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澗中的路崎嶇不平,走路都容易絆住腳,更何況是馬車。


    三匹白馬已不複之前的神駿,光滑的皮毛上沾染了點點泥水,十分狼狽。


    它們艱難的拉著馬車向前走去,可突起的石頭攔住了去路,車軲轆卡在了石頭縫隙間,怎麽用力都拉不出去。


    江容易原靠在椅背上安睡,一陣坎坷的路走下來,車廂內也搖搖晃晃的。


    他一個沒坐穩,差點向前撲去。


    還好周思危反應迅速,一把撈住了他的腰肢,將人抓回了懷抱裏麵。


    江容易順勢蹭了蹭身邊人的肩膀,他發絲淩亂,眼角下敷的脂粉都被花了大半,露出了隱隱的雲紋。


    周思危瞧見了,還以為有什麽髒東西,正要伸手替他抹去,還未觸及到江容易的臉頰,就被他攔了下來。


    江容易佯裝睡醒打了個哈欠,不著痕跡的擋住了周思危的手。


    馬匹費了極大的力氣,都沒將馬車拉出這個地方,江容易隨口說道:“你去看看怎麽回事。”


    等周思危下了馬車,江容易趕緊掏出一盒麵脂,手指沾了點粉,仔細的將妝容補上,不讓眼角下的雲紋暴露出來。


    猩紅雲紋是江無妄的標配,周思危現在失憶了,但說不定看到這一抹雲紋就受了刺激恢複記憶了。


    江容易可不敢冒險。


    周思危出去看了一眼就折了回來,“這裏的路不適合馬車走。”


    江容易也探出頭,見前麵的路實在千溝萬壑,要是執意要用馬車,說不定時不時就要卡上一遭。


    於是決定棄車而行。


    周思危伸出了手,“我抱你。”


    地上泥濘非常,根本下不了腳。


    江容易一邊任由周思危將他抱起,一邊還在想著以前風光的日子。


    當年他出場的時候,作者可是花了一千字的篇幅來描寫反派是如何的鋪張奢靡。


    什麽香車美人,什麽魔道護法隨侍,什麽遮天蔽日的骨龍用來拉車。


    一對比現在,實在是落魄。


    不過轉念一想,現在周思危成了他的坐騎,兩相對比之下,反倒是現在更有排場了。


    周思危攔腰將人抱了個滿懷,江容易的腰肢纖細,到了懷中不過盈盈一握,他都不敢太過用力,不由想著衣衫下該是何等的場景。


    周思危抹去心中的遐想,從馬車上一躍而下,為了防止周圍的泥濘弄髒了身邊的人,他足尖輕點地上突起的石塊,禦風飛行在了半空中,除此之外還特意分出一部分靈氣,在麵前形成了一個護罩,阻擋了前方淩冽的風。


    價值千金的馬車就這樣隨意的丟棄在了路上,白馬不安的嘶鳴著。


    靈獸皆能通靈性,它們雖沒有神誌,卻能察覺到身邊的危機重重。


    黑風澗的人埋伏了許久,就是為了這一輛鑲嵌著靈石的馬車,現在主人棄車而去,一見就是修為高深的修士,他們瞬間就放棄了追擊的想法,都盯住了這件無主之物。


    終於,有一個人按捺不住,率先衝了上去,打算去奪取馬車車頂那顆拳頭大小的靈石。


    人為財死,在沒有任何靈礦存在的黑風澗,這塊靈石無疑是一筆巨款。


    沒有人願意落後,紛紛從暗中顯形出手,粗粗數來,竟然是有一二十人。


    所有人神通盡出,一具具屍體倒在了地上,隻有一名其貌不揚的矮小修士站到了最後。


    他吐出一口鮮血,將靈石塞在了懷裏,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


    這些屍體倒是便宜了天空中盤旋的禿鷲。


    領頭的禿鷲先落了下去,在屍體中挑挑撿撿的選了一番,沒有品嚐現成的大餐,隻是從中找出了一根光滑的白骨,叼在了口中。


    禿鷲在空中轉悠了一圈,朝著一個方向飛了過去。


    不知何時,黑風澗內竟然存在了一處由白骨堆成的宮殿。


    黑風澗那連綿不斷的翠綠就在累累白骨前停止,裏麵瞧不見一點生機,這裏的骨頭顏色潔白光滑,看起來沒有一絲血肉痕跡。


    肋骨鑲嵌在白骨宮殿的外圍,形成了一個個翅膀形狀的點綴,臂骨和腿骨隨意的堆放,倒也擺出了一個殘忍詭異的造型,數以千記的骷髏則是組成了台階,踏著別人的頭顱才能走進白骨宮殿中。


    禿鷲也不敢過於靠近這個地方,它在外圍徘徊了一會兒,將找來的白骨擺放在了一邊,立在一旁靜靜觀賞著這個無與倫比的傑作。


    然後禿鷲發現,這座從未有人踏足的地方,今日竟然闖進了一個人類。


    它用黑豆般的雙眼注視著那個人類,等待白骨宮殿的主人發怒。


    “求……求見魔尊!”


