然是要看著你才安心。”


    歲聞:“可是你不需要睡覺嗎?”


    時千飲:“我就在睡覺。”


    歲聞:“但你這樣睡覺,我有點睡不著。”


    缺月照亮暗室,勾勒出站在床頭的修長身影。


    歲聞的床頭,時千飲正抱刀靠牆,真的,非常可怕……


    哪怕被黑色轎車撞擊的時候,歲聞內心也沒有生出這樣瘋狂的吐槽欲望。他穩了穩情緒,委婉提議:“如果隻是為了看著我的話,床頭真的不是什麽好位置,要不然你試試我的沙發?那個沙發挺軟的,你要不要試試躺在上麵?”


    房間裏寂靜了一會。


    而後,時千飲來到沙發上。


    沙發的感覺有點出乎時千飲的意料。


    他接受了歲聞的建議,從站立改成坐在沙發上,隨後閉上了眼睛。


    ……好吧,雖然和我最終的目的還是有點差距,但這樣也算一個不小的進步。


    床上的歲聞側頭看了看出現沙發上的人,打個哈欠,滿意閉上眼睛。


    他說:“睡了,晚安。”


    室內安靜。一會之後,才傳來一聲淡淡的答應。


    “嗯。”


    ***


    入眠之後,不是無意識的睡眠,而是一條長長的黑色甬道,隻有遙遠的彼方有一點亮光。


    歲聞站在通道之中。


    上一秒前我正在睡覺,下一秒後我就來到了這裏。


    也就是說,這是我的夢境?


    真是的,本來隻想好好睡一覺的……


    他冷靜地左右看了看,決定朝亮光所在的方向走走試試。


    前方的亮光看著很遠,走起來意外的近。


    通道之中的歲聞覺得自己還沒走兩步,就到了光亮的出口,他再向前邁出一步,就直接進了光亮之中。


    柔和的天色驅散了身後的黑暗。


    長長的垂柳帶來春日的新意。


    畫樓雕棟掛長空,小橋亭台生流水,朱紅牆,琉璃瓦,都在眼前,水的對麵,還有迤邐而來的宮裝麗人。


    歲聞一時驚訝,驚訝之中,他感覺自己的右手在意識未曾控製之時突兀抬了一下,一幅紫藤色的衣袖掃過眼前。


    等等,垂柳,花園,紫藤色的衣袖。


    這是我之前在光球之中看見過的景象!


    歲聞陡然醒悟。


    所以現在——


    他立刻低頭,看見自己身著一身古裝,端一杯清茶,正跪坐花園的柳樹之下。


    他的前方還擺著一張矮小的石製幾案。幾案上放著一個一方棋盤,棋盤上的黑白子正下到一半。棋盤的旁邊還擺著個卷軸,卷軸的左上角上有一行小字。


    歲聞定睛看了一眼。


    那幾個字寫道——《森羅萬象·錄》。


    他剛才抬起了手,正是打開這份卷軸。


    所以現在,我正置身過去。


    那具屍體,果然是過去的我!


    正是這時,衣袖揮過,卷軸打開,露出滿是物品圖案的內層白絹。


    下了一半的棋盤突然化作灰翳,投入卷軸空白位置。


    茶壺、杯子、香爐、新的坐墊,等等零碎小樣逐一從卷軸上跳脫出來,出現前方幾案之上。


    杯茶壺前傾,澄澄碧流一瀉而下,瀉出一注水墨山川,盛在茶杯;新的錦繡坐墊上,繡在墊子表麵的動物四下奔忙,踩鬆棉花,鋪展錦緞,叫墊子更加蓬鬆美麗;旁邊,香爐早已冒出嫋嫋香氣,那煙霧在爐子的上方聚成了朵花,重瓣疊蕊,倏忽盛放,異香滿庭院。


    最後,卷軸之中又跳出了兩個穿著侍女衣服的小陶人,一穿粉一穿綠,帶著溫柔的笑靨,小步上前,迎接前方一路走來的宮裝麗人,齊聲叫道:“恭迎公主殿下——”


    歲聞驚異地看著眼前一切。


    幾息之後,驚訝轉成笑意。


    形靈的世界,神奇又可愛!


    他起身的速度很快,撞到身下椅子,使椅背和身後的桌子相撞,發出好大的“哐當”聲響。這聲響聲引起了班上同學的注意,也吸引了剛剛走到女人麵前的董友軍,讓他轉了下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就是這個時候!


    歲聞單手撐著桌麵,身體旋過長桌,直接從座位裏頭跳到走廊外邊。


    而後他向前疾衝,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間裏奔跑到董友軍身後,將人抓住,向後重重一扯!


    “砰”地一聲!


