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正月十五,年接近尾聲, 就要開始農忙了。


    春季播種之前, 要先翻鬆土地, 公社上的耕牛有限,西山大隊今年沒爭取到,隻能靠社員一鋤頭一鋤頭的翻, 這得是壯勞力才幹得動的活。


    趙南也下地去了,掙的公分記在自家人頭上。不過他幹不了幾天, 轉眼就是正月十九, 馬上他便要回部隊去。


    這天晚上,薑芮在燈下趕織毛線衣, 還差一個袖口就好了, 明天讓他穿著走。


    趙南洗漱完,坐在一旁看她。


    薑芮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話, “有沒有去和爸說說話?明天你要趕車, 他一大早起來下地,可能碰不上。”


    “說了, 剛從爸媽房裏過來。”


    “小弟小妹不在家, 你經過縣城的時候, 要是時間空餘,就去看一眼吧,下次見麵又得一年。”


    “好, ”趙南點點頭, “要不要去和嶽父嶽母道別?”


    薑芮想了想, 搖搖頭,“算了,等你走後,我回去說。”


    王桐花愛麵子,上一次讓趙南看到家裏的爭鬧,臉上就有點掛不住,要是近期內再上門,隻會讓她不自在。


    “好啦。”她織好最後一步,將毛衣抖了抖,拎起來左看右看,覺得還算可以,左右對稱,針腳細密,才對趙南說:“穿起來看看,要是有哪裏不合適,我再改改。”


    趙南脫了外衣,裏頭是一件薄薄的線衫,貼身穿著,勾勒出胸膛和手臂結實的肌肉,隨著他的動作,肌肉起伏隆起,充滿了力量的美感。


    薑芮看著看著,忽然伸出兩根指頭在他胸前捏了一下。


    趙南頭還罩在毛衣中,身體猛地後縮,一隻手抓住她作怪的手,另一隻手將毛衣領口往下扯,終於露出臉來,無奈的看著她。


    “好了好了,不逗你玩就是,穿好讓我看看。”薑芮若無其事把自己的手收回,笑咪咪說道。


    趙南搖了搖頭,把衣領袖子和下擺整理好。


    這是薑芮第一次織毛衣,但是竟然很合身,她的眼力和領悟力,尋常人自然是沒法比的,前一次給自己做棉衣,也是一次就做成,她覺得自己以後說不定可以成為一個出色的裁縫呢。


    衣服很保暖,穿上後渾身都暖洋洋的,趙南看著薑芮圍著自己打量的模樣,忽然伸出手,將她抱住。


    “到了部隊我就打報告。”這句話幾天前他說過,今天又說了一遍。


    “我知道,我在家等你的消息。”薑芮摟住他的腰,臉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趙南便不再說話,也不將她放開。


    薑芮與他樓了一會兒,說:“床上亂糟糟的,東西都還沒收好,先讓我整理一下。”


    “我來。”趙南說完,又等了等,才鬆手將她按在桌邊,自己快速把床上的毛線剪刀等雜物收拾好。


    夜已經深了,趙家其他人都已入睡,趙南躺在床上,卻還不覺得困。以往回家探親,走之前雖也有幾分離別的惆悵,卻從來沒有這種讓他牽腸掛肚的感覺。


    不放心她在家,擔心他不在,她一個人處於生疏的環境中會不會不自在,甚至憂心自己家人會不會欺負她,如果可以,他簡直想明天走時就把她帶上。


    “怎麽還不睡?明天得早起呢。”薑芮在他懷中開口。


    趙南收攏手臂,把她往自己懷裏帶了帶,懷中的身體綿軟柔滑,他幾乎想用力將人揉到自己身體裏去,又怕稍一使勁就弄疼了她。


    兩人靠得太近,薑芮幹脆翻了個身,趴在他胸口上,輕聲問道:“在想什麽?”


    趙南垂眼看她,低頭在她額上親了一口,才說:“在家裏別拘束,就當自己家一樣。”


    薑芮大概猜到他的心思,輕聲笑道:“別擔心我啦,咱們家人都很好,爸媽疼我,大哥大嫂也和氣,倒是你,一個人在外要好好保重自己。還有,要乖乖的等我去找你。”


    “嗯。”趙南點頭。


    “現在可以睡了吧?”薑芮打了個哈欠,要從他身上下來,細腰卻被兩隻大掌牢牢扣住。


    “唔?你還有話說?”她抬起頭來,看入趙南幽暗的雙眼中。


    “今晚晚些睡……”那兩隻手掌緩緩上下撫動。


    第二天,趙南醒來時天還沒亮,他轉頭看著薑芮的睡臉,想要湊過去親一親她,又擔心把人弄醒,隻目不轉睛的盯著看了許久,才輕手輕腳爬起來。


    張麗雲已經醒了,正在灶房燒火。橘黃色的火苗跳躍舞動,她看著看著就看出了神,直到一聲媽將她喚醒。


    她抬起頭,見到趙南正走進來,透過灶房的門,可以看到外頭的天空仍然是深藍色的。


    “怎麽不多睡一會兒?之後兩天在路上,可沒有安穩覺睡。”