    江姣如立於一堆白骨中,雙腿發抖,幾乎站不穩。


    她看到這一片森森白骨之時心中就打了退堂鼓,隻是臉頰上日夜折磨著她的疼痛督促著她向前。


    一陣清風吹過,江姣如臉上敷著的麵紗飄了起來,隱約能看見下麵一道血肉模糊的傷口,使她從一個美人變為了無人敢直視的醜八怪。


    江姣如這幾日用盡的方子,都無法愈合這道傷口,她心中恨極了,最終偷偷跑來這黑風澗,來尋找魔尊。


    她給自己壯了壯膽子,“求見魔尊。”


    白骨宮殿的兩扇大門緩緩打開。


    江姣如一喜,拎著裙角就走了上去。


    白骨宮殿的大門的一左一右上麵有兩個骷髏人,未缺一根骨頭,整整齊齊的擺在上麵,就像是活生生的將人鑲嵌進去一樣。


    她打了個冷顫,趕緊收回了目光,眼不斜視的走了進去。


    待進了門,就能瞧見白骨宮殿的正中央坐著一名少女正在對鏡梳妝。


    少女背對著門口,她身穿冷白色錦衣,上麵的圖案是百蝶穿花,清雅又不失華貴,烏黑的發絲梳成了一個繁雜的發髻,隻是還未在上麵點綴發飾。


    “你說。”少女的聲音甜蜜清脆,“我帶那隻發簪好看?”


    江姣如揣測,這或許是魔尊的姬妾,她決心討好,就屈膝上前打算好好誇讚一番。


    可到了跟前,她才發現,那栩栩如生的蝴蝶與芙蓉花,皆是由一張張驚恐的鬼臉所形成的。


    江姣如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然後她抬頭發現,少女那拿著發簪的手,是細細長長的骨頭。


    這是一具女性的骸骨,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皮肉,但她穿戴整齊又有一頭黑發,從背麵看去就像是正常人一般。


    沒有得到回應的骨女也不失望,轉頭對著鏡子比劃了一下,選定了一支金玉海棠珠花步搖,從她的形容姿態看去,若是她有血有肉,必定是一個傾世美人。


    江姣如身體不由自主的顫動,牙齒上下碰撞發出咯咯的聲響。


    她所見到的魔道之人不過是陰陽二使,他們雖表現的淫、邪,但從外表看來還是與一般人無異的,沒想到還有隻剩下一具屍骨還能行動自如的人。


    江姣如害怕極了,她見骨女對著鏡子看著認真,起了退卻之意,悄悄的挪到了門口。


    就差一步離去的時候,骨女突然回頭。


    “你要去哪兒呀。”她說話的時候又軟又甜,就像是與情人間的打情罵俏。


    江姣如卻是驚了一身冷汗,連忙搖頭,“沒、沒有要去哪裏。”


    骨女雙手托腮,歪了歪頭,“你要讓我替你報仇?”


    江姣如以為事情有轉機,連恐懼都暫時拋卻了,回答:“是的,還請大人幫我報仇。”


    “可以呀。”骨女的臉上沒有皮肉,但能從一片白骨中看出嬉笑的模樣,“我最熱於助人了。”


    “多謝大人!”江姣如連忙拜倒,打算將事情說出,她剛開口,雙手雙腳就被地上鑽出的白骨所束縛住,一動也不能動。


    她驚恐的叫道:“大人!”


    “我幫你,你也要幫我哦。”骨女蹦蹦跳跳的到了江姣如的麵前。


    江姣如連幫什麽忙沒沒問,直接答應了下來,“好、好的,大人您先放了我,我什麽都可以幫您。”


    骨女伸出了手指,點上了江姣如豐盈的皮肉,笑嘻嘻的說:“借我皮肉一用。”


    江姣如還未反應過來,就感受到了鋪天蓋地而來的疼痛,她連喊叫都發出出來,隻能張大著嘴,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血與肉流到到了骨女的手中。


    不過片刻功夫,一個大活人就變為了一堆白骨,被華美的衣袍所覆蓋。


    骨女把玩著皮肉所凝結而成的小球,將江姣如的記憶一一翻過。


    最後停在了一個畫麵上。


    “周郎——”


    骨女將這幅畫麵浮現在了空中,貪婪的望著周思危,從頭發絲到腳底,一處也不肯放過。


    “真的是周郎!”


    百年前,周思危名振正魔兩道,無論是正道的仙子還是魔道的妖女,全都愛慕這位天驕之子。


    骨女將手中的小球捏碎,拖著華美的衣袍從白骨宮殿中走出。


    每走一步,就有精血與皮肉覆在她的白骨上,等踏出白骨宮殿後,骨女已經是一名活靈活現的美人了。


    麵若桃花,瓊鼻秀挺玲瓏,一雙靈動的貓眼俏麗可愛。


    正是天下美人圖第六,千年不化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反派辭職之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梅花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梅花六並收藏反派辭職之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