    歲聞和董友軍一同摔在了地上。


    物理老師摔得七葷八素,懵了半天,才發怒道:“歲聞,你在幹什麽——”


    “當啷”輕響。


    有什麽東西掉到了地上,銀光亂射,晃到董友軍的眼睛裏。


    董友軍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轉過頭,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看見一柄長長的水果刀掉落在地上,如同銀蛇斷了的尾巴,兀自跳動。


    水果刀的後邊,站著不知什麽時候來到門口的時千飲。


    他一手拿ipad,耳機依舊塞在耳朵裏,一臉閑適。但他的另一隻手,捏著女人的右手腕,高高舉起。


    女人被提得踮起了腳尖。


    她像是一隻關節生鏽的人偶,以一種扭曲又奇怪的姿勢斜著身體。她向自己被抓著的手極力伸手,可無論如何,都夠不到自己的手。


    她的掙紮無力又可憐。


    叫人完全無法想象,在這隻正無力張合的手掌之中,掉下了把水果刀來。


    “砰。”


    “砰砰。”


    靠近教室門口的學生們,一個接一個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隨後,“嘩——”


    驚恐的叫聲如同浪潮。


    十五分鍾後,警車進入學校,值班的警察來到高三三班,將歲聞、時千飲,還有董友軍夫妻帶到年級辦公室,進行情況的了解與詢問。


    來到學校的兩位警察一高一矮,高的年長,矮的年輕。


    個頭稍矮的警察負責歲聞和時千飲,他看著年級挺小,像是剛出校門成為警察沒有多久,也許就比歲聞和時千飲大個四五歲。他問歲聞:“你為什麽要衝上去拉住老師?”


    歲聞:“因為我看來教室的人手上拿著把刀。”


    時千飲:“一樣。”


    矮個警察不動聲色,繼續詢問:“但你是坐在第四排第六張桌子,沒有錯吧。”


    歲聞:“沒錯。”


    時千飲:“嗯。”


    矮個警察:“所以你是怎麽在看見對方亮出刀子到刺下來的短短時間中,衝過大半個教室,拉倒老師的?”


    歲聞明白對方隱約的懷疑。但他很鎮定,因為除了物忌沒有告訴警察之外,其餘所有他都實話實說,沒有隱瞞:“我比較擅長跑步。”


    時千飲:“嗯。”


    問話有點問下去了。


    矮個警察看向時千飲:“……同學,我還沒有開始問你呢。”


    一直低頭的時千飲此刻抬起了頭,他用冷淡的目光盯著警察看了一會。


    氣氛有點詭異。


    歲聞將背往椅子上靠了靠,手藏在後邊,不動聲色地捅捅時千飲的背部。


    時千飲:“……哼。”


    妖怪出了聲,揚起眉角,那點莫名的壓力就消失了:“你要問我什麽問題?”


    矮個警察:“……”一時沒有想到還有什麽好問的。


    時千飲漫不經心,看在歲聞的麵子上屈尊紆貴回答說:“之前所有問題的回答都和他一樣。”


    矮個警察:“……”他這才發現時千飲耳朵上還掛著耳機,手裏的ipad也還在放著視頻……


    說好的警察威嚴呢?


    可惡,現在的學生一個比一個更跩!


    矮個警察還在憤憤,旁邊突然傳來聲響。


    也不知道高個警察說了什麽,董友軍很激動地反駁:“你幹什麽?你憑什麽帶我老婆去警察局!”


    高個警察說:“你不要著急,我們帶你的妻子回警局隻是例行詢問……”


    高個警察越讓董友軍不著急,董友軍越著急。他激動得從位置上站起來,直接擋在了女人麵前:“我老婆不去警察局,誰都不能帶她走!”


    高個警察一時也是無語,他朝董友軍身後的女人看了一眼,正看見對方睜得大大、但毫無神采的眼睛。


    那雙眼睛看上去,像是死人的眼睛……


    高個警察有點不自在地轉過視線,繼續盯著董友軍,苦口婆心說:“我們真的沒打算對你妻子做什麽。拿著水果刀出門,並且有傷人傾向,算是情節顯著輕微,尚不構成犯罪,我們隻是打算對她教育一下……”


    “不行。”董友軍無比堅決,他看著警察的目光像看著罪犯。他穩穩站在女人麵前,將身後的妻子保護得密不透風,“我是當事人,我沒有要求,你們無權對她做什麽!如果你們想強硬帶她回去,我就投訴你們!”