    “睡飽了。”趙南搬了張板凳,坐在她身邊。


    張麗雲側頭看著這個兒子,十幾年前他第一次離家,她也是天沒亮就起來,煮雞蛋烙餅,讓他帶著路上吃,而他也像今天這樣,不聲不響坐在自己身邊,一轉眼,稍顯稚嫩的少年,已經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出門在外,顧好自己,家裏的事不用擔心。寶琴是個好孩子,勤快又懂事,有我看著,不會讓人欺負她的。”


    “她年紀小,請媽多費心。”


    張麗雲瞪他一眼,“這還要你說?她是我的兒媳婦,我不費心誰費心?你這臭小子,是不是擔心我欺負你媳婦兒呢,嗯?活了快三十年,頭一回跟你老娘說客套話,就是為了新進門的媳婦兒,在你心裏我就是惡婆婆?”


    趙南搞不明白為什麽一句話就惹他-媽發了氣,本著多說多錯的原則,隻得搖頭沉默不語。


    張麗雲又念了幾句,記起來兒子一會兒就要走了,心頭不是滋味,漸漸消了聲。


    “媽,您和爸要保重。”趙南忽然說。


    張麗雲撇過頭去,抹了把眼角,才粗聲粗氣道:“還用你說,我和你爸可指望你們幾個伺候到一百歲!”


    趙南鄭重點頭,“會的。”


    吃過早飯,趙南就走了,沒讓家裏人送。


    薑芮站在水庫大壩上,看他提著個行李袋,越走越遠,直到看不見,才返身回家。


    屋裏隻有李小娥跟趙小波,小孩子覺多,趙小波剛起床,得知二叔已經走了,正悶悶不樂地吃飯。


    “嫂子,媽呢?”薑芮看看屋裏,沒見張麗雲。


    李小娥指了指房間,小聲說:“每次二弟離家,媽心情都不好,讓她一個人緩一緩。”


    等到快中午,張麗雲才從房間出來,看起來已和平時差不多。


    她把薑芮喊來,說:“阿南走之前也沒跟親家母說一聲,寶琴,下午你回趟家吧。”


    “好。”薑芮應下,吃過午飯就往杜家走,路上遇見認識的人,問她怎麽獨自一個,她便笑著說趙南已經回部隊了,又有人問她怎麽沒跟著一起去,她也一一說來。


    杜有福和杜寶強都去農場幹活,杜寶珍回了學校,杜家隻有王桐花與張小華和小山楂。


    薑芮進門時,王桐花正在院裏喂兔子,“媽,我回來了。”


    “回來了?吃過飯沒?”王桐花往她身後看了看,見隻有她一個,又問:“阿南怎麽沒一起來?”


    薑芮接過喂兔子的活,“吃過飯了,阿南早上已經出發回了部隊,因為太早,天還沒亮,就沒來跟您說。”


    “這麽早就走了?你們結婚也才沒幾天。”王桐花微微皺了皺眉頭,“之前說好可以隨軍,得什麽時候兌現?”


    “要他先回部隊打報告才行,媽,小山楂怎麽樣?感冒好些了嗎?”


    王桐花將最後一根草葉喂給兔子,拍拍手上的灰,“好了,這兩天不怎麽哭鬧,現在正在屋裏睡覺,你嫂子陪著她。”


    薑芮看了眼屋裏,壓低聲音問:“嫂子和哥這幾天不吵了吧?”


    “不吵了,天天累得要死要活,哪還有精力吵。”


    王桐花看了這幾天,也差不多看明白了,她兒媳婦在那吵,實際上未必是嫌分給她的活多,而是氣不過寶珍不幹活,這兩天寶珍去了學校,沒在眼前,家裏還是那麽多活,卻沒見她吵吵了。


    她看著低頭喂兔子的大女兒,心頭百味錯雜。當初寶琴在家,為什麽沒人吵?不過是因她一個人,把大部分的事都給做了。她從來都知道這個女兒乖巧勤快,這麽些年看成習慣,如今她出了門,才知道從前他們嘴上輕飄飄的一句勤快,頭到底包含了多少瑣碎,多少辛苦。


    可惜現在晚了,她最勤快的女兒已經成了別人家的媳婦,她自己的媳婦爭強好勝,又不願吃虧,剩下那個女兒和丈夫和兒子一樣,隻顧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眼中裝不下別的事,或者說,不想裝下別的事。


    趙南坐了兩天一夜的火車回到部隊,鄭彬得知他回來的消息,立刻過來串門,“老趙,你總算回來了!怎麽樣,跟人家姑娘看對眼沒?”


    趙南隨口應付他幾句,椅子都來不及坐下,風風火火又出了門。


    “哎,你去哪兒?”鄭彬追出門。


    “去政治部找主任。”


    “找主任做什麽?”鄭彬又問。


    趙南飛快轉過一個拐角,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影,隻有聲音遙遙傳來,“打隨軍報告。”


    鄭彬一個踉蹌,差點摔倒,“老趙!你這速度也太快了吧!”


    等趙南從政治部回來,鄭彬又來了,沒聽到想要的八卦,他心裏癢癢。


    “快跟我說說,弟妹是上次那位姑娘嗎?”


    “是她。”趙楠跑得有點熱,脫下外套披在椅背上。


    鄭彬拍了拍他的肩,“你小子好福氣呀,咦,這件毛衣從前沒見你穿過,摸著還挺軟,新買的?還是伯母給你打的?”


    趙南抬頭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愛人織的。”


    鄭彬愣了愣,一把掀起自己的外套下擺,揪出裏頭一件毛線衫,嚷道:“你瞎顯擺什麽呀你!就你愛人給你織毛衣,我愛人就不織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穿的毛衣都是你嫂子織的,都穿好幾年了,你見過我顯擺嗎!”


    趙南仔細看了看他的毛衣,再看看自己的,搖頭說:“你的醜,我的好看。”


    “……”鄭彬深吸了一口氣,還是忍不下,忽然爆發:“老趙!做人得要臉啊老趙!”


    趙南不理他了,他得好好想想,部隊分配給他的屋子該怎麽布置,從前一個人住無所謂,現在不能太隨意了。


    他忙著裝飾房子,家裏也不閑。


    農場裏的田已經犁平,灌了水,育好種,這兩天早稻開始插秧。


    幾乎整個大隊的社員都下地了,趙家五個大人,隻需留一個在家做家務即可。往年這個人大多是李小娥,因為前兩年趙小波還小,正需要她照顧,今年又多了薑芮。


    與下地插秧相比,家務雖然瑣碎,但肯定輕鬆不少,薑芮主動說:“嫂子要照看小波,讓我去吧。”


    李小娥確實不太想下地,不但風吹日曬,還要彎一整天腰,晚上回來背都要斷了,但是她嫌累的事,別人幹著肯定也累,薑芮主動將事情攬下,她卻不能不客氣,於是趕緊說:“小波那麽大,早不用人看著了。還是我去吧。”


    薑芮笑著說:“又不是什麽好事,嫂子非要跟我搶,不如咱們兩個一起去,讓媽給我們做飯?”


    張麗雲還沒開口,李小娥忙附和道:“這主意好,讓媽做飯,咱們大家都有口福。”


    “好什麽好?”張麗雲心裏挺高興,麵上凶巴巴的:“我可不願伺候你們,你們倆人也不用爭了,一人一天輪著來吧,我是一定要去的,別看我年紀大,你們年輕人手生,幹起活來還不一定比我快。”


    “媽年紀一點也不大,走出去人家都說我們倆像姐妹呢。”李小娥笑眯眯道。


    “胡說八道,”張麗雲笑罵,“我跟你是姐妹,難不成你男人還得喊你一聲姨了?”


    李小娥一下紅了臉,家裏其他人都笑起來。


    第二天,薑芮先下地。


    她沒幹過插秧的活,不過這種事難度不大,看別人插了幾次也就會了。


    就如李小娥所說,插秧最累的是腰。往往幹一會兒就要站起身歇一歇。薑芮這具身體一天比一天白皙細嫩,看著柔柔弱弱,身體素質卻早已被靈氣錘煉得堅韌非常,幾乎不能用常人的標準來衡量,也感覺不到累。


    張麗雲就在她旁邊那塊地,起初見兒媳婦一板一眼的,還挺有趣,看了幾次之後,忽然發現她似乎沒休息過,心裏忍不住直搖頭,覺得媳婦乖得有點傻了。


    同在大隊裏幹活,是按照天數算工分的。一天下來幹得多是那麽多公分,幹的少也是那麽多公分,有些滑溜的人,就學會偷懶磨洋工。照他們的說法,反正是給公家幹活,不偷懶的才是傻。


    張麗雲雖然看不慣那種人,可也不願自己媳婦太吃虧,到時候累壞了,身體可是自個兒的,於是小聲對薑芮說:“寶琴,你也歇一歇,去喝口水。”


    “媽,我不累。”薑芮偏頭看她,手上沒停,又插了幾株秧。


    “你這傻孩子。”張麗雲把聲音又壓了壓,“現在不累,晚上有的你哭的,快洗洗手,媽渴了,你去把咱們家的水壺拿來。”


    “好。”薑芮這才把手上的秧苗放下,就在田裏洗了洗手,去拿田埂上的茶壺,等張麗雲喝完茶,她又送回去。


    杜家人就在他們對麵那塊田插秧,王桐花看到薑芮走上田埂,也停下手上的活喊住她。


    “怎麽是你,他們家大兒媳婦呢?”