    高個警察:“……”


    矮個警察:“……”


    服了服了,隨便他了。


    高個警察衝矮個警察揮揮手,表示沒什麽好聊的,可以收隊了。


    兩人走到門口,高個警察腳步頓了頓,忍不住回頭說了一句:“你妻子看著有點不對勁,沒事多注意下你妻子的精神,帶她去醫院看看吧。”


    董友軍已經走向了女人,他小心地抓住女人的肩膀,將人攬入懷中:“不用你來關心。”


    警察們再也沒有話說,很快離開。


    隨後,呆在外麵的老師相繼進來,一些和董友軍交情好的老師連忙對董友軍說:“今天我幫你代課,你趕緊帶著妻子回去休息吧。”


    董友軍衝說話的人感謝笑笑,扶著妻子,一步步向外走去。


    被他攬在懷中的女人緊繃得像根木頭,她沒有掙紮;而且從出現一直到現在,她都沒有發出聲音,一丁點也沒有,好像並不會說話,天生就是個啞巴。


    僵硬的女人靠在董友軍身上,讓董友軍的姿勢也跟著僵硬奇怪了。


    兩人慢慢地向前走去,互相攙扶著離開辦公室,走下樓梯,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


    辦公室內的氣氛有點低。


    看著兩人離去的大家多少覺得有點奇怪,但下一瞬,各人開始忙自己的事情,說要替董友軍代課的另外物理老師就對還站在年級辦公室之內的歲聞和時千飲招手:“好了,跟我一起回教室,都高三了,什麽時候都不能放鬆,和你們沒關的事情少關注。”


    歲聞收回看向前方的目光。


    他拉著時千飲,和說話的物理老師一同往教室走去。


    剛才發生的種種始終在他腦海裏回旋。


    巨大的黑繭穿梭於走道,吞噬人類的畫麵給了他很深的印象。


    來到教室、又被董友軍扶著走的妻子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濃濃的陰晦,那是自物忌之中才可能散發出的力量——


    可是……


    這不對。


    人怎麽可能會是物忌?


    歲聞和時千飲回到教室的時候,教室還鬧哄哄的,每個人都在談論剛才的事情。


    其中,就屬學習委員陳兮兮的聲音最為明顯。


    漂亮的女孩子轉頭和前後桌說話,聲音輕快,言談無忌:“……之前我聽到過一個小道消息,說是大學裏頭發生了老師在上課的時候被校外的人捅死的事情。剛才嚇死我了,還以為我們班也會出現流血事件。”


    “你說什麽呢!”一聲大喝響在教室,不知什麽時候,董深站在了陳兮兮的位置旁邊。


    一向笑嗬嗬,是班級裏老好人的胖胖學生這一次不笑了。


    他白皙的臉漲得通紅,脖子上青筋一跳一跳,直直瞪著陳兮兮看。


    陳兮兮錯愕一瞬:“你叫什麽?我沒說什麽。”


    董深質問陳兮兮:“你剛剛說有老師被捅死了,你憑什麽這樣說?你覺得這是值得炫耀的事情?”


    陳兮兮也生氣了:“我沒覺得這是好事!我說的是還好班級裏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


    董深:“你——”


    他伸出手,一下扯著陳兮兮胸前的衣服,將陳兮兮扯得直接站了起來。


    班上再度響起尖叫。


    尖叫聲中,坐在董深和陳兮兮旁邊的男生連忙上前,分開兩人:“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學,有話好好說,你們這是幹什麽啊!”


    但是瘦猴一樣的男生根本無法撼動滿身肥肉的董深。


    董深手上持續用力,一陣衣襟開裂、線條崩斷的聲音響起。


    這一下,本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陳兮兮也捂住胸口,尖叫了起來:“你幹什麽,放開我,放開我!”


    厲聲尖叫中,兩人爭執,同學驚呼,教室裏陡然像是煮沸了的水,翻騰起來。


    時千飲無可無不可:“嗯。”


    早餐時間,單身公寓的小桌子被利用起來,歲聞拿出牛奶和吐司,時千飲拿出藍色的rio。


    三樣東西一同擺在桌子上,兩雙目光共同落在吸睛奪目的rio上。


    片刻,歲聞奇道:“這瓶酒是從哪裏來的?”


    時千飲抬了抬眼:“這真的是酒?”


    氣泡酒也算酒吧,畢竟都是含酒精飲品。


    歲聞:“當然是,怎麽了?”


    時千飲有點挑剔:“和我過去喝的不太一樣,我還以為是□□呢。”


    說著,他用指尖往瓶口點點,細頸玻璃立刻一分為二,像被什麽看不見的利刃一分為二。


    歲聞看出了時千飲的想法,連忙道:“等等,你要喝酒?大白天的喝酒不太好吧?”