    薑芮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臉,“嫂子在家做飯,我們輪著來,明天換她下地。”


    王桐花臉色這才好了點,她還以為趙家人看杜寶琴乖巧,好欺負,就偏心那個大兒媳婦。眼角瞥了瞥周圍,見沒人看過來,她低聲說:“你機靈點,別總搶著幹活。”


    “我知道了,媽您放心吧。”薑芮笑了笑。


    王鵬花咕噥:“阿南那怎麽還沒來信,你早點跟他去就不用幹活了。”


    “應該快了。”趙南走了將近一個月,但薑芮並不著急。


    兩人不好休息太久,說了幾句話便分開。


    過了幾天,隊裏的大隊長忽然陪著幾個人來趙家,原來是縣裏的同誌,因為趙南申請家屬隨軍,他們是來做審查的,問了好些問題。


    又過一陣子,允許隨軍的通知終於下來,恰好春耕結束,薑芮開始著手收拾行囊。


    張麗雲特地把趙北叫回來一趟,讓他背了三十斤糧食,憑著公社開的介紹信,去糧站換全國通用的糧票。


    要是沒有糧票,農村人寸步難移,根本不敢離開自己的家鄉。


    薑芮跟兩家人道別,又給趙南拍了電報,說明自己哪天會到,便坐上了火車。


    出發前,不管是張麗雲還是王桐花,都交代過她許多遍,讓她把錢收好,把糧票收好,又一再囑咐,不要輕易聽信陌生人的話,不能跟陌生人走,火車到站後,一定要等到部隊的人來接才行。總之,倆人都不放心她。


    也難怪她們會擔憂,她孤身一名女性,長得又漂亮,走到哪兒都顯眼。好在那年頭,人們大都熱情淳樸,有人來搭話,她就客氣的說幾句,來人若問得深了,她隻笑笑不說話,別人便會意,不再打擾。


    在火車上顛簸了四十來個小時,終於到達目的地。薑芮隨著人流走下車廂,在站台上四下看了看,並未發現熟悉的身影,也沒有感受到趙南的氣息。正想著他是不是來遲了,就聽身後有個聲音遲疑地問:“請問是杜寶琴同誌嗎?”


    她轉過身,麵前立著兩位軍人,帶頭那個看年紀三十歲上下,麵貌消瘦,臉上帶著笑,看著挺和氣。


    薑芮露出個淺笑:“你好,我是杜寶琴,請問您是?”


    鄭彬鬆了口氣,說實在的,剛才猛一見老趙這位愛人,他有點不敢認。之前見到照片的時候,他就很驚訝,農村少有那樣白淨漂亮的姑娘,誰知真人更加驚人,難怪老趙嘚瑟成那樣。


    “我叫鄭彬,你叫我老鄭就好,我是趙南同誌的戰友,他有點事走不開,托我來接寶琴同誌。”


    “那就麻煩您了。”薑芮臉上的笑明顯了些。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等上了車,鄭彬才說了實話。原來趙南並不是有事走不開,而是他現在根本走不動,前一陣執行任務受了傷,現在人在醫院。


    “要緊嗎?”薑芮皺起眉頭。


    鄭彬忙說:“沒有生命危險,隻是傷到了腿,可能之後一兩個月行動不大方便。小杜,老趙是這個。”他豎起大拇指,“這次任務,部隊已經決定授予他二等功。今天你來,他其實不知道,前幾日你的電報發到部隊裏,我們幾人看到,私下商量過,決定瞞著老趙來接你,一會兒去醫院給他個驚喜,你看怎麽樣?對了,你累不累?不然我先帶你去招待所休息休息?”


    薑芮搖搖頭,“不用了,我們直接去看他吧,麻煩您了。”


    鄭彬直擺手,“別您啊您的了,你看我都老趙老趙小杜小杜的喊,你也直接喊我老鄭就行了,要不然喊我一聲鄭哥我更高興。”


    “鄭哥。”薑芮輕笑。


    “哎!”鄭彬歡快應下,心裏卻想,老趙媳婦叫了他哥,不就等於老趙叫他哥麽?嘿嘿,這便宜得占。他有點兒等不及要看看,老趙突然看見他媳婦兒出現在麵前,那張死人臉上會出現什麽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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