    時千飲揚揚眉,奇異地看了歲聞一眼,才說:“你以為我的名字是怎麽來的?它的意思是——飲遍千杯酒,千杯不會醉。”


    話音落下,他舉起瓶子,豪爽地將整瓶酒一口悶了。


    一瞬之後,瓶子變空,歲聞和喝完了酒的時千飲對視。


    歲聞:“……嗯,感覺如何?”


    方才喝酒的豪氣如同潮水一樣從時千飲臉上消褪了。時千飲眉頭打了個疙瘩,他表情奇怪,似乎胃部不適:“沒怎麽樣。”


    看來妖怪也不能抵禦氣泡的威力。


    歲聞體貼的沒有戳破這一尷尬場麵。


    他吃完了自己的早餐,舔舔殘留在嘴角的奶白,剛才轉身將杯子放到水池,就聽身後傳來“砰”的一聲!


    歲聞嚇了一跳,循聲一看,發現原本放在桌子上的酒瓶掉到了地麵,正在地上來回轉悠。


    他再看本該拿著酒瓶的時千飲,意外地發現沙發上的人從盤坐變成了跪坐,並將兩隻手安安分分地放在膝蓋上。


    他臉上還是帶著那種漫不經心的輕視,但換了個姿勢之後,就連這樣的輕視都顯得有些可愛了。


    情況好像奇怪。


    歲聞狐疑地瞅了兩眼時千飲,彎腰將滾到自己腳邊的空瓶子撿起來丟掉:“你還好吧?”


    時千飲坐得四平八穩:“當然。”


    歲聞沒看出什麽不對勁,於是繼續:“差不都收拾東西出門了?”


    時千飲:“嗯。”


    他應了一聲,但沒有動。


    歲聞很快將東西收拾好,一路走到門的位置,正想開門,突然發現時千飲還在原位,老神在在一動不動。


    歲聞:“……”


    他又狐疑了下。


    但在他開口之前,坐在沙發上的時千飲突然動了。


    他安靜的時候像尊雕像,這時候卻又快得和一陣風。


    他一下就來到歲聞的身旁,像歲聞在學校裏偶爾會做的一樣,猛地勾住歲聞的肩膀,將他來到自己臂彎裏,大聲道:“走——”


    歲聞一個趔趄,差點直接栽到時千飲的懷中。


    他這回算是明白了。


    別管對方臉色白皙,目光清明,身上沒有酒氣,實際上也隻喝了一瓶3度的氣泡酒,在喝之前還吹自己千杯不醉所以叫千飲,但是顯然——


    他還是醉了。


    就是不知道到底醉了幾分。


    他無語說:“走去哪裏……”


    時千飲:“去喝酒。”


    歲聞:“不,我們要去上學。”


    時千飲很認真:“喝了酒,我們就是好朋友了!”


    歲聞:“……”


    算了,怕了你了……


    ***


    因為中途的一點意外,兩人來到學校的時候稍微遲了一點,穿過人來人往的樓梯與走廊,正要進班級們的時候,歲聞一個沒有注意,走在前頭的時千飲就和董深撞個正著。


    歲聞這位胖乎乎的前同桌看著又兩個時千飲那麽大,手裏還捧著疊得老高的大堆書籍,結果兩人相撞,一聲“哎呦”。董深和董深手裏的書,全部像是紙糊出來的那樣,被輕輕一碰,就向後飛退!


    時千飲朝前看了一眼,然後他慢吞吞伸出手。


    如同天女散花般飛出去的書籍在這一刻又像是磁鐵被磁石吸引,違反物理學,一本一本地飛回時千飲的手掌,無比乖巧地在他手掌上方排列疊加,穩穩站好。


    他托住它們。


    單手。


    正響著朗朗早讀聲的班級突然安靜,一雙,兩雙……無數雙目光集中在了時千飲身上。


    叫人窒息的安靜持續了幾秒鍾,激動的鼓掌聲和驚歎聲一同在班級裏響起!


    “靠靠靠,這也太厲害了吧!”


    “這是變魔術嗎?是什麽原理?”


    “酷斃了酷斃了!為高手打call,求高手一笑!”


    站在後邊的歲聞長歎一聲。


    唉,我就知道……


    昨天不鬧事,今天會鬧事;今天不鬧事,明天也會鬧事的……


    還好,素質教育,反對迷信。


    下次我一定讓時千飲遠離酒精,和酒精飲料。


    “早讀開始了!還站在走道上幹什麽?”一聲威嚴的女音響在教室之中,班主任夾著教案從外頭站在外頭。


    她用銳利的目光將杵在門口的時千飲和歲聞逼進教室,隨後跟著進來,掃了一眼眾多學生,放緩語氣:


    “先通知你們一件事情。大家這一段以來學習辛苦了,學校開會之後決定組織高三年段秋遊活動,秋遊地點是森林